之后,常浩南便把報告放到一邊,又從抽屜里拿出了幾頁被寫的滿滿當當的A4紙。
“還有一件事情。”
而盡管同樣是圖表加數字,但對于常浩南來說,風洞測試數據和流場計算方程反而比財務核算狀況來得簡單易懂。
“好吧……如今的時代,和我們當年確實已經不一樣了。”
刑牧春提供的統計數據當然不可能代替任何專業領域的結論,但至少能增加一個看待問題的視角。
聽到常浩南的回答之后,刑牧春低頭沉思了一段時間,然后才輕嘆了口氣: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極大地解放了設計自由度,而不再像過去那樣,只能從不同旋轉體上面切割出現成的型面。
對于高超聲速飛行器設計工作的意義,不亞于從飛行者一號直接跨入了翼身融合時代。
常浩南點點頭:
“實際上,還可以更具體一些,甚至能確定一部分設計流程。”
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繼續補充道:
“通過給定的激波曲線將三維流場分割在若干個相切平面內,每個相切面內的流動僅由該平面內的特定相切錐確定,保持各個相切面內的錐形流激波角相等,以保證激波強度相同和流場的展向連續性……”
“每個相切錐的底面半徑可以不同,由激波曲線的曲率半徑和來流參數確定:,如果曲率半徑為有限值,就是三維錐形流動,否則就是二維楔形流動.,通過這一方法能夠根據定制的激波形狀反向設計基準流場和乘波體外形……”
相比于剛才那幾張紙上的純數學部分,這些更貼近工程領域的內容顯然更合刑牧春的口味。
盡管拿著紙筆的兩個人不可能真取代超算,但通過經驗給出一些定性的分析結論,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在聽過常浩南的一番說明之后,也他很快反應過來:
“具體到我們的設計上,通過設計唇口橫截面激波型線的曲率沿展向連續變化,就能實現相切平面基準流場沿展向由內收縮激波基準流場向外壓縮激波基準流場的連續過渡……理想情況下,甚至可以做到讓前體外側在外壓縮激波面和內側在內收縮激波面……”
然而分析到一半,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后完全停了下來。
刑牧春伸出手在桌子上比劃了一段時間,才重新抬起頭,用有些不確定的語氣道:
“可是這樣設計出來的組合式乘波體似乎更接近一個……并聯結構?”
“只能說,形式上更接近兩個乘波體進行并聯。”
常浩南在紙上簡單畫了一下示意圖:
“但真要嚴格分類的話,這個方案能不能算作組合式乘波體都還是另外一說。”
刑牧春盯著紙上的內容看了一會兒:
“確實,畢竟是作為一個整體設計出來的,而且看上去也比我們現在這個方案更……”
他斟酌許久,還是沒找到一個妥善的形容詞。
不過常浩南并沒這些顧慮,直接進行了一個完形填空:
“更協調一些。”
這確實沒什么不好說的。
相比于現在這個把高速乘波體和低速乘波體通過一個過渡段聯系起來的方案,紙上的概念圖顯然更符合正常人理解當中的“飛行器”概念。
“確實。”
刑牧春也對此表達了贊同。
但緊接著就仿佛又想到了什么:
“難不成……您還要再改咱們的設計方案?”
語氣中帶著十足的驚悚。
這都只差臨門一腳了,要是還得重頭再改,可真是有點遭不住。
“別擔心。”
常浩南趕緊擺擺手,寬慰道:
“一來是我們現在這個階段不可能再有大變動,二來高超音速飛控最大的難點在于縱向穩定性控制,而目前的串聯組合式方案是所有設計當中靜穩定性最好的一個,后續其它概念都得等到這次測試結束之后,再重新論證一遍可行性才能正式納入考慮。”
刑牧春聞言,總算長舒一口氣:
“呼……那就好。”
實際上,前者還有一條理由沒直接說出來。
就是這個相切流場設計的最大意義其實不在于上表面和外輪廓,而是可以靈活定制下表面,也就是壓縮面。
換句話說,均勻壓縮氣流的能力將很可能不再是吻切錐乘波體的專屬。
如果能將相切錐乘波體與兩側內收縮進氣道通過幾何融合進行一體化設計,就能夠實現幾乎一致的來流壓縮效果,為超燃沖壓發動機提供足夠的進氣條件。
而且還有更高的巡航升阻比,完全滿足作為一架飛機的大部分需求。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本就不算富裕的內部容積被進一步壓縮,在布置客/貨艙和各種控制系統之后,還能留給燃料的部分恐怕非常有限。
好在臨近空間飛行器本身也是在大氣層邊緣利用跳躍式軌道飛行,發動機只需要在適當區間內進行短時工作,因而不需要攜帶大量燃料即可實現長時間高速飛行。
實際到這里,最終產品的定義已經非常接近前世科幻宇宙當中的“白帝”空天戰機了——
盡管不能真的進入太空,但卻可以長時間在亞軌道高度活動,并且實現自主起飛和降落。
常浩南當然清楚,前世至少到自己重生之前,都并沒有一個這樣的項目真實存在。
但正因如此,才更是難免做出一些聯想:
“這南天門計劃,不會真讓我給整出來了吧……”
果然,常浩南解釋道:
“證明部分可能有些繁雜,但總結起來就是,三維超音速流動方程可以在二階精度范圍內通過軸對稱流動方程逼近,只要軸對稱流動的軸線位于通過該點流線的相切平面內,就可以將當地三維流動用局部的二維軸對稱流動來描述。”
即便經過一輪解釋,這部分內容仍然顯得有些抽象。
“根據這一個月對于組合式乘波體的研究,我在理論層面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刑牧春上半身離開了座椅靠背。
不過,卻并沒有馬上去看常浩南寫在紙上的內容。
他非常清楚,就算自己能夠看懂,也不可能是在這短短幾分鐘或者幾個小時的功夫。
所以,關鍵是聽對方怎么說。
他把紙頁調轉方向,放在了一邊的刑牧春面前:
二人又圍繞著目前的研發進度展開了一段時間的討論。
好在這幾年的時間里,刑牧春也專門加強了自己的理論水平,至少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詞。
“意思是,相切面上的基準流場可以不再局限于同類型的軸對稱流場,而是能夠根據具體要求定制化設計一部分細節特征……比如前緣線后掠角,或者下表面上反角之類?”
這句話,倒也不完全是為了提供情緒價值。
作為項目總負責人,常浩南已經不可能像早年間那樣,僅僅關注技術層面的事情。
前者倒也不會完全否定對方工作的價值:
“以后的報告里面,確實可以繼續加入這個部分……相比財務那邊給我的單純經費使用情況總結要有趣,而且全面很多。”
組織、人事、行政、經費……
這些部分盡管各自都有專人負責,但他也不可能真的去當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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