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氣泡,水里什么也沒有。
沒有雜質、沒有砂土、沒有水草。
有趣的是,他竟然呼吸通暢,如魚得水,沒有一點憋悶。
但他心里惱氣得一批,這種替人探路的危險活計平時他是萬萬不做的,只是方才直接被大風軍統領的余勁掃到,就給打進這里來了。
說白了,修為低。
從前在黑水城作威作福還不覺得,后來遇上年松玉和孫國師,再后來到盤龍城探險,眼看危機步步逼近,這一點修為卻越發無力。
他若是再強大一點就好了。
身體飛快下沉,正下方黑乎乎地,像是個無底洞。
就在他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息,賀靈川仿佛望見一個暗紅色的身影。
那玩意兒好像很大很大,在他周圍若隱若現,露出來的一部分軀體應該是圓柱狀的。
唔,就好像水桶那種形狀,但要放大無數倍。
最重要的是,這東西會動!
可惜賀靈川來不及細看,眼前就是一黑。
……
等他再睜開眼,場景又變了。
自己站在一條小溪邊,剛沒過腳背的溪水很清澈,砂石也很干凈,一只小河蝦正對著他的靴子發起進攻。
溪邊的水花生和野蘿卜綠得喜人,不遠處幾戶農莊,炊煙裊裊。
賀靈川摸了摸身上,發現衣物干燥,根本沒被池井里的血水打濕。看來,那只是個通道罷了。
他從溪谷爬上矮坡,剛抬眼就愣住了。
眼前一片平原生機盎然,大塊麥田正在抽青,田邊綠樹有點稀拉,但最高的也有三五丈。
守田的小屋零星點綴,賀靈川還看見附近的樹杈上掛著一只水囊。
而在遠處,一條大河滔滔,分割兩塊平原。
河的那一頭,地層比這里高得多,遠遠看去就像臥在河邊的巨鱷。
最重要的是,平原邊緣的形狀很獨特、很眼熟啊。
那難道是……赤帕高原?
賀靈川躍下坡地,往赤帕高原的方向走去。
天很藍,云很白,空氣中混合了泥土和青草的潮味。走在田園牧歌當中,一派心曠神怡。
尤其對于剛剛從大漠荒城里走過來的人而言。
可是,越安詳就越詭異。
賀靈川徑直走了幾百丈,中途穿過一個村莊,有一百戶人家,卻沒碰到一個人。
這村子的規模可真不小。
田間地頭、農莊屋舍,到處都靜悄悄地,他還特地挨家挨戶看了,空的。但有一家廚房里的粗面饅頭都蒸好了,騰騰冒著熱汽。
他不敢吃,但拿出一個饅頭捏了捏,又軟又燙手。
人呢,都去哪了?
再經過一片麥田,恰好一只粉蝶迎面而來。
賀靈川伸手一點,指尖就從蝴蝶身上穿過。
空無一物。
假的?
他又在麥田里發現一只綠色的草蜢,伸指戳了戳,也是空氣。
這些活物都是幻象。
但麥苗的觸感很真實。他掐斷一點苗芯,放進嘴里嚼了嚼,有點澀又有點苦,正是草芽子該有的味道。
就在這時,麥田里簌簌一響,有個活物躥了出來。
賀靈川吃了一驚,刀都抽出一半,才發現來者居然是個沙匪。
這人是司徒翰小舅子的二表弟,渾名叫作毛桃,只因又瘦又小還長著一臉絡腮胡,才得這個外號。
他看見賀靈川也是一愣,隨即大喜:“大少你沒事!”
“其他人呢?”賀靈川左顧右盼,發現隊友只來了這么一個,“還有,你肩上的命火怎么少了一盞?”
“被國師拿走,放去蠟燭上了。”毛桃臉色一苦,“然后他就把我推下來了。這是哪里,盤龍……荒原?”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這地方的詭異。“這里是假的吧,幻境?”
“嗯。”賀靈川一下就猜到孫國師的目的,“他們用你來探路,那么他們也快下來了。”
兩人結伴往前走,賀靈川問他:“你過場景時……不是,你落進池子以后,看見什么東西沒?”
“就是淡紅色的血水,也沒嗆著我。然后眼一眨就到這里了。”
“沒別的?”
毛桃仔細想了想:“沒有。您見著啥了?”
賀靈川搖了搖頭。
看見淡紅池水里那個巨大的未知物,是他眼花了?
又走大半個時辰,兩人終于臨近赤帕高原。
眼前河水平緩,寬度大概在三丈左右,水流不急不徐。賀靈川知道這應該就是盤龍城的護城河了,但它遠沒有先前所見的那么深、那么寬。
再沿著河岸西行,又是兩刻鐘,盤龍城終于出現在視野當中。
“那,那!”毛桃呼出一口氣,“那是盤龍城?”
盤龍城還在一模一樣的位置,赤帕高原的下隘口。但它看起來絕沒有大漠里那般宏偉。
城墻沒那么高那么厚、墻垛上甚至沒有鱷齒椎。
等兩人走近天生橋,發現橋面鋪著青石,有好些個已經碎裂了,縫里塞滿了青苔和污漬。
過了橋,城門還在那里,但門板并非鐵杉,而是普通的包鐵厚木門。
這種城關的防御硬度,就和黑水城差不了多少嘛。
不過城門下還站著兩人,沖著他們招了招手。
年松玉、孫孚平。
賀靈川看見他們就暗自皺眉,走上前卻要一臉驚奇:“怎么只有您二位?其他人呢?”
“大風軍魂找來援兵,賀郡守帶人留下,御敵于池井之外。”孫孚平道,“這兒是大風軍的地盤,我們不能在這里跟他們交戰。”
否則更是死路一條。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但賀靈川心里咯噔一響,知道自己要格外小心了,但臉上很是不滿:“老爹真不厚道,把我自個兒撇在這里。”
賀淳華和大部隊都沒下來,剩他獨自面對孫、年二人,對方還不是想把他搓圓就搓圓,想捏扁就捏扁?
形勢比人強,他還是識時務為妙!
孫孚平都懶得回應,只問:“對了,你們下來多久了?”
“大概……兩個時辰?”賀靈川態度轉好,回身一指,“我落在那邊的村莊里,從河里爬上來的。”
孫孚平臉色微變,年松玉指著毛桃道:“怎么會?我緊跟著這廝下來的。他就比伱晚個幾十息。”
國師沉吟:“我們四人先后下來,但出現在這里的時間都不同,那就是流速問題。這里果然不僅僅是幻境。”
是的,任誰下來之后,首先就會將這里定義為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