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涵呵呵:“我在外頭做過幾年生意,比舅舅見過些世面,不值一提。”
賀靈川插嘴:“你做過什么買賣?”
“從前在鄆陽城開過鏢局,也給商隊護送過貨物,但沒過幾年好光景世道就亂了,這些活計都干不下去。”
賀淳華想了想:“鄆陽城?是啊,六年前反賊還圍攻過鄆陽城,險些就打下來了。”
賀靈川奇道:“世道不太平,你的生意更紅火才對。”
亂世重武。
盧涵嘆口氣:“談何容易?”
這時不遠處有人喊他:“盧老大!”
盧涵就道:“村里有事兒,我先過去。”
剛轉過身,他的笑容就沒了。
“晚飯該好了,回去吧。”應夫人很餓了。
……
盧涵帶著四五個手下,大大方方往曬谷場的長凳上一坐。
這里空曠,有人靠近立刻會被發覺,反而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這狗官挺警覺,不肯跟我去看雙月灣。”盧涵嘿了一聲,“可惜了。”
擒賊先擒王,他原想將這官老爺全家拐去偏僻處,手起刀落,一刀一個,一刀一個……女的可以留著。
他問手下:“做飯是怎么回事,他還自帶飯菜?”
賀淳華夫婦寄宿的那家主人苦著臉:“屋里的婆娘做的面餅賣相太差,官夫人不肯吃。她自己帶了仆娘,用灶用柴燒了好幾個菜,尤其是酒釀,實在太香了。”說完咽了下口水。
盧涵拉長了臉:“你把藥放水里。他們總得喝水吧?”
“我想放來著,但他們手下有個老仆讓我倒了重燒,他就在那里盯著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下也難辦,“我不好動手。”
盧涵咝了一聲,轉頭看另外三人:“你們有沒有好消息?”
這三個就是賀靈川在湖邊用石子打出來的人,聞聲道:“有,鎮那里調了七百弟兄過來,不多時就到。”
“剛好是四五更天,官兵都在睡覺。”盧涵沉吟,“算了,既然我們到目前為止都沒露餡,干脆也不動他們了。”
眾人奇道:“將軍,您改主意了?”
“說不上改。我原想著能干掉狗官最好,那么他手下就作鳥獸散了;如果干不掉,明天一早就放他們離開。”盧涵笑道,“要分清主次,絕不能連累明天的行動。鎮上過來的兄弟,讓他們先做埋伏,以防我們跟狗官起沖突。”
……
賀家四口人往回走,賀越與父母說說笑笑,賀靈川卻想著盧涵這個人。
上回在夢境里跟大風軍并肩作戰,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之一,就是這些戰士身上的血烈之氣十分濃厚,那是沙場百戰的饋贈。古怪的是,他在盧涵身上居然也感受到了這樣的氣息。
那廝極力壓制自己的氣場。他說自己從前是鏢師,走南闖北,標準的江湖草莽。
這種職業,用得著殺人如麻?
賀靈川舉頭望天,又想起進村前百鳥寂靜的山林。
從那時候起,就有什么事情不對勁。
賀家人才走了一半路,就見到村長低著頭,在前方匆匆而過。
不是說,老頭子身體不好要早睡嗎?
這念頭沒轉完,路邊閃出一個女子,直接攔在老頭兒面前:“村長,水靈牌位的事兒怎么說?”
村長心事重重,聽得一愣:“這個?回頭再講吧!”
“為什么回頭講?”女子不依不饒,“你早晨說過,晚上就得找我男人要個公道!”
聽到“找男人”、“要公道”這樣的字眼,賀靈川就來了興趣,上前一步問道:“什么水靈牌位?”
“沒什么。”他一插嘴,村長臉色微變,就想息事寧人,“估摸是被野猴子撞壞了,小事情,小事情!”
他一溜煙走了,不給女子再糾纏的機會。
女子嘆了口氣,剛要轉身,卻被樹根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砰,這一下很重。
賀越忍不住上前扶起她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多謝小相公。”女子輕聲細語,對他欠了欠身。
賀越突然一怔。
賀靈川瞅著女子笑道:“看伱說話,要條理有條理,要架式有架式,不像普通村婦。嗯,長得也不錯哪。你姓什么,住在哪兒?”這女子也有些古怪。
哎,他現在扮紈绔越發得心應手了,怎么肥事?
長子的表現就是花花公子,賀淳華沉下臉:“川兒,不得無禮!”
女子向賀靈川看了一眼,小聲道:“婦人姓朱。”說罷,轉身走了。
經過這個小插曲,四人又往回走。
賀越退后兩步,與兄長并肩,悄聲道:“有狀況。”
賀靈川一懔:“怎么?”他的神經一直繃得很緊。
“這女子起身時,往我手里塞了個紙球。”賀越方才也有點驚訝,“她用袖子擋著,應該沒人看見。”
賀靈川嗤地笑出聲來:“是有狀況,說不定她相中你了!”
“看她年紀二十出頭,或許就中意你這樣細嫩爽口的童子雞!”賀靈川拍拍弟弟肩膀,“別怕,少年人要迎難而——上!”
賀越的眼神滿是鄙視:“哥,你有什么資格說我?”
練童子功的人是大哥,不是他!
應夫人聞聲回頭,瞪了賀靈川一眼:“川兒,這里不是黑水城,不可胡鬧!”
“知道知道。”
四人還沒走進宿住的民宅,就聞到了飯菜的香氣。
但賀越顧不得用飯,借尿遁去了一趟茅坑。
賀靈川一笑置之,知道老二想順便把紙球拿出來看。
不過他才坐下來挾了兩筷子筍絲,賀越就匆匆走了進來,俯身與賀淳華耳語:“爹,大事不好!”說罷將紙球遞了過去,“方才那女子給的。”
此時屋主不知道去哪了,飯廳只有賀家四口。
賀淳華放下飯碗,拿起紙團一看,臉色就變了。
他再遞給賀靈川,自己起身推門出去,交代親衛趙清河和管家老莫進來,又要親衛留意周邊,不許旁人靠近。
這家女主人在主屋呆著,和賀家人隔個小院,而這里有親衛值守,一家人在飯廳可以放心說話。
賀靈川接過紙條,應夫人也湊了過來。于是兩人看見紙上一行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