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將吳紹儀扶上鱷背,再去石灘找那桿長槍,卻發現它已經不見了。
“走了。”
鱷神緩緩下潛,兩人憋住氣,抓穩它背上的棘突。
好在這一段水路很短,鱷神游得又快,十幾息后浮出水面,不再下潛。
兩人長長透了口氣。
實際上龜巢離仙靈村很近。賀靈川猜想盧耀等人這會兒還在西路上砸冰塊兒,為了避開這伙人的目光,他特地要求鱷神繞個遠路,從東邊登陸。
那對巨鱷來說,也就是多甩幾次尾的事,不費多大力氣就施施然爬上了東岸。
沒料到這里居然有個盧耀手下的土匪游蕩,看見湖邊有動靜,立刻沖了過來。
他的視線被草木擋住,起初沒瞧見鱷神,只看到兩人一瘸一拐冒頭,還以為這是藏在草叢中的村民,興致勃勃想過來搶個劫。
哪知進前一看,喝,好大的怪物!
“鱷、鱷、鱷神!”這人大叫一聲,轉頭要跑。賀靈川哪能讓他如意,一伸手就要……
“要活的。”吳紹儀突然強調。
賀靈川拿出斷刀,才想起自己準頭堪憂:“呃,我投不準。”
“……”
吳紹儀無奈,不知從哪里摸出那桿長槍,當作標槍一樣投射出去。
“咻”一記破空,槍尖穿過匪徒褲子,將他釘在路面上。
賀靈川趕緊上前,那廝剛要拔刀,就被他一掌擊在后頸,暈了過去。
再看長槍,只釘住匪徒褲腿,沒傷及他分毫。
賀靈川下意識看了看吳紹儀,這人滿面都是命懸一線的衰相,該出手時,力度、準頭竟然還分毫不差。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對于這種人,果然任何時刻都不該放松警惕。
當然吳紹儀不傷匪徒性命,肯定不是好心,他喘著粗氣道:“這人能救、救我性命!”
這一槍發力,又讓他渾身上下傷口掙裂。
這時岸上又有腳步聲傳來,顯然土匪暈倒前的大呼引來了不必要的關注。賀靈川摸出匕首,潛去樹后,正要發動偷襲,不意草叢中簌簌一響,有個東西先撲向土匪。
此物動作極快,土匪只覺眼前一花,左眼劇痛,不由得慘叫出聲,雙手一陣亂打。
賀靈川趁機欺近,一匕捅在他后心上。
世界立刻清凈了。
他一轉頭,發現地面上有個東西移動靈活,雖然身體隱在黑暗中看不甚清楚,但一對綠豆眼還反射些許幽光。
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賀靈川挑了挑匕首,卻聽后方的吳紹儀開聲了:“煤球,過來!”
那物倏忽而去,吱一聲撲在他懷里。
賀靈川返身走過去,才發現那居然是頭紫貂,就是后背顏色很深,像打翻了墨盤,煤球的名字倒也恰如其分。
紫貂在吳紹儀身上游走一遍,很細心地避開了傷口,而后望向賀靈川,偏了偏頭。
“這人從鱷口底下救我一命。”吳紹儀撫著它的腦袋,“他們人呢?”
“以為你死了,都散了。”紫貂突然開口。有鱷神口吐人言在前,賀靈川倒沒有很驚訝,“一部分被盧耀趁機招攬,大多數都溜了,但這時候還未走遠,我過來看看情況。”
“去把他們追回來。”吳紹儀話剛出口,就改了主意,“不,等上兩刻鐘后再去。”
賀靈川看他一眼,暗道這人疑心很重,對朝夕相處的手下也未敢全然放心,不愿讓他們瞧見自己最虛弱的模樣。
此時陽光充足,幾條巨鱷大喇喇趴在村東湖邊曬太陽,有幾條還舒服地張大了嘴。
賀靈川飛快到村東走了一趟,沒發現半個人影,僅有幾只走地雞瞎遛跶。看來,盧耀只留下兩個匪徒看守/搜刮仙靈村。
可見匪徒們最近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地,一個小村莊的財富都不肯放過。
他找了個寬敞的屋子,把吳紹儀和匪徒都搬了進去,問吳紹儀:“你要怎么用他?”
“交換傷勢。”吳紹儀吃力道,“我學過一門秘術,可以將傷勢轉移給其他動物或者人類,但條件十分嚴苛,最好還要生辰八字吻合,這人、這人其實不太合條件,好在你有龜珠,他還能湊個數兒。”
連傷勢都能交換?賀靈川頓時來了興趣:“這秘術很難掌握嗎?”
“不難,但材料只有一份,并有諸多后患。”吳紹儀苦笑,“我也顧不得了,保命最重要。”
“你自己能操辦嗎?”賀靈川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還要去追隊伍。”
別說他見死不救,他跟吳紹儀非親非故,甚至立場上還對立,他還把這人從絕境中撈出來了,不算仁至義盡?
何況救人還要搭上一顆龜珠,這玩意兒聽著就像無價寶。
“不能,沒你不行。”眼看他要走,吳紹儀無法,只得抓住他衣角,再指了指身邊的長槍,“此槍名為‘騰龍’,原為宣國名將廖末招所有。槍尖為烏金摻入天外隕鐵所造,槍身則取自七百年的雙生藤。你可知雙生藤?”
賀靈川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雙生藤特指寄生在仙盤樹上的兩種藤蔓,因為要搶奪樹身的營養而糾纏在一起,拼盡全力想要絞殺對方,久而久之,反而雙雙強大。倒是動不動高達二三十丈的仙盤樹最終可能被絞死。用雙生藤制作的騰龍槍身有多強韌,伱也見過了。”
這把槍卡在巨鱷口中,任它怎么咬都折不斷,雖說有鱷妖蛀牙怕疼的原因在內,但槍身這份堅韌也的確讓賀靈川印象深刻。
“近些年,仙盤樹已經很少見,只存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雙生藤更沒人采得到了。”他嘆了口氣,“反正我以后也不能舞槍了,這寶貝就送給你了。”
賀靈川撫了撫槍身:“我治好了你,待你同伙趕到,反而要對付我。”
騰龍槍雖妙,不足為報酬。
他也明白,自己是吳紹儀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這小子,算不得是好人。吳紹儀也無奈,知道賀靈川要跟他談條件了。跟鱷神搏斗時可以視死如歸,可一旦回到陸地,呼吸到泥土和湖水的氣息,他又極度渴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