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探著問:“岨炬平時不吃這么多吧?”
“當然不了,否則柯家有玄晶礦也會被它吃窮。”方燦然接著道,“富有如柯家,想喂飽岨炬也不會只用無垠金,必須額外多加點料進去,哄它吃個半飽就得了。所以按我剛才列出來的名單,只要一百二十萬兩就行。”
“只要。”賀靈川苦笑。他全身上下搜刮干凈,也就夠付個零頭。
行吧,把岨炬喂到入睡再行動的計劃,在這一刻破產。
沒錢就是沒錢,賣了他也湊不齊一百二十萬兩。人要向現實低頭,他得另想b計劃了。
“知道帝君為何指派給柯家了吧?岨炬不是誰都能供奉得起的。”
賀靈川連連點頭:“那我能站在摘星樓,往巖池里丟礦石么?”
“可以。”這少年為什么對岨炬那么感興趣?
難道這就是“朋友的囑托”?
賀靈川眼珠子一轉:“對了,我記得方兄曾經說過,近年來柯家通過敦園采購的異種礦石,數量一直在持續下降。”
“賀公子記性不錯。”
“是柯家另外找到了進貨商?”
“不。”方燦然搖頭,“與柯家合作多年,敦園的供貨始終是價格和質量最穩定的。”
他的話語中有淡淡傲氣:“賀公子或許不知,這種長期合作最重要的就是質量穩定,價格反倒在其次。”
“那么柯家為何進貨減少?”賀靈川撫了撫下巴,“難不成他們敢克扣岨炬的供奉?”
方燦然斟酌了一下言辭:“其實,岨炬的供奉由天宮和柯家各自按比例承擔,天宮拿七成左右,柯家出剩下的三成。據我所知,這個比例已經實施百年,迄今未變。”
賀靈川恍然。
天神指定玄晶礦給柯家,雖是無上榮寵,但柯家要承擔的義務也不少。光是供奉,呃,其實就是投喂山澤,就是一筆巨大開支——
大到連天宮都不愿獨自承擔。
但他們三七出賬的話,柯家就不可能擅自克扣岨炬的口糧。
問題出在天宮那里——這些年來天宮提供給岨炬的伙食待遇,整體上是降了檔。
賀靈川很容易想通其中原因:
聚靈大陣投用之后,對岨炬形成了巨大壓制,使這頭巖火怪物不能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天宮又記恨它在十來年前搞出靈虛城大地震,嚴重削減了天神的威信。既然這條看門狗已經被拴上鏈子,天宮就要給它一點教訓,讓它吃不飽也餓不死。
當然,客觀原因是近十年天地靈氣進一步衰減,玄晶礦的產能降低,給岨炬的供奉不可能像從前那么豐足。
賀靈川笑道:“可憐的山澤一定饑腸轆轆。唔,方兄不會剛好有這兩味礦石吧?”
他念出名單中看起來最便宜的兩種:“紹靈礦和……千金巖?”
方燦然也是好記性的人,腦海里盤點半天,點了點頭:“有,都有。”
賀靈川還沒來得及笑開,他就接著道:“紹靈礦粗礦,一斤三十兩銀子,你至少得帶三百斤去摘星樓,帶少了就是打水漂,岨炬理都懶得理你;千金巖便宜點,一斤二十兩銀子,但山澤好像不是很喜歡。”
賀靈川心口一陣劇痛:“三百斤?”
媽勒個巴子,三百斤紹靈礦可是九千兩!再加三百斤千金巖,就是一萬五千兩!
啥也不干,想跟岨炬打個招呼,見面費就得交一萬五千兩?!
一千五百萬錢哪。
難怪天宮要扣它口糧,這玩意兒也太特么能吃了,還專挑貴貨吃。
方燦然看他額角青筋直跳,好心道:“我可以給你打個九折。”
“八折行不行?”賀靈川苦笑,“你看咱今天聊得這么開心,打個友情價嘛。”
“的確……那八折半,不能再少了。”一談情就傷錢了。
“好,何時可以提貨?”
“明天。”方燦然還提醒他,“但這點兒東西對它來說就是零嘴,它愿不愿意出來都很難說。你看摘星樓的石橋上成天有人往下扔供品,但山澤從來不露面。它可不是蓮池里的錦鯉,給口吃的就一定會冒頭。”
“……”逗他玩兒呢?這一萬五千兩扔進巖漿,還可能聽不到一聲水響?
“你最好再加些靈木進去,調和它的口味。”
就是說,還得再錢嘍?賀靈川正覺頭皮發麻,忽然想起一事:
“呃對了,海底木行不行?”
“你手里有?”方燦然想了想,“也行,但年份要好,或者味道要特別。”
“這還有差別?”
“那當然了,靈木有生命,生命之間就是千差萬別,不像礦石那么穩定。”
賀靈川深吸一口氣:“多謝方兄指點!對了——”
他又想起一事:“你能不能弄到霜丸?”
“霜丸?”方燦然想了半天,“好像有些耳熟,這是做什么用的?”
“某種多瑙獸所產的晶石,是草海活動中才能搞到的特產。”
方燦然長長“哦”了一聲:“想起來了。上次草海活動并未獵出霜丸,你想要的話,估計得等過幾天草海活動開啟。我可以替你收集,但這東西很稀有,不一定能收到。”
賀靈川心中有數了,拿出七千七百兩銀票:“給,紹靈礦的錢。那千金巖就算了吧。”
能省一點是一點。他姑大爺的,剛從方燦然那里弄來的銀票,還沒捂熱又還回去了!
方燦然一把收走銀票,根本不找零。“明天就能送到。”
賀靈川要回去了,方燦然把他送去山莊門口,雙方笑著作別。
這一次互相試探就算結束。
方燦然返回敦園。
偌大的莊園,他住在西邊一棟單門獨院的兩層小樓里。在敦園輝煌精美的建筑群中,它不起眼,但很安靜。
方燦然走上二樓臥室,下人打好熱水就趕緊退下了。方總管來這里休息就是不喜歡被人打擾,整個敦園都清楚。
他拍水洗臉的時候,上方傳來噗噗振翅聲,然后就有個略顯粗嘎的聲音問他:
“你去試探那小子了,結果呢?”
有一頭紅背藍翅的大鸚鵡落到臉盆架上,它頰上長滿了細紋。
“沒探明白。”方燦然隨手放了個結界,又在屋里檢查一番,才把翩想山莊之行,一五一十都說了。
大鸚鵡聽到緊張處,翅膀都撲扇起來:“我早就說過,你就不該自己出手!運籌帷幄才是你的強項!”
“強手還沒回來,余下的人又對付不了賀驍。”所以他就自己出手了,“事關螺紋戒,我又不想讓第三人知曉。”
但鸚鵡說得對,他不該冒這個險。
“這人打哪兒冒出來的,對邵老頭的過往那么清楚?”鸚鵡抖了抖羽毛,“會不會是你被懷疑了,這個人就是來試探你的?”
“他念出來的謁語,按理說沒有任何外人知道。”方燦然搖頭,“現在也就你知我知,連方家支系也沒人知曉。靈虛城?不可能。”
“你覺得,他講了多少實話?他談到自己來歷,那純扯淡。”鸚鵡叫道,“是毫無誠意的搪塞。”
“要是換個人來,我會以為他想訛詐或者要挾我,這種反倒好辦。”方燦然拿毛巾擦臉,“看不清動機的,才最麻煩。”
鸚鵡聲音變尖:“誓言鎖鏈一定有效么,萬一他還能想辦法對你不利怎辦?天魔一聽到你先祖之名就發瘋,不會給你抗辯的機會。”
“他想與我接觸,但自己好像也有顧忌,是以只說三分真話。”方燦然卻不著急,“我查過他在不老藥案中的表現,仲孫謀和岑泊清幾次加害他都被化解,就如同他在靈虛城的遭遇。換作旁人,大概都死了幾遍。這個人的手段和意志不容低估。并且他是順著案情從赤鄢國一路查到靈虛城來的,若說他對我有什么預謀,或者受了誰的指使,嗯——”
方燦然搖了搖頭:“不像。”
“那你打算怎辦?”鸚鵡有點著急,邁著兩條腿在架子上走來走去,“就放任不管嗎?”
“他今天居然問起了岨炬的供品,我也告訴他了。”
“供品?他居然問起供品!”鸚鵡一緊張,渾身羽毛豎起,一只鳥兒好像膨脹成兩只大,“他是不是發現什么了!”
“未必。”方燦然撫著下巴,“這人是奔著岨炬來的么,到底有什么打算?”
“總不會跟你一樣吧?”鸚鵡沒好氣道,“你對靈虛城了如指掌,都失敗了呢。”
“天神不會坐視p股下的火山口再噴發,所以這事本來就不好辦。”方燦然想了想,“但說起不老藥案,還有個蹊蹺的地方。”
“啊,啥?”
“赤鄢國遞上來的案情震動王廷,因其中牽涉到大司農和同心衛,我聽說幾位元老半夜就趕去摘星樓圍堵帝君,想要斟酌下派白沙矍的特使人選。本來這里頭要博弈很久,但帝君卻說,白子蘄已經在赤鄢國了,直接調過去處理就好。眾元老猝不及防,很不高興。”
“那怎么啦?”
“白子蘄是都云副使,天神信任、帝君器重,的確是處理這案子的不二人選。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