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賀靈川道:「你說,吳楷會不會已經被岑泊清殺人滅口,詐稱北返?」
吳楷就是岑泊清的黑手套,殺妖取珠等各項事宜很可能都由他總攬。這人就是個活生生的證據,岑泊清發現自己無法從信差案開脫以后,是不是會直接消滅這個人證?
「可能性很小。」賀靈川方才一直考慮這個說法,「如果岑泊清已殺吳楷滅口,只需要隨意找個理由就好,比如湖邊踩踏、比如失足跌亡,雖然不靠譜,但人就是死了,你我又能如何?只能承認他棋高一籌。」
蝸蟾剛在潮湖塔剛行兇,賀靈川就把伏山越叫來白沙矍,同時讓魯都統圍困岑府,就是要趕時間,讓岑泊清反應不及—麥先生說他欠缺急智,賀靈川觀察多日,心想也是,否則他都娶到貝迦大司農的長女,也積攢了一點軍功,為什么武職老是升不上去?沒有當機立斷的天份,在戰場上就是短板嘛。如果讓他回去以后好吃好喝再好好想半個晚上,說不定想通其中利害,心一橫就把吳楷殺了。
「所以我傾向于認為,吳楷還活著,也的確不在岑府了。」
「真被岑泊清打發去靈虛城了?」伏山越搖頭,「時間這么緊迫,還要分兩批走?再說吳楷很少離開岑泊清身邊。」
賀靈川想了想:「我還有個推測:說不定吳楷是自行逃走,就在魯都統帶人圍困岑府,岑泊清忙得人仰馬翻之時!」
「逃......」伏山越想笑,結果卻越想越覺得靠譜,「你這想法,嗯,你是說,吳楷比岑泊清先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小命堪憂就翻墻逃走了?」
「大難臨頭,夫妻都要勞燕紛飛,何況一對兒主仆?我們不能再把岑泊清和吳楷看做一個整體。吳楷若留下,不是被岑泊清滅口就是被我們抓捕,哪個下場也不好,不如一走了之。」賀靈川分析道,「反正他也知道,我們要抓的首犯是岑泊清。他可以學麥學文,遠走高飛。」
伏山越撫著下巴:「這倒有個求證的辦法。焦玉猛虎起身走來,尾尖輕搖。
伏山越問它:「你先前說,吳楷的家人也在白沙矍?」
吳楷中年喪子,幸好孫兒一直很健康。兒媳這次也帶著孫子一起過來白沙矍。母子倆現租住于扁擔巷的一處民宅里。
這是麥學文昨天送來的線索,焦玉在一邊聽見,就派人去盯梢了,方才呈報太子。
「你現在就帶人將他們保護起來。「伏山越笑道,「免得被岑泊清先下手為強。」
賀靈川側目。這才二十多天未見,伏山越說話都藝術起來,明明想的是拿人要挾,卻說什么「保護」。
猛虎沒有二話,回身就往外走。
伏山越這才對賀靈川正色道:「連巡察使都敢吞,姓麥的膽子比你我還大。」
只是比你還大,為什么要帶上我?賀靈川吐槽未完,伏山越接著道:「仲孫家和大司農都不會善罷甘休,更不要說此事多半會驚動帝君。我們這里力求速戰速決,把證據找全,把岑泊清的罪名釘死,否則白沙矍將迎狂風暴雨。」
而后他就看見賀靈川向自己伸手:「嗯?干什么?」
「案子辦到這里也差不多水落石出,你是不是該把約定的東西給我了?」
「喂,岑泊清沒伏法,這案子就不算辦完!」話是這樣說,伏山越還是從懷中掏出一只錦囊遞給他,「拿去吧。」
賀靈川接過來一看,原來還是個儲物囊,空間有個七八立方,里面空空蕩蕩的,只在角落堆著幾樣材料。
這些,就是提供給賀靈川升級金甲銅人所需的資材。
每一種份量都管夠,他就算煉制失敗也能再來一回。
伏山越終于大方了,不再是回都城路上那個摳摳搜搜的
王子。賀靈川清點一遍,皺眉:「少了一樣.
.解說黑蛟圖案的那本書呢?"
他答應來查白肩雕信差案,也是因為跟伏山越談妥了條件,除了升級金甲銅人的材料外,伏山越還要幫他找到一本。
那書里出現過黑蛟圖案。
「這案子塵埃落定,那書就歸你了。」伏山越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我偷進御書房三四次才找到,你要對得起我的辛苦付出。」
賀靈川翻了個白眼,特么的,他辦這案子就不辛苦了?
差點連命都交代了。
白沙矍不大,扁擔巷也近。約莫是三刻鐘后,猛虎回來了。
「沒抓到人。吳楷的兒媳帶著孫子,已經逃離扁擔巷。」
伏山越奇道:「你不是派人盯梢?」
「先前還隔窗看見他們走動,等要抓人時已經不在了。"焦玉也有兩分難堪,「原來那屋里有一道暗門,直通隔壁米鋪。」
「難怪吳楷要租那間房子。呵,說是租,指不定就是他手下的產業。」伏山越冷笑,「這人果然小心謹慎。
「還有,屋里被打掃得格外干凈,還熏蒸了藥物,連頭發絲都沒留一根。」
「他們跑不到兩個時辰,應該會最快時間出城。」伏山越又吩咐焦玉,「帶人分別從西城門、北城門搜出去,同時派出鷹衛,留意路上行人。」
鷹眼遠比人眼銳利,能從高空尋獲獵物。「是。」
焦玉回身要走,此時蒼鷹忽然從外頭飛來,停在伏山越身邊的大樹上:「殿下,我本想隨焦大人返回,可離開前卻見到吳楷租給孫子的民宅,又進人了。」
「哦?誰?」
「我跟在他們后方,發現那兩個是岑府的侍衛。」魯都統雖然帶人包圍岑府,但岑府畢竟不是大牢,下人進出買菜啊,倒夜香啊,沒法全攔下。「這兩人也沒回岑府,而是去街對面的鋪子二樓,拿鏡子往岑府里照。」
好家伙,鏡面暗語都整出來了。伏山越想了想,忍不住狂笑:「啊哈哈哈哈,岑泊清居然被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仆擺了一道!」
「你說得對,吳楷不是被他派走的,而是私自潛逃,否則岑泊清為什么派人去搜他孫子?」伏山越嘖嘖兩聲,「難怪我在岑府那里討要吳楷的時候,岑泊清臉色那么難看。他不僅交不出人,還被吳楷當作了墊后的擋箭牌!」
「我們圍困岑府,也擋住了岑泊清派人搜索吳楷的腳步。"賀靈川淡淡道,「可以說,我們也是吳楷的擋箭牌。」
伏山越的笑聲戛然而止。
「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嘛。」
「吳楷對岑泊清也防了一手,說明這對主仆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互信無間,這算是個好消息。"賀靈川知道伏山越沒什么節操,擄人孫子這種事也干得出來。他本不打算插話,但這么個簡單動作卻拖出復雜后續,他反倒感興趣了,「壞消息是,吳楷這幾人并不是倉皇出逃,恐怕沒那么好抓捕。」
「何解?」伏山越挑眉,「逃走還有從容的?你從哪里看出來?「
「吳楷不知道麥學文給我們提供了線索。也就是說,他不能預知你會搜捕他的家人,卻早就做好了送他們逃離白沙矍的準備。」賀靈川解析道,「他能準備一個有暗門的屋子,當然也就能事先規劃家人逃離白沙矍的路線和措施。呵,恐怕他早就連可用的人手、車馬都安排好了,不是匆忙行事。像這樣有預謀、有準備,已經不該叫逃跑,而是撤離。」
現在回看吳楷的態度,就已經說明問題。
這老頭子很有底氣。
也難怪他不讓兒媳帶孫子入住岑府,而是在外頭租住,原來是做好了隨時脫身的準備
伏山越不服氣:「吳楷若真懂得未雨綢繆,為何不早點送家人離開?你和岑泊清前幾天就交上手了。」
賀靈川緩緩道:「他防的不止是我們。」
「不是我們?」伏山越也是聰明人,微一琢磨就哦了一聲,「你是說,他還一邊提防岑泊清?」
「恐怕是的。事實證明,他沒防錯。"賀靈川接著道,「岑泊清知道他兒媳帶孩子來白沙矍玩耍。如果這對母子突然提前離開,岑泊清就會明白,吳伯對他也起了防備。」
伏山越玩味道:「這對主仆真有意思。照這樣看來,吳楷若是沒能及時逃走,我拘押他過來還正中他下懷嘍?」
「否則岑泊清為了自身安全,很可能一回去就殺他滅口。」賀靈川想了想,「他之前沒這么干,說明吳楷很重要或者岑泊清另有忌憚;但現在仲孫謀已死,一切都朝著不利的方向發展,他未必顧得了這么多。」
他頓了一頓又道:「吳楷已經逃走,岑泊清也不可能認罪。拖過這幾天,靈虛城派來的專使到了,事情可能又會有變數。就如你方才所言,大司農怎可能對女婿落難袖手旁觀?」
伏山越雙手抱臂:「照你這樣說來,我不是白跑一趟?」
想給岑泊清定罪,關鍵在于吳楷的認供。誰不知道吳楷是岑家父子的心腹?只有他招認了,岑泊清才逃不出法網。
可吳楷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