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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重锏還沒掄到賀靈川身上,下方的廢墟和煙塵里忽有刀光乍現,亮如水銀瀉地。
迅如雷霆、翩若驚鴻,剎那間直切他肚腹。
又一個戴面具的人,出刀前絕無半分殺氣。
這才是賀靈川本尊。
他用分身擎著透影燈困住燈靈,自己則披上博山君之皮隱藏在硝煙當中,就主打一個出其不意。
養精蓄銳十余息,刀與人都合為一體。浮生未及人身,一尺多長的無形罡氣就已經斬入何璟腹部!
以賀靈川之力道,以浮生之鋒銳,足以將他脊椎都斬斷。
變故起于彈指之間,不遠處的符良等人只見一道身影閃過,甚至連驚喝都來不及,賀靈川就已經偷襲成功。
最絕的是他一擊得手還不罷休,反手一刀,又剁何璟脖頸!
在旁人看來,真是窮兇極惡。
但賀靈川身經百戰,第一刀斬過就覺不對。何璟分明沒能躲掉,但自己并沒有切入血肉的手感。
這個世界保命的手段千奇百怪,只有剁下何璟的腦袋最保險。
不過第二刀就沒那么順利了,何璟的反應也是快極,重锏一架,硬生生擋住浮生的攻勢,另一只紫銅锏橫掃賀靈川。
他懷里有個一指長的玩偶,表面黑光閃過,啪嘰一下齊腰斷作兩截。
替死人偶生效。
進入盤龍秘鏡無疑是危機四伏,何璟也是有備而來,但沒料到壓箱底的替死人偶居然這么快就用上了。
那樣兇悍森寒的刀罡過體,激得他后背全是冷汗。
替死人偶制作不易,下一次使用又得間隔好久,從現在開始,他得拿自己的命去搏。
賀靈川也不硬接他的重锏,往后一縮就跳回了硝煙里。
他把博山君之皮重新往身上一裹,何璟就只能看見霧汽些許擾動,敵人已經消失。
一擊不成,即刻遁走。
賀靈川只想揀漏,并不打算在闕獸之王的眼皮底下跟天宮的都云使硬剛。
這些家伙都備有后手,他何必以身試險?
見他滾個身就玩消失,何璟臉色微變,從地上抓起兩塊大石,再次擲向透影燈的強光。
盜寶人能從墟山逃脫,一定是滑溜至極難以捕捉。眼下自己最重要的事還不是追殺他,而是救回燈靈、奪走大方壺。
這一回,遮擋終于起效了。
強光雖然還能照透大石,但威力已然大減。
何璟急令燈靈離開,可后者本來在強光中就只剩一點模糊的金影,大石擋光的同時,它也嗤地一下消散了。
終究是晚了一步,在墟山上足足供養了二百年才能成形的長明燈靈,就這樣被凌遲殆盡。
何璟如遭重擊,忍不住噴出好幾口鮮血,身體一時都直不起來。
都云使都是從守燈使升上去的,早先就要與燈靈定契。在天宮時,燈靈一方面沐浴神恩,另一方面也受他心血供養,早與他形成休戚與共的緊密關聯。現在燈靈驟然消散,何璟心血頓失,立遭反噬。
他溫練燈靈的時間比章連海更久,眼下受到的打擊就比章連海更甚。
從符良射箭到何璟燈靈消散,還不到十息時間,這過程就讓人眼花繚亂。趁著何璟還直不起腰,闕獸之王一巴掌將他拍了出去,就像拍飛一個小球。
在天宮侍從的驚呼聲中,何璟砸在不遠處的廢墟上。
現在天宮所有侍從都已經重新匯合,共同對抗闕獸。符良急奔入廢墟扶起何璟:“都使大人!”
何璟嘴角淌血、臉頰紅腫,但外傷不重。
他修為精深,闕獸之王那一掌雖重,遠不如燈靈消散對他的傷害大。
“噬童呢?”何璟吞了顆丹藥,快速調息,“這頭闕獸之王,比我預期的還要強大!”其力量直逼前段時間沖撞靈虛城的雷擎巨獸。但把這判斷說出來,恐怕會打擊己方士氣。
他最惱火的,就是噬童遲遲不出,才被敵人占盡先機。
符良下巴往戰場一點:“試了幾次都不肯出來,現在終于喚醒三頭。”
原來何璟此行特地帶來四名天宮侍徒,稱作“伺童”,每人后背上都有個怪物形狀的紋身。
方才他一下令喚醒,這四人就坐去地上雙手掐印、閉目禱念。
在反復嘗試后,其中三人后背的皮膚蠕蠕而動,原來是紋身開始游移,隨后從平面到立體,居然變作了活物!
但這些東西還沒法完全脫離人類的皮膚,直到最后一步撕開宿主后背,才能直接鉆出來。
對它們來說,這過程好像破繭成蝶;
但對宿主來說,這過程極盡痛苦,好像內臟被活活抽走。
宿主們信仰再堅定也受不住這非人的折磨,滿地打滾哀嚎。其中兩人沒等怪物完全離體,就已經活活痛死!
最多六尺高的人類,后背居然能鉆出二尺到一丈多高不等的怪物。
這三頭怪物形態各異,最小的一頭形如螳螂,但是頭尾很尖,如果再把腿都并到一起,整蟲就像一枚梭子。
它形體雖小,縱身一躍能達三十余丈,快得人眼難以捕捉。其進攻方式就像出膛的子彈般打進敵人致命要害,整只鉆入對方胸腹當中啃噬內臟。
這家伙剛出生后就跳進闕獸堆里,五十息內接連在三頭怪獸身上開洞。
另一頭紋身變成的怪物,模樣就更古怪了,它一吸氣就圓得像個球,讓人聯想起脹鼓鼓的河豚。偏它背后還長有一對蜜蜂般高速振動的翅膀,能令它在半空中迅移和精準停留。
這東西一出來就飛上半空,開始噗噗噗朝著底下的闕獸噴吐綠色的鬼火彈。
別看它身材小,吐出來的火彈卻比西瓜都大,表面附著的毒火會自動粘附獵物,直到將闕獸燒成焦炭才會熄滅。
眾多闕獸立刻召喚出寒冰以覆蓋全身。然而這種毒火卻專鉆眼、鼻、耳等薄弱處入侵內腑,令它們痛苦不迭。
最后一頭紋身怪物,看起來就正常多了:
一頭肩高接近一丈的赤紅猛虎。
這塊頭,比焦玉大多了。
但它既沒有斑斕的條紋也沒有皮毛,而是通體覆蓋堅硬的、穿山甲般的鱗甲,每塊甲片中間還長著尖刺。誰敢一巴掌打上去,掌心要多出大小幾十個血洞。
這第三頭紋身怪物爬出人身后,第一件事不是正面抗敵,而是飛快將自己的宿主吃掉。
賀靈川此時已經在博山君之皮的掩護下溜遠了,藏去安全的地方遠眺戰場。看見這幾頭怪獸,他也是暗暗驚奇:
妖怪?
另外兩頭怪物不認得,但長得像河豚還能飛的玩意兒,他在盤龍城的某本圖鑒里見過,是名為“河臺”的妖怪。當時他出于好奇還多看了兩眼,但不記得它有噴毒火之能。
鬾獸?
因為他看見那頭鱗甲赤虎撲到一頭壯碩的闕獸身上,對方以尖角用力頂住了它。然而這頭赤虎口中下一秒吐出個紅色的物事,猛地戳在闕獸腦門兒。
闕獸頭上就多了個洞,噴著血倒下了。
以賀靈川眼力,也只是勉強看清赤虎吐出來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舌頭,只是舌尖仿佛鑿冰錐,噴吐長度可以達到四尺。
誰跟它正面較量,都可能被一錐穿顱!
虎妖通常沒有這種古怪本事,與董銳為伍多時的賀靈川,轉念就想到了鬾獸。
天宮手里,既有沉淵那樣身形龐碩、可以跟大火怪岨炬一較高下的巨型鬾獸,那么還擁有些體型較小,但是應用場景更廣泛的鬾獸,好像也不奇怪。
他不清楚,這種鬾獸在天宮內被稱作“噬童”,平時都在隱秘之地沉睡。
一方面大方壺神秘莫測,何璟這趟任務太重要也太兇險;另一方面嘛,天神自己又不愿神降,畢竟損失分身也是削弱自己實力。于是天宮就命何璟帶著噬童同行,在遇險時可當作強大戰力放出來對敵。
任何鬾獸都不易指揮駕馭,噬童也不例外。天宮想把它們運輸去外地作戰的話,最簡便的方法就是將之封印在人身之中,也就是封印在伺童身上,以人的精氣血肉滋養。
這樣,它們就會在人身上繼續沉睡,不需要大口進食。
當然了,像沉淵那種塊頭、那種量級的鬾獸,什么皮囊都裝不下。
想放出噬童,就要提前三個時辰通過藥物催醒。這些怪物會處在迷迷糊糊的等待狀態,直到何璟下達清晰指令,它們方才破體而出。
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吃掉皮囊補充營養。這與許多禽鳥和蟲類相仿。
何璟給每頭怪物都丟了一顆紅丸作為滋補藥劑——其實就是血珠——而后一指闕獸之王:“攔下它,把瓶子揀給我。”
大方壺還在墓冢當中。
為什么盜寶人沒將它拿走?何璟只能認為,對方還需要將所有人都困在此地,因此不愿過早結束盤龍秘境。
雖是誘餌,但何璟此時也只好硬著頭皮吞了。
賀靈川反而把目光放到最后一名伺童身上。
另外三個伺童都被鬾獸爆體而亡,最后這個卻沒事。難道他身上的鬾獸睡著了叫不醒?
何璟給他后背幾記重擊,想引鬾獸出來,但也沒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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