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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靈川看他神情還有些郁郁,遂問道:“你是苦主,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事關靈虛太子。”
伏山越只說了這幾個字,賀靈川就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擔心,因太子桓之故,這鬧劇最后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伏山越不吱聲。
他還沒去凌霄宮,就知道帝君想法。
上位者不需要一碗水端平,但要懂得安撫人心,大事化小。在這種權衡利弊的過程中,某些人的利益就會被犧牲掉。
“這好辦。”
伏山越目光一轉:“你小子又有什么奸計?”
“你一口咬定幕后主使就行了。”
“幕后主使……誰?”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你就揪住他不放,在帝君面前勐攻,說就是他干的!”賀靈川笑瞇瞇道,“至于真相——真相不重要。”
“最有可能……”伏山越想了想,也笑了,笑得特別狠辣,“你說得對,我若只找帝君要說法,八成會被敷衍;但我揪住這人不放,這人就得設法自證清白,這事兒就不能隨隨便便過去。”
他爬起來伸了個懶腰:“行了,我知道怎辦了。”
潘山宅的清理、死者的撫恤,都還在進行中,不需要賀靈川操心。但他還是拿出三百兩銀子,讓侍衛分給死者家屬。
潘山宅的廚子做點心特別好吃,尤其是山藥核桃棗糕。
后園的仆役知道他喜歡在最高大的那棵梨樹下練武或者瞑思,于是每天兩次都要在樹下掃灑,才能保持一塵不染。
他還幫賀靈川扎了兩個練槍用的草人。
都是好端端的人,卻遭了無妄之災。
賀靈川剛進客棧院子,老單就回來了,傳給他一張字條:
“大少,這是宰父夸的生辰八字。”
“好極。”麗清歌的辦事效率很高啊。
老單沿途路過潘山宅,把那里的慘狀看在眼里,又通過伏山越的侍衛才找到這兒。
“那么漂亮的大宅,可惜了。”老單唏噓,“爵爺想問大少,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賀靈川搖頭:“替我謝過爵爺,各辦各的事兒就好。”
“爵爺要我通知您,宰父夸兩天后就會到下城來。”
賀靈川由衷吃驚:“你們爵爺的情報能力,已經這樣厲害了嗎?”
宰父夸雖然是退休官員,畢竟住在浮空島上。上下城之間,就是天塹之別,麗清歌一個外來的道門掌教,一天之內就可以掌握宰父夸未來幾天的具體行蹤嗎?
她有這本事,怎么對付不了年贊禮?賀靈川心頭微疑。
老單擺手笑道:“爵爺又不是神仙,也沒在宰父家安插眼睛,怎么能事事周知?她只是給宰父夸發了個請柬,請他參加松陽府三天后舉行的品鑒大會而已。”
“高!”麗清歌這一下化被動為主動,令賀靈川也豎起大拇指,“宰父夸同意了?”
“爵爺還請了好些名流,以及宰父夸的幾位好友,又說松陽府的新品可以拿回家試用,不滿意包退,所以宰父大人欣然接受。”老單問他,“爵爺問,屆時要怎樣配合大少的行動?”
“我?”賀靈川含一大口濃茶湯用力漱口,而后吐掉,“我不去。”
“……”老單怔住。
大少一個要求,爵爺就花力氣辦品鑒會,把他要的人都找過來。結果正主兒自己不去?
“我要避嫌,不能出現在那里。”賀靈川正色道,“請爵爺幫忙收集宰父夸的發絲、血液,或者喝水的杯子,反正就是要他身體上的東西,然后盡快送來給我。”
老單記下:“我這就去傳復。”
“出客棧的時候小心。”賀靈川叮囑他,“現在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這里。”
老單前腳剛離開,伏山越就趕了過來,正色道:“帝君下諭,著你我立刻前往天宮!”
賀靈川心頭咯噔一響,指著自己鼻子問:“帝君也叫我去?”
“我話沒講清楚嗎?”伏山越催他,“快換衣服,換一身端正點的,快快快!”
“為啥要叫我去?”
伏山越沒好氣道:“你當面去問帝君啊,問我干嘛?”
賀靈川邊換外衣邊道:“你平時覲見帝君,也是去天宮嗎?”
“通常會去凌霄峰。那是帝君的殿堂,既能處理公務,也是休憩之所。”伏山越也皺眉,“太子桓殺人放火,關天宮什么事?”
帝君為什么要在天宮接見他們?
罷了,多想無益。帝君就算想在草海召見,他們也只得巴巴趕到草海去。
而賀靈川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天神盯上自己了!
一想到虛空中有無數雙眼睛滿懷惡意注視著他,他一顆心沉入冰窖,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要不,現在就逃?
找個借口去茅樓,然后騎上大角羊悄悄離城?
這想法一出現就瘋狂滋長,幾乎不可遏制。
靈虛城這么大,就算天宮發現他潛逃,只要自己行動夠快,還是有很大機會在封城之前逃出去。
然后呢?
然后該怎么辦?
心臟砰砰直跳,只想轉身逃走,這是即將面對大恐怖的生理本能。
“賀驍?”伏山越見他換了衣裳突然定住,腰帶都沒綁起來,于是又叫了他一次,“賀驍!喂,想什么呢?”
賀靈川一個激靈,突然回過神來。
不對!
天宮如果確定大方壺就在他身上,這時就會直接派人逮他。那不是更迅速、更便捷,更符合天神的作派嗎?
何必讓帝君下諭,讓伏山越帶著他上墟山?
要知道,夜長夢多哪。
所以,這次還是試探為主嗎?
又或者,只是一次單純的安撫?
“天宮衛隊已經候在外頭了,二百多號人呢,說是護送,我看倒像是押送。”伏山越又催促,“你搞快啊,天底下沒幾個人敢讓他們等太久。”
賀靈川手一慢。
天宮連衛隊都派過來了?是防他們逃走嗎?
這樣說來,客棧四周恐怕都已經被包圍了,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沒事。”賀靈川揚起笑臉,“我早就想去摘星樓開開眼界。”
如果他現在就逃,豈非坐實了人家的揣測?
到時候,帝君之怒、天神之威,全撒在他一個人身上。
而且,他真能逃出去么?
那可是天羅地網!
退一百步說,就算他現在能逃出靈虛城,可是貝迦那么大,天上地下窺探的目光無處不在,他能逃多遠、逃多久?
除非他像奚云河一樣……
然而奚云河背后有人暗中相助,他若是現在逃走,能依靠的恐怕只有自己。
賀靈川又重新回審自己在白子蘄面前說過的話。
能有多少破綻呢?
“走吧。”賀靈川正了正衣冠,撣掉衣襟上一點灰塵,“別讓帝君久等。”
這算不算自投羅網呢?
可他如果轉身逃走,一方面逃出貝迦的概率太小,另一方面前功盡棄。
他在靈虛城想追查的那么多線索,會就此中斷。
還記得這一路走來靈虛城的初心嗎?
事已至此。
賀靈川握拳,暗暗對自己道,只要蹚過眼前這一關,以后必定是柳暗花明!
靈虛城北的秋風,還是那么冷硬。
賀靈川這一次北行,與上回游山玩水的心境截然不同,總覺得路途好像也縮短了很多。看著那么遙遠的墟山,抬抬腿的工夫就到了。
帝君召見,他們當然不用靠雙腿爬山上去,而是享有陣法傳送的殊榮。
具體方式就是走一條游客禁行的專路,直接奔到墟山主峰、也就是天宮所在的天樞峰下。
這里有關卡,有戍衛營,儼然是個配置齊全、閑人勿近的軍鎮。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里最不起眼的建筑里面,設置有傳送陣法!
搭乘陣法,賀靈川這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兒,進了屋子就左顧右盼。
這里面積大概是十多平方,屋子四個角落,外加正中位置,各有一根半人高的六棱柱,不知道什么材制,黑黝黝的,繁復的符文飛離柱身,一邊發光,一邊繞著它緩慢盤旋。
地上的陣法渾圓,每一根線條都閃著微藍的光,賀靈川在盤龍城的課程里見過相似的陣圖,但遠比它復雜。
天樞峰下的陣法,反而顯得更簡單。
但賀靈川想用心去記,卻怎么也記不住圖形走勢。
典型的看過就忘。
不是因為他記性不好,而是這陣法外設保護,讓人無法將它看得周全。
伏山越指著陣法道:“這是小的,只能幾人通過。”
“還有大的?”
伏山越還未回答,邊上護衛即斥道:“軍機不可輕議!”
伏山越嘁地一笑,不吭聲了。
賀靈川知道他想說什么。天樞峰人員上下、物資運送那么頻繁,當然還得有大型的傳送陣法。
搞不好還不止一個。
只是這些護衛在天樞峰蹭久了神威天威,雖然只管升降梯,但說話口氣也大了。
當然,伏山越不會跟這些看門的計較,有失自己身份。
兩人走進陣法,圍著正中的石柱站定。伏山越伸手按了按石柱,腳下藍光大熾,眼前景物突然模湖。
就連賀靈川都感覺到微微暈眩。
當然這種變化只維持不到兩息,周邊景物就全部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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