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同類甲蟲也出現在涌泉山莊,這就意味著——
“我們也被他盯上了。”
“我檢查過了,這幾個蟲子都是妖傀,千真萬確。”他一伸手,蝙蝠妖傀飛下來停在手背上,“這家伙說,有好些甲蟲在一個多時辰前飛近我的窯洞,都被它逮住打死。”
“具體是多少?”
董銳瞪他一眼:“你覺得,我的蝙蝠會算數嗎?”
“行,我錯了。”
“它一連吃了好些個,飽了,就剩了這倆留下來玩耍。”結果被猴子看到了,也想玩,不對,也想吃。
賀靈川面沉如水:“要么這個妖傀師放它們出來偵查涌泉山莊地形,要么,這些甲蟲是來找你的。”
“找我干嘛?”他鄉遇同行的歡喜,董銳是一點兒都沒有,“我招他惹他了?”
“你自己心里沒數兒?”賀靈川斜睨他一眼,“鉸尾虎、鼠婦豪豬,還有小安?”
這廝睜眼說瞎話,還說得理直氣壯。
“喂,喂喂喂!”董銳連連擺手,“他的妖傀是黑甲軍收走的,關我什么事兒?”
“他的蟲傀出現在這里,就說明他對我們起了疑心。”賀靈川沉吟,“我們是哪里露了馬腳呢?或者說,你安置小安時出了什么意外?”
這問題可不是一般的嚴重!
妖傀師派出這些小蟲,還一個勁兒往董銳的實驗室沖,就說明他懷疑“韋一山”了。
董銳卻搖頭道:“有個更合理的解釋。”
“嗯?”
“就和當初他殺司徒羽的原因一樣嘛——說不定,有人找他出手做掉你。”董銳一攤手,“他跟司徒羽也沒什么私仇罷?”
嗯,有道理。
賀靈川問他:“你看,誰會找他買兇?”
“還用說?”董銳一拍桌子,“把那個名字大聲念出來!”
賀靈川沒空陪他胡鬧,只是道:“這些甲蟲何時潛伏進來的呢?”
董銳即道:“最晚也是一個多時辰前。”
“你怎知它們不是早就進入山莊?”
“這種蟲傀制造不易,并且也不怎么聽話,操控者要是不在邊上,它們很快就會飛丟。”蟲子有什么智商可言?沒人管,它們就亂飛,“并且我們的山莊面積太大,多半是超過這些妖傀師的控場范圍。”
這是同為妖傀師的董銳,才會注意到的實際困難。
賀靈川買下這么大一個莊園,就是要給自己的敵人制造偵察和行動上的困難。
董銳頓了一頓又道:“我的蝙蝠是這種蟲傀的克星。很少有哪種生物會一個勁兒往自己天敵跟前湊。”
所以,這些甲蟲也是被驅動的,身不由己。
“所以,他們如果想用蟲傀偵察山莊,必須本人親至?”賀靈川目光一凝,“一個半時辰前?”
一個半時辰之前,山莊里不是正好有個新客人么?
還是個帶來玄晶但不太想賣的古怪客人。
董銳恨恨道:“難怪那個姓田的舉止古怪、目的不明,原來賣玄晶是假,偵查山莊是真!”
話到這里,賀靈川立刻吩咐手下發訊萬俟良,讓他務必盯緊田允。
同時,他也發動山莊內所有人手,搜查山地林間的紅線甲蟲,有一個算一個。
人多力量大嘛。
董銳更是吩咐下人拿出一麻袋榛子,施行“撒豆成兵”的神通。
這一手本事是向傅留山學來的,雖然沒有傅天師用得純熟,變出來的榛子兵也沒有靈性,但最基本的功能還是有的,那就是在大范圍內搜索腹部帶紅線的甲蟲。
涌泉山莊地方大,樹多草多,就算賀靈川把一千多人全派出去找蟲子,那成功率也是低到感人。
“對了,這姓田的都在什么地方逗留過?”董銳提示賀靈川,“哪怕只是站個三五息。好好想想,別漏掉一個!”
“杏臺、甜泉,還有吃飯的雨花廳。”賀靈川才說完這些,懷中攝魂鏡趕緊補充,“喂喂,你們去甜泉路上,田允中途跑出去放水,還記得嗎?”
“對,田允還去白樺崗解手。”
“挨個兒去走走。”董銳一臉肅然,“他的目的,一定不止是看看你、看看我這么簡單。”
賀靈川領他到杏臺上,指著還沒填平的大坑道:“方才我們就站在坑邊。”
地面全是剛翻起來的泥巴,樹林也在十丈開外。董銳連連搖頭:“不是這兒!”
他們進杏臺逛了一圈,沒發現什么異常。
然后就去白樺崗。
田允隨賀靈川到甜泉打水,中途溜去松崗解手。
誰解手也不會讓別人盯著,所以那一刻他是自由的。
這是個小丘,林木茂密。雖然是臨冬時節,但地面枯黃的雜草依舊讓人無處下腳。
一片樹林里,能有多少亂七八糟的雜物?常人根本難以想象。
賀靈川問:“我們該找什么?”
“先從蟲類開始篩查。”董銳已有計較,“這個對手擅于馭使蟲傀,所以白樺崗上的所有昆蟲、蟲卵,以及任何異常之物,無論樹上、地底,統統都找出來!”
這個任務,屬實有些強人所難了。好在董銳再次借助撒豆成兵的神通放出榛子小人,這些拇指大的小東西在松崗滿地亂躥,到處翻石頭、扒樹根、看草皮。
萬俟豐要帶一整支隊伍進入,董銳卻擺了擺手:“十個以內,不能再多,別把線索踩壞了。”
他打個手勢,鬼猿和蝙蝠都進入白樺崗,細細搜索起來。
“這個季節,白樺的葉子全部掉光,蟲類不會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產卵,田允也不會,否則那就太明顯了;再說天氣很冷了,早晚都結霜,田允的手段必須找地方隱藏。”賀靈川分析,“所以,只檢查樹干以下。”
眾人一聽,都松了口氣。這片白樺林千針萬枝,不用檢查樹枝真是太好了!
“這邊事情都安排完了,我們去追田允。”賀靈川認真道,“就算他不是主謀,也脫不了干系。”
此時馬蹄聲疾,一騎飛至。
萬俟良來了。
馬兒還未停穩,他就翻身下地,沉聲道:“主公!萬俟良無用!”
賀靈川皺眉:“跟丟了?”
“是。”萬俟良和幾個手下,頭都抬不起來。
“說說看。”
“田允坐馬車回到天水城南,我眼看著他走進一心客棧的上房。”
賀靈川打斷他:“房里還有別人么?”
“說不準,他一進去就叫了洗澡水,然后關閉門窗。”萬俟良來不及細看,“我們幾個守在出口,等了兩盞茶的工夫,越等越不對,就借送飯的名義去敲門,無人應答。然后我就沖進去了,客房里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杏酒擺在墻角!”
“他早知道自己會被跟蹤,所以隨便選一家客棧甩掉你。”賀靈川對萬俟良道,“姜還是老的辣。”
他緊接著又問:“那么,追引羅盤也沒能追到他?”
他行事通常會有后備計劃。
交易給田允的小面值銀票上,沾染了追引蜂蛹的汁液;別的東西他能丟,錢總得帶著吧?
所以賀靈川也把追引羅盤交給了萬俟良,以防萬一。
結果“萬一”真來了,沒防住。
萬俟良取出羅盤,雙手奉上。賀靈川和董銳一看,羅盤上的指針靜止不動。
“這錢在哪兒?”
“義合錢莊。”萬俟良低聲道,“一心客棧就在義和錢莊邊上。屬下推斷,姓田的溜出客棧之后,就把銀票存進錢莊,自己走了。說不定、說不定他的同伙早就等在錢莊里面。”
如是這樣,田允把錢交給同伙處理,自己即可施施然離開。
爻國的商貿發達程度,在閃金平原首屈一指,這里的錢莊為商人們提供通存通兌服務。人們通常不喜歡帶巨款出遠門,那就可以把銀錢存到連鎖錢莊里,等到了地方再去提兌。
比如賀靈川往義合錢莊存進去十萬兩銀票,拿好憑證,然后去芒洲的義合錢莊就可以提錢了。
當然,如果數額太大,可能要等上幾天。
不過存錢就很快了。
采用這種方式,可以有效規避追蹤法術,因為田允在異地取款也不會取到這張銀票。
他不知道賀靈川用的是追引蜂蛹汁,但這世上的追蹤神通千奇百怪,原理卻都相通,一定會在自己身上、自己拿到的物件上留點記號之類。
那么,田允只要抹掉自己與賀靈川的接觸痕跡,比如銀票、杏酒、穿去涌泉山莊的衣裳等等,被追蹤的可能就會大大降低。
董銳喃喃道:“好家伙,竟然這么謹慎!”
萬俟良咬牙拔出匕首:“這種錯誤,我絕不再犯,否則就如此指!”
說完,就要把自己左手尾指削掉!
不過下一秒,他只覺手中一輕,匕首不見了。
再一定睛,匕首到了賀靈川手里,還輕輕巧巧挽了個刀花。
“你是我的近衛,應該唯我是從。我沒點頭,你敢自殘?”
萬俟良大聲道:“良辦事糊涂,毫無寸進,自請責罰!”
“我們過幾天還有大事要辦,你別在這時候卸手卸腳惹麻煩!”賀靈川把匕首丟還給他。這廝倔得跟牛似地,只聽賀靈川的話,有時候連萬俟豐都說不動他,“記一過,回頭再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