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崩潰
陳沉是一個天生的懷疑主義者,實際上,哪怕是最開始跟小魚接觸的時候,他都是產生過懷疑的。
當然,這種懷疑并不等同于“不信任”,而是在跟她、以及她背后勢力的交往中,往往會先對各自的意圖做一個判定,如果認為對方的潛在意圖超過自己的接受范圍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終止合作。
當然,直到現在,這種情況也沒有出現。
但話說回來,陳沉連對自己人都還要保持懷疑,對這種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消息,他更不可能在沒有任何懷疑的情況下一頭扎進去。
恐怖分子?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精確位置?精確目標?
什么鬼反恐行動能拿到這么準確的情報?以敘利亞政府的水平,他們能做到這種程度?
想到這里,陳沉立刻開口問道:
“消息是從哪里來的?”
話音落下,電話那頭的蘇海爾回答道:
“消息從線人手里來的,但我們最開始拿到的不是準確消息。”
“線索是從哈希哈村的恐怖分子開始的,在處理掉那個營地之后,我們也一直在關注附近恐怖分子的動向。”
“我們發現他們有報復的意圖,進一步監視發現,近期有大量人員跨越邊境從伊拉克入境。”
“這件事情問題很大,我們不能草率行事。”
為了應對這種風險,陳沉采用了更加簡單、也更加有效的方法。
他直接找來了幾把水琴放在審訊室的隔音層外,每隔幾分鐘、十幾分鐘就來一場大合奏。
最先登場的是針對兩名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被審訊者的裝備。
他們瘋狂地在審訊室里跌跌撞撞地轉著圈,想要去找到那一絲縹緲、微弱的聲音的來源。
“想想辦法,給他們上點猛藥吧。”
他們后天就到了,時間再怎么緊,也不會緊到兩天都等不了的程度。
“我們有線人。”
“你們怎么做的滲透?”
假的又怎么樣?
不管這些人有沒有恐襲的計劃,但可以確認的一點是,他們一定與恐怖分子有關聯。
“我得快點從他們這里拿到進一步的情報,因為我感覺,我們的敵人那邊,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陰謀.”
可越是無懈可擊,他越是覺得不踏實。
“我知道。”
“他們不可能放棄行動,反而一定會加速。”
“我們必須在他們真正實施襲擊之前抓住他們,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至少要再觀望一段時間,或者.讓還沒暴露的柴斯里去探探路?
柴斯里不需要做什么高風險的動作,以胡狼的能力,只要去哈姆瑞特逛一圈,他大概就能做出個基本的判斷了。
“如果襲擊是假的呢?”
經過揚聲器放大,高達80分貝的聲音最終成功穿透了隔音層,若有若無地出現在了兩名被審訊者的耳邊。
既然如此,無論出于什么立場,把他們干掉都是理所應當的。
“為什么?”
“緊接著,我們發現這些人員全部聚集在了哈姆瑞特附近,并且全部跟當地一個首腦發生了聯系。”
“鬧鐘”的方案最終被摒棄,因為把鬧鐘送入審訊室的過程有太多不確定性,如果操作不好,很可能因為一次“露餡”讓整場審訊的效果全部清零。
陳沉簡短回答,隨后掛斷了電話。
“.明白,但是你得盡快。”
“你可以組織加強阿勒頗城內的安保和人員審查,但一定不要去哈姆瑞特,我會派人處理,明白嗎?”
緊接著,他轉向一旁的平川,開口說道:
“我們得加速了。”
在聽到聲音的一瞬間,他們的身體和大腦仿佛被突然激活了一般,整個人都突兀地活躍起來。
接下來的36個小時,在平川和夏星的協助下,對四名軍情六處特工的審訊進一步升級。
“有問題。”
“百分之一百可靠!”
現在,敘利亞政府軍有主動出擊的意圖,自己不僅不應該反對,反而應該將其視作一個良性的進步
可為什么,自己總是覺得那么不對勁?
這事兒太完美了,完美到無懈可擊的程度。
“哈姆瑞特可能是個陷阱――不管是針對我們,還是針對你,風險都很高。”
不,自己還是不能魯莽地去參與行動。
他們的腳步無比急促,仿佛這就是他們存活下去的唯一意義。
說到這里,蘇海爾輕輕嘆了口氣,隨后說道:
“消息是在他死前傳出的,這也就意味著,他的身份已經暴露,對方已經知道了我們正在監視。”
蘇海爾的語氣極其篤定,陳沉眉頭緊皺地追問:
“我們對這團體進行了滲透,盯梢了兩天,大致掌握了他們的計劃”
“你確認你的線人可靠?”
“因為他已經死了。”
想到這里,陳沉開口說道:
“先放一放。”
陳沉下意識地發問,但緊接著又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荒誕。
陳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蘇海爾的話,隨后繼續問道:
但陳沉當然不會那么容易讓他們如愿。
水琴樂隊的位置不斷變化,每一次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抓住了聲音的尾巴時,從紅外監視器中看到一切的陳沉便會立刻停止演奏,隨后又將揚聲器調往別處。
在過程中,他還會不斷調整水琴演奏的“曲目”,配合平川的觀察,力圖用不同的音效、不同的音量強弱,去徹底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你在潔白的布上看到了一片若有若無的、極淺極淺的污漬,你拼了命想要找到污漬具體的位置和范圍、拼了命地用手去搓、去洗,但那污漬卻始終在那。
這種手段非常有效,在這兩人已經幾乎困死在完全無刺激的環境中時,有限的刺激先是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希望,緊接著又帶來了天量的焦慮。
不知道污漬是不是存在,但你就是想要證明它存在。
利用這樣的焦慮,陳沉一點一點地將兩個正常人轉變成了強迫癥。
到了這一步,他們的所有思維都已經維系在了那時常出現,但卻永遠捕捉不到的琴音上。
為了放大琴音,他們開始進行各種極端的行動。
其中一人沉迷于用牙齒撕咬用于隔音的、被帆布層層包裹的隔音層。
他的指甲全部斷裂,牙齦也不斷滲出鮮血,但他的動作卻無比堅定、像是絲毫感受不到痛覺一般。
而在他終于用牙齒磨穿一層帆布之后,他已經麻木的手指卻立刻觸碰到了另一層帆布,這讓他徹底陷入了絕望。
他把頭塞進了被掏出來的洞里,試圖將自己吊死在里面,觀察到他動作的平川立刻判斷他已經崩潰,于是,審訊人員迅速進場,將他帶離了審訊室。
而同樣受到水琴干擾的另一人的情況則有所不同。
他的情緒由最開始的興奮迅速轉化為了恐懼,他開始試圖去逃避聲音、試圖塞住自己的耳朵。
監視器里的陳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一舉一動,他立刻調大了水琴的音量,讓對方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能清晰地聽到琴聲。
以兩個小時為一個周期,揚聲器的音量不斷增大,最后甚至達到了驚人140分貝,哪怕經過隔音層的吸收后,傳進被審訊者耳中的聲音只有不到60分貝,可對已經長期處于安靜環境里的他來說,這無疑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再加上水琴那種特殊的、令人惡心的音效,他堅持的時間定格在了8個小時。
當審訊人員進場將他帶走時,他的半截食指已經深深卡進了耳道里,被撕裂的皮膚和軟骨下血管鮮血直流。
這兩人處理完畢后,刻板動作完全成型的“運動員”也陷入了崩潰。
當規律性的行動無法再強行約束大腦活動時,他從刻板動作階段迅速過渡到了全面幻覺階段。
極度的歡愉、喜悅、恐懼、憤怒、悲傷.
陳沉不知道他在幻覺中看到了什么,他只能靠監視器里的畫面去推測對方的心理活動。
在歇斯底里發展到極限時,男人大腦的保護開關最后一次開啟,將他強行送入了睡眠。
再一次醒來,他徹底瘋了。
他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當然并不是說他突然就不會說話了,恰恰相反,他的話比任何時候都多。
但,他沒有說出一個有意義的單詞。
陳沉感覺自己仿佛在以第三視角去旁觀一場夢,在夢里的這個男人大概以為自己會說外語,但其實他根本就一竅不通。
也許只有等他徹底醒來之后,才會意識到這個事實。
審訊人員迅速進場,帶走了這個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男人。
在走出審訊室時,男人莫名其妙地張開雙臂跳了起來,隨后的半個小時內都始終保持了這個姿勢。
陳沉不明所以,直到平川提醒,他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大概是以為自己會飛
三名被審訊者全部被攻破,現在,只剩下最后一人、也是最詭異的一個人。
其實從這個人有計劃、有策略地對抗感覺剝奪審訊的舉動里,陳沉就已經大致能確認,對方很有可能是四人中最大的那條魚,因此,陳沉對他投注了更多的耐心,也動用了更加精密、殘忍的手段。
擾亂時序的操作對他尤其有效,于是陳沉分別在他的飲用水中加入了兩種不同的藥物。
興奮劑,和鎮靜劑。
前者讓他失去睡眠,后者強迫他進入睡眠。
每4小時一次,僅僅4輪過后,這個男人的抵抗便被徹底瓦解。
他還在試圖抓住那個錨點,試圖去證明自己的存在。
但陳沉已經加大了氯丙嗪的用量,甚至還在其中混入了微量“絕不該被使用的”、在正常情況下也沒多大用的硫噴妥鈉。
男人的感知進一步變得遲鈍,按照平川的推測,他應該已經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前庭覺也已經完全混亂。
這一點,從男人已經無法用手摸索到自己眼睛所在的位置的現象,就可以看出。
在這種情況下,“證明自己存在”的許多努力,開始變得無比困難。
一開始,他不斷用手揉搓自己身體各個部位的皮膚,向利用觸覺去給大腦提供一個錨點。
但很快,他的動作就變得有些失控,陳沉眼睜睜地看著他臉上的皮膚被摩擦得完全破損、眼睜睜地看著他從小腿上撕下了一大塊皮膚。
鮮血甚至將他身下的地毯都染紅了,可最終,他察覺到異常并不是因為感覺到了痛楚,而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自己已經被自己弄傷了。
這樣的動作立刻停止,緊接著,他開始大喊大叫,直到聲帶嚴重受損,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那之后,他進入了報復性地暴飲暴食階段,食物似乎是他獲取一絲存在感的最后手段,可陳沉卻停止了他的食物供應,這讓他幾乎陷入了癲狂。
他確實開始嘗試去喝、去吃自己的排泄物。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能“找回自己”。
因為加量的藥物讓他徹底失去了味覺和嗅覺,這玩意兒吃起來,大概跟土豆和水也差不多.
“這人快要到位了。”
跟陳沉一起看著監視器的平川開口說道。
“為什么?你不是說進入這個階段才算剛剛開始嗎?”
陳沉疑惑地問道。
“重點不是他剛才吃的那些玩意兒.那些東西看著惡心,其實真沒什么。”
“重點是,他開始吮吸手指了。”
“吮吸手指?”
陳沉眉頭微皺,屏幕上,那個男人確實是像個嬰兒一樣把手放在嘴里吮吸,就像他的手上涂了蜂蜜一樣。
“沒錯,在醫學上,這叫做吮吸反射。現代心理學和神經學普遍認為,哪怕在度過嬰兒時期之后,吮吸動作仍然會固定的、不可阻斷地刺激多巴胺和血清素的分泌。”
“這是一種高度原始的反射,差不多可以說是人類這個復雜程序中的底層代碼。”
“一旦進入到這個階段,就意味著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以他現在的狀況,微量血清素和多巴胺絕對不會讓他的焦慮感降低,反而會因為多巴胺的獎賞機制讓他進一步陷入‘欲求不滿’的循環。”
“等著看吧,我覺得有些恐怖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平川的話音落下,陳沉狐疑地看向了監控,而也就在這一刻,他的瞳孔驟然縮小。
屏幕里的那個男人的嘴里滿是鮮血,而他的手指,則是血流如注。
“快進去!可以了!快!攔住他!”
平川當機立斷地大喊,審訊人員破門而入,陳沉渾身雞皮疙瘩地走向審訊室的出口,而當他看到那個被帶出來的男人時,他的眼神下意識地移向了對方的手掌。
就是這一眼,讓他遍體生寒。
從平川發話,到審訊人員進入,總共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甚至可能只有三十秒。
可他們還是慢了。
也就在這三十秒內,男人的手指
已經少了4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