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優先級
情況急轉直下,雖然嘴里說著沒事,但上車后僅僅幾分鐘,小魚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陳沉沒有想到,對小魚的生命造成最大威脅的,不是外部的敵人,而是她自己的傷勢。
看來她口中輕描淡寫說出的“換人之后挨了打”,其實也根本沒有那么簡單。
聯想到她說的“肋骨斷了兩根”,陳沉的心里立刻涌出了極度不安的情緒。
她這樣的表現,根本就不是她說的什么“內出血”.
而是跟張力性氣胸幾乎一模一樣!
這可以說是“肋骨斷裂”后可能產生的最嚴重的后果之一。
斷裂的肋骨刺穿肺部,引發肺泡“漏氣”,空氣進入胸膜腔并且無法逃逸,積聚的空氣對胸膜腔施加壓力,導致受影響的肺大部分塌陷。
疼痛和失血還是小事,更嚴重的是,這種壓力可以使心臟和大血管移位,影響心臟和肺的功能,導致嚴重的呼吸困難、循環衰竭甚至死亡。
陳沉眉頭緊皺。
如果真是的話,他恐怕就不得不給小魚來點地獄狠活了。
必須用針管刺穿小魚的胸口,緊急釋放胸膜腔內的空氣,以緩解壓力,恢復正常的心臟和肺功能。
操作難度很高,在無麻醉的情況下會造成巨大的痛苦,但他沒有選擇。
陳沉深吸一口氣,把小魚扶起到坐姿,快速扒下她的防彈衣,隨后耳朵緊貼在她背后,嘗試通過她的呼吸聲去判斷氣胸的嚴重程度。
他很緊張,因為他真的很怕,怕自己在緬北遇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同志”,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
不過好在,貼在她后背聽了一輪之后,陳沉發現她的情況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呼吸音雖然微弱,但仍然清晰。
這說明,她的肺部確實穿了,但或許因為個人體質比較好,又或許是因為傷口創面比較小,封閉式氣胸還沒有發展到張力性氣胸的程度,肺部仍然在正常工作。
正如小魚所說的一樣,暫時死不了。
現在的昏迷,大概率是包括重度營養不良、體力透支等多種原因所造成的復合反應。
但這不代表著問題不大。
因為這個“暫時”,是要以小時來計算長度的!
陳沉眉頭緊皺,他很清楚,如果任由小魚的癥狀繼續發展下去而不能得到及時救治的話,再拖上一段時間,哪怕是給她送回北邊,可能都救不回命來。
要解決她的問題,又不能留在危險的大其力,就必須盡快后送到孟賓,盡快讓醫生評估要不要進行開胸手術,或者執行專業化的胸腔抽吸。
時間就是生命,在這一刻,真的是體現得淋漓盡致。
陳沉沒有猶豫,他當機立斷地選定了路線,而選擇路線的原則,就是要避免一切沖突,避免一切非必要的干擾。
小田園村暫時不用去了,直接讓老豬在那里駐扎防守,等待后續接收。
追擊小隊帶著繳獲來的戰利品,先回孟賓再說!
車隊一個轉向開上了棠怡大其力公路,在經過一段小路后,陳沉繞過了最有可能出現伏擊的位置,直接把車開上了NH4公路。
掠奪者的性能被壓榨到了極限,平坦的公路上,這輛車飚出了90公里的時速。
對這樣一輛重型防雷反伏擊車而言,這個速度,恐怕在它漫長的一生中都不會出現多少次了.
幸運的是,車隊沒有遇到任何意外。
陳沉精細化地控制了每一處轉向、每一次道路選擇,避開了所有被緬軍控制的哨卡。
僅僅花了不到3個小時的時間,車隊已經到達了景棟附近。
而這時候,小魚也從昏迷中蘇醒。
她下意識地翻身而起,胸口和肺部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臉都幾乎扭曲,猛地咳嗽了幾聲,小魚吐出了一口鮮血。
李幫遞上去一塊紗布,小魚隨手擦了擦嘴,開口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兒?”
“景棟,我們直接從景棟穿過去孟賓,這是最快的路線。”
聽到陳沉的回答,小魚愣了一愣。
“不去小田園村了?你不是說要去接收戰利品嗎?”
陳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他媽都快死了知道嗎?起碼是個重度氣胸,還管什么戰利品?”
“直白點說,你的狀況最多還能撐10個小時。如果中途出點意外,我就得在無麻醉的情況下把的胸口切開放氣了。”
“你們沒有抗打擊訓練嗎?胸口這么重要的位置,居然不會優先保護?”
“大哥,我的手是反銬的。”
小魚吐了一口血沫,被冷汗浸濕的發絲黏在臉上,襯托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顯得極為駭人。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失溫,而這就是典型的循環衰竭休克的初步表現。
沒辦法輸血,沒辦法進行任何現場急救,因為在心臟負擔嚴重加劇的情況下,盲目的操作,反而有可能讓她死得更快。
只能等,等她的胸腔真的撐不住了,再開胸放氣。
陳沉透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繼續開口說道:
“教你一招,不用手格擋的情況下,你可以用胸式呼吸盡可能擴張肺部,肺泡會為骨骼提供彈性和緩沖,最大程度避免斷裂。”
“就算真斷了,肺泡受損的概率也會大大降低。”
“.什么邪門武功。”
“八極拳,你懂個錘子。別說話了,躺好,每多說一句話,你的命就要少一分鐘。”
陳沉不想再搭理小魚,而小魚則是緩緩靠倒在了座椅上。
一旁的白狗和李幫立刻讓開位置,扶著她的身體平放在地上。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情況惡化得飛快,很有可能,是之前在瑞琪娜酒店時她大動作的掙扎加重了傷勢。
看著她不斷起伏的胸口,李幫求助似的說道:
“團長,怎么辦?”
“你來開車!”
陳沉毫不猶豫地踩下剎車,隨后跟李幫快速換位。
他跨坐在小魚上方,撕開了她胸口的衣服,隨后趴下身子,仔細按壓她胸口的皮膚。
沒有X光,只能通過胸口肺部的彈性去判斷肺泡漏氣的位置。
一般來說,氣胸穿刺都是從上部下針,但某些特殊情況下胸腔粘連,氣體也可能聚集在下部。
陳沉必須確認,因為這是絕對不能犯錯的細節。
小魚完全不在意他的動作,只是迷迷糊糊地突然開口說道:
“沉船,給我找把槍吧,我之前看到有武裝哨卡。”
陳沉頓了頓,手上動作不停地用酒精給針管完成了消毒,隨后又開始用酒精擦拭小魚的皮膚。
一邊擦著,他一邊回答道:
“有把MP5K,可以先用著,你現在也只能拿得動這個。但你的防彈衣是二級的,聊勝于無,我不建議你直接參戰。”
“如果真打起來,找個地方躲好就行。”
小魚脫下來的防彈衣是從瑞琪娜毒販的身上扒下來的,跟東風兵團身上穿的防彈衣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別說高烈度沖突下亂飛的機槍子彈了,哪怕是最普通的八一杠,都可以隨便打穿。
但當然,陳沉現在根本就不是在跟她糾結什么戰術位置分配的問題,他只是想保持跟小魚的溝通,免得她直接昏死過去。
“好,我會自己隱蔽.”
小魚艱難地回答,隨后繼續問道:
“現在的路線是什么?去小田園村?”
小魚的思維已經陷入了混亂,心臟泵血不足開始影響到腦血輸送了。
她不記得自己說過什么,也不記得別人回答了什么,腦缺氧的狀態下,思維能力低到了極限。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語言和行動甚至是由本能在控制。
這種狀態持續超過10分鐘,她就必然會進入循環衰竭狀態。
到時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辦法搶救!
陳沉拿著針的手無比穩定,他給了胡狼和白狗一個眼神,兩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按住了小魚的肩膀和手臂。
而他則繼續回答道:
“去孟賓,不是去小田園村。小田園村可沒有能救你命的東西。”
“閉上你的嘴,我要下針了。”
聽到他的話,小魚眨了眨眼。
陳沉深吸一口氣,針頭找準了胸腔上部鎖骨中線合適的位置,小心避開了肋骨和動脈,隨后緩緩推了下去。
小魚頓時皺起了眉頭,但劇烈的疼痛感似乎也讓她清醒了一些。
她張了張嘴,開口問道:
“桑康是怎么死的?”
“追殺我們追到了湄公河旺南福河道附近,被我們伏擊,打死了。”
“10對300,你們海保永遠學不會的戰術。”
陳沉的手穩定地拉動針管的活塞,確定抽出來的是混合著空氣的血沫、而不是鮮血之后,直接一把拔掉了活塞,讓針管連通了小魚的胸腔。
巨大的壓力下,氣體和血沫直接噴了陳沉一臉,他抬手隨意擦去,隨后立刻用紗布蓋住了針筒的上沿。
胸腔壓力驟降,短短幾秒鐘內,小魚的臉恢復了一絲血色。
看上去,就像是回光返照。
她低了低頭,看向了插在胸口的針筒,隨后繼續說道:
“首先,我是個線人,泰國華裔。”
“其次,為什么桑康要追殺你們?”
“因為我們把他的船隊炸了,一場大爆炸。”
“.有多大?”
小魚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但這跟此前張力性氣胸導致的呼吸急促完全不同,而是因為胸腔和肺部損傷導致的漏氣。
“油船爆炸,炸毀了十幾艘船,直接傷亡過百――不過都是毒販。”
“.行。”
小魚閉上了眼睛,她的手不斷發抖。
她真的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她再次陷入了昏迷。
陳沉冷靜地伸手觸摸了她的頸動脈,默數30秒,確定心搏恢復到基本正常的水平之后,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命暫時保住了。
但,只是在張力性氣胸爆發的狀況下保住了命。
危險還遠沒有過去,胸壁穿透不是救命法門,而是權宜之計。
因為,開放式氣胸的危險程度,絲毫不比張力性氣胸要低!
如果說張力性氣胸是緩慢積累、驟然爆發的話,那開放式氣胸就是徹徹底底的慢性窒息。
它可以延緩死亡,但卻不能消除死亡。
“胸膜貼片。”
陳沉向李幫伸出手,后者立刻將急救包里的貼片撕開遞給他,陳沉稍稍按壓小魚的胸口,擠出胸腔多余的空氣之后一把拔出針頭,迅速將胸膜貼片貼了上去。
他的手放在小魚的胸口上,感受著后者胸腔的起伏。
仍然很弱,但至少,已經進入正常范圍了。
他知道,這還不是結束。
在到達孟賓之前,放氣、封閉的操作將不斷循環。
直到醫院能給她專業化的救治為止。
陳沉快速朝著車窗外看了一眼,隨后對白狗說道:
“聯系何邦雄,讓他跟緬方交涉,放我們過去。”
“告訴他,無論能不能辦到,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必須有備用方案。”
“胡狼,你跟緬軍有過接觸,試著聯系他們,看看有沒有辦法說的上話。”
“我們現金很多,如果可以用錢買路,那就花錢。”
“現在,保證這個女人活著是我們第一優先級的任務。”
“只要她活著,我們所有人,可不僅僅能發財!”
“明白!”
胡狼和白狗立刻回答,而此時,車隊也已經徹底進入了景棟區域。
距離城區不到10公里,緬甸軍方的控制越發加強,哨卡一個接一個,車隊終于是躲不過去了。
掠奪者停在了哨卡前不遠處,緬軍一擁而上,重機槍對準了這個裝備精良到有些夸張的車隊.
小魚被一連串的喊話聲驚醒,她看到身邊的人一個一個走下了車。
她意識到事情發生了變化,或者說,意識到了正在發生的危機。
于是,她奮力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伸手拿起地上的防彈衣套在了身上。
隨后,她又找到了模糊記憶中被提到過的那邊MP5K,艱難地抓在手里。
她沒打算下車,因為哪怕在意識幾乎已經完全渙散的情況下,她也清楚地知道,現在的自己如果出現在戰場上,那就是一個純粹的累贅和破綻。
她只是想盡可能地發揮些作用。
但,她很快又再次暈了過去。
視線徹底黑掉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一張帶著面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