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敘利亞北部因為土耳其的介入開始進入全面戰爭的時候,偏居一隅的泰勒塔米爾反倒是成為了平靜的避風港。
不得不說,這里的地理位置在戰時狀態下還是相當優越的。
沒有土耳其的大型城市,沒有重要資源,距離戰略重鎮的距離也恰到好處。
與此同時,這里的人口數量并不低,各類生活物資基本能夠實現自給自足,甚至還有河流穿過,連水源問題也不用擔心。
大概也正是因為集齊了這些要素,才能讓它在前世成為老虎兵團的重要兵源地,成為蘇海爾打擊敘利亞東北部極端武裝的大本營。
當然,這一世也一樣。
拉卡的大潰敗絕對不僅僅影響了東風兵團,蘇海爾的損失還要在陳沉之上。
近千人的老虎兵團、500人的民兵隊伍,一場仗就打得幾乎見底,只剩下不到200人的隊伍,在戰斗結束之后掩護蘇海爾撤回了塔布卡。
或者說,是狼狽逃回了塔布卡。
丟盔棄甲都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的慘狀了,當陳沉與蘇海爾重新建立了穩定的聯系,有機會聊一聊除了作戰計劃之外的東西時,他才知道,蘇海爾在撤退的最后階段承受的壓力,一點都不比自己要低。
他們拼盡全力帶走了盡可能多的載具,但這些載具不是用來裝物資、裝備的,而是用來裝戰友的尸體的。
超過200具尸體被拉回了塔布卡,用某種極端的、殘忍的、甚至肯定會被西方世界指責為“不人道”的方式。
在路上,這支車隊越過了幼發拉底河,在水路換乘的過程中,他們遭受了來自土耳其的直升機低空襲擊,以及地面部隊的尾隨騷擾。
兩艘船被擊毀,已經發臭的100具尸體,和新鮮溫熱的40具尸體一同沉入了河底,成為了滋養這片沖積平原的新的廢料。
好不容易渡河到達阿勒頗境內、得到來自裝甲旅的接應之后,他們才算終于緩了一口氣。
但緊接著,北約的戰斗機空襲也接踵而至。
塔布卡空軍基地的所有戰斗機以幾乎可以說是“自殺式”的策略起飛,最終在損失了超過半數的作戰飛機之后,才終于掩護他們回到了基地。
而那時候,蘇海爾手里只剩下了100號人,和150具尸體。
“這值得嗎?”
這是陳沉聽完蘇海爾敘述后問出的第一個問題,而蘇海爾的回答,則有些耐人尋味。
“我不是一個什么理想主義者,更不是一個仁慈、博愛的將軍。”
“應該說,這是一場戲。”
“但恰好,我的那點善良,與這場戲的需求不謀而合了。”
“所以,沒什么值不值得的。”
“這些尸體被運回之后,我們的征兵工作將會變得更加順利。”
“另外――我們搶回了大部分你們的.戰友的遺體。”
“我想,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他們是需要回去的,對吧?”
“.對。”
陳沉長嘆了一口氣,直到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嘆服于蘇海爾那種“絕不僅限于戰場上”的天賦。
他算是很能打的了,尤其是在這片土地上。
但是,除了能打之外,他對局勢、對政治、對一些不能明說的規則的把握,才是真正能讓他越走越遠的東西。
身懷妖術,但能做人。
他從來不抵觸去做一些打破規則、甚至是打破底線的事情,就連欺騙邊防營的那500人去拉卡附近送死,也是他的計劃。
可他之所以這么做,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一個字。
或者說,是為了“活”。
只有贏了,才能活下去。
想到這里,陳沉略微咳嗽一聲,隨后繼續問道:
“我們那些戰友的尸體什么時候能移交?”
“我已經跟夏星女士談好了,但具體的移交計劃,還有點困難。”
“天氣太熱了,很多尸體都已經粘連在了一起,再加上.總之,我會想辦法的。”
“明白。需要我做什么?”
陳沉這句話說完,也就意味著他打算要進入正題了。
蘇海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毫不猶豫、更沒有避諱地說道:
“我需要你繼續完成我沒有做完的事情。”
“哈塞克的isis力量已經基本全部調往拉卡附近,那里可以說是一座空城。”
“我需要你以我的名義去招募民兵,完成對他們的基本訓練,然后拿下、守住哈塞克。”
“泰勒塔米爾是個好地方,那里至少還能提供兩千以上的兵源。”
“裝備的問題,我會給你解決――但是,需要一點時間。”
“好,我交給柴斯里去做。”
“沒問題――你還有別的計劃?”
蘇海爾的聲音略微有些疑惑。
“你們不需要休整嗎?你們的人,也需要休息吧?”
“休整一兩天就夠了。我們接下來的行動,不需要那么多人參與。”
“不過,我需要你們配合。”
“怎么配合?”
“有一批導彈會在近期內運往敘利亞,們的高層應該已經知情了。”
“但是,他們的動作很慢。”
“我需要你做的,就是不計一切代價,讓這批導彈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到達敘利亞,并且立刻完成部署。”
“導彈?!”
蘇海爾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問道:
“不是。”
“伊朗的征服者導彈。”
“.你們確實在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情。需要我怎么做?”
“你自己考慮,我不管過程,我只要結果。”
“我不管你是動用家族勢力去給那些臃腫遲緩的文官系統內的腐敗官員施壓,還是找老將軍協助,或者你直接把槍頂到決策人的頭頂上,又或者直接把阻礙行動的人全部干掉。”
“所有的一切都是可行的――敘利亞這個罐子,已經徹底摔碎了,不必再擔心它更碎一點。”
“只有拿到導彈,局勢才有可能發生變化。”
“只有導彈的射程覆蓋了敘利亞全境,你們才有謀求和平的可能!”
“明白。”
蘇海爾語氣鄭重地點點頭,沉默片刻之后,他開口問道:
“那些導彈的射程能覆蓋紅海嗎?”
“很遺憾,不能。”
“.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這些導彈,能從蘇丹發射呢?”
蘇海爾的話音落下,陳沉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你有辦法讓導彈運到蘇丹?”
“我沒有。”
蘇海爾坦然回答,隨后繼續說道:
“但我知道,俄羅斯人一定有。”“并且,他們一定能說服蘇丹加入。”
“哪怕不行,我們至少也可以.試一試?”
把水攪渾,這大概就是蘇海爾真正想做的事情。
當然,能把水攪渾,這絕對是一種極為少見的本事。
而很顯然,蘇海爾還真就有這種本事。
為什么他說俄羅斯人一定能說服蘇丹加入?
原因很簡單,就在一個多月之前,在敘利亞的戰事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已經對峙了二十年的南北蘇丹,終于在一場大戰之后分裂了。
從此以后,蘇丹變成了南蘇丹、北蘇丹兩個國家,離開的南蘇丹不僅帶走了大片領土,還帶走了高達百分之七十的油田。
這樣的分裂讓蘇丹的經濟形勢急劇惡化,更雪上加霜的是,這次的叛亂不僅僅帶來了“實際”的損失,還帶來了美國更加嚴厲的制裁。
支恐名單,實體清單,禁運名單,ifrs
來自于不同部門的一系列制裁措施幾乎讓這個國家陷入窒息,如果不能擺脫制裁帶來的負面影響,北蘇丹的未來,就是沒有未來。
或許,他們可以把當前的領袖趕下臺去,可以犧牲一個巴希爾,去交換整個國家的未來。
但是,只要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樣的交換本質上就是“抱薪救火”。
美國人不會滿足于一次政權的更迭,他們甚至不會滿足于那些實際上已經唾手可得的資源。
他們真正想要的,是對這個國家的全面洗牌。
更極端的情況下,他們想要的,甚至有可能是“沒有北蘇丹”。
在前一世,蘇丹局勢的發展也確實是按照這個路徑來走的。
2019年,巴希爾下臺,哈姆杜克上臺。
這個親美派一直試圖挽回國內的局勢,但卻徒勞無功。
他都訪美了,也沒能改變最終的結果,反而在失敗后跟暗地里支持巴希爾的布爾汗打得不可開交。
在這樣的政局下,如果俄羅斯能給他們一個新的選擇呢?
要知道,從2009年開始,俄羅斯就已經謀求在蘇丹建立軍港了
巴希爾需要俄羅斯的支持,來消除西非大動亂的影響。
畢竟,他也不想變成下一個,被老美按死的“強人”.
而蘇海爾,正好可以給他一個納投名狀的機會
一切邏輯梳理完成,陳沉的心里突然激動起來。
當然不是因為他真的能“把水攪渾”,而是因為,他有機會報仇了。
他媽的。
在印尼的時候就說了要炸航母,如果能把征服者部署到蘇丹去,搞不好還真有機會給他們來一發!
打不打的中不重要,畢竟宙斯盾的防御不是開玩笑的。
可是,敢不敢開這一槍,很重要。
至于說美國的報復?
開什么國際玩笑,敘利亞、阿富汗、伊拉克、伊朗、利比亞
中東的事情就夠老美喝一壺了,難不成他們還能再開一桌?
真的有搞頭!
陳沉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手邊的衛星電話。
他的第一個電話沒有打給小魚,沒有打給伊凡,而是打給了彭旭成。
電話接通后,他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
“如果我要把本來應該運到敘利亞的東西運到蘇丹,你有沒有什么辦法?”
“蘇丹?!”
電話那頭的彭旭成愣了一愣,隨后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開口問道:
“你真想干?”
“嗯,試試又不犯法。”
“.這種計劃你聊什么犯法不犯法的就扯淡了。”
“如果過程中出現任何問題,都有可能導致所有人都沒法收拾的后果――你跟北邊聊過了嗎?”
“還沒有,我得先確認你有沒有這個能力。”
電話那頭的彭旭成沉默了幾秒鐘,隨后回答道:
“說真的,我還真有。”
“而且,速度可以做到很快。”
“但是.風險也很大。”
“說來聽聽?”
“不走亞丁灣,不過曼德海峽,從索馬里上岸。”
“摩加迪沙有的是能運這玩意兒的承包商,別說幾發導彈了,你給他們臟彈他們都敢運。”
“從摩加迪沙出發,我們先進肯尼亞,然后再從肯尼亞坐飛機直接越過南蘇丹飛到乍得,再從乍得飛到利比亞,最后從北蘇丹、埃及邊境運到紅海附近。”
“這一路上經過的國家都是.你懂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檢查。”
“尤其是乍得,到了那邊之后,再往蘇丹走,那就是一馬平川了”
“難點?”
陳沉打斷了彭旭成,謹慎地問道。
“兩個難點。”
“第一,從肯尼亞飛往乍得的運輸機,必須得有大型運輸機。”
“第二,乍得的內陸運輸。乍得的路不能說爛,應該說是幾乎完全沒有,而我們從乍得開始必須走陸路運輸,這部分有可能會耽誤時間。”
“有沒有替代方案?我要的是快。”
“有。冒險一點,橫穿整個蘇丹,直飛喀土穆。”
“明白了。”
陳沉略微點頭,隨后說道:
“我想辦法去搞定飛機,你想辦法把路線確定下來。”
“不用在意成本,這一次,一定會有人為我們買單。”
“好,我去想辦法。”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
沒有任何停頓,陳沉再次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早就爛熟于心的號碼。
“你說。”
電話接通,那頭小魚的聲音有些疲憊。
但在聽完陳沉的第一句話之后,疲憊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
“什么?!把東西運到蘇丹?!”
“沉船,你他么是瘋了嗎?!”
陳沉的耳膜都被小魚的聲音震得有些發疼,停頓幾秒后,他謹慎地開口道:
“這是一個機會。”
“如果這次真的能把東西運到蘇丹,你知道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敘利亞很重要,但紅海.豈不是更重要?”
“當然,蘇丹不可能是我們的,它不可能像敘利亞那樣聽話。”
“可是.讓俄羅斯人控制蘇丹,總比讓美國人控制蘇丹要好,不是嗎?”
電話那頭的小魚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陳沉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復,而最終,陳沉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沉船,你沒打過這個電話。”
“我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