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和三上千雅、藤原姬香回到博多之后,就去了姬香的秘密據點——“浴場”。
“浴場”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衣服,三套漢服。
藤原姬香還是頭一回穿宋國女子的服裝,當她拉開障子門,款款而出時,當真讓楊沅驚艷了一回。
宋人服飾講究儒雅清淺,所以極難展示如唐人一般的火辣風情。
可藤原姬香盡管是一襲宋時衣裳,窄袖收口、腰身貼合,那火辣的曲線還是畢露無疑。
從現在起,三人又變了身份。
楊沅改成原公子,姬香改為原夫人,三上千雅則是原公子的貼身護衛三山。
原公子是宋商,去難波談生意,回到博多津時,才知道這兒剛剛發生了一場大動蕩。
由于此時的博多居民極度憎恨宋商,所以對原公子一行人群起而攻之。
慌亂之中他們貨全丟了,人也走散了,只剩下他們三人,被浴場保護了起來。
因為浴場老板曾經承受過原公子的恩惠。
現在,浴場老板又花錢找到高麗老王,讓他幫忙把原公子一行三人送回大宋。
對于浴場老板安排的身份,楊沅沒有異議,不過,對于高麗老王這個人,楊沅全不了解,不免就謹慎了些。
“這個高麗老王可靠嗎?”楊沅看了眼嬌艷如花的藤原姬香,說道:“大海茫茫,他會不會見色起意……”
他們三人身無長物,倒不怕那個高麗人打錢財的主意。問題是藤原姬香頗為美艷,如果對方動了色心,大海之上還不是為所欲為?
藤原姬香詫異地看了楊沅一眼,然后便微微昂起了頭。
她帶著些矜持和得意地把楊沅的話翻譯給了自己的部下聽。
有三上千雅在場,楊沅倒也不用擔心她會在翻譯上動手腳。
“浴場”老板笑答道:“老王很可靠。他雖然是高麗顯姓,但是他有今天完全是依靠他的妻族金氏。
他的很多部下都是金夫人的人,因此他循規蹈矩的很!”
說到這里,“浴場”老板露出忍俊不禁的模樣,道:“我聽說,老王在金夫人面前宛若奴仆一般。
就算親熱時想換個姿勢,他都要先請示金夫人才行。
啊哈哈哈,所以……神主完全不必擔心他會動什么歪心思。”
藤原姬香想了想,便很簡短地對楊沅翻譯道:“老王是正人君子,不用擔心。”
他說了那么長一段話,翻譯過來就這么短?楊沅才不相信。
不過,他看了眼三上千雅,三上千雅并沒有露出什么異樣。
好吧,應該是藤原姬香簡化了浴場老板的解釋。
晚上,高麗老王船上的火長樸人猛趕到“浴場”來接人了。
他帶著楊沅一行三人,趁著夜色,悄悄趕到碼頭,吹亮火折子,對著漆黑如墨的大海在空中劃了三個圈。
“正人君子”、“洗澡蟹”高麗老王,扶著船舷向岸上張望著。
當他在如墨的夜色中看到有火光在空中劃了三個圈,老王頓時松了口氣,忙叫人放下一條小船,劃去碼頭上接人。
他是趕到博多港碼頭后,才知道這里剛剛發生過一場大騷亂。
雖說如今似乎已經安定下來,小野明兮正在努力恢復博多津的治安。
但他也不敢在夜間的時候還停泊在岸邊,因此在港灣中拋了錨,與碼頭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小船接到楊沅幾人后,就劃回大船下面,通過舷梯上了船。
一上船,楊沅就看到了藤原姬香口中的那位正人君子大老王。
老王一點都不老,年方三旬,還有點小帥。
“原公子,在下王帥,高麗……”
老王用略顯生硬的漢語剛說到這里,便看到了姍姍走近的藤原姬香。
王帥的雙眼頓時放出賊光:“啊,這就是尊夫人嗎?好美,和我家玉真也不相……”
剛說到這里,老王就看到樸人猛走了過來,這位火長可是夫人的人吶!
王帥立即硬生生地把話一拐,道:“比起我家玉真也不會差了太多,呵呵……”
他本來是想夸贊一下原夫人的美貌,如今這么硬生生一拐,倒顯得很不禮貌了,不免有些尷尬起來。
楊沅聽了他的話差點兒笑出聲來,藤原姬香狠狠瞪了楊沅一眼,似笑非笑地對王帥道:
“多謝王綱多的贊美,看來尊夫人一定是非常美麗了。”
王帥尬笑道:“啊,是啊是啊,我家玉真就說是高麗第一美人也不為過。
當然夫人您也是極美的,我到過日本、呂宋、大宋、暹羅、交趾……,好多地方,還是頭一次見到如夫人您一般美貌的女子。”
“哦,除了我家玉真!”
這句補救的話說完,王帥感覺這嗑真是沒法聊下去了。
于是他轉向楊沅,訕訕地道:“原公子,你們的遭遇我已經聽說了。你放心吧,我會把你們安全送回大宋去的。”
次日一早,王帥的船重新靠岸,補足給養后,便離開博多港,駛向大宋國的方向。
王帥聽浴場老板的人說過,原公子在大宋手眼通天,做著很大的生意。
此去海路茫茫,縱然順風順水,也得航行五天有余。
于是,閑來無事,老王就去找楊沅樊談。
聽說楊沅手中有宋國的絲綢、瓷器、茶葉生意渠道,還有從南洋而來的香料、寶石生意渠道,王帥對楊沅便更加的禮遇和親熱了,這些可都是資源啊!
攀談中,楊沅對“高麗老王”也有了些了解。
王是高麗王朝的國姓,高麗第一顯姓。
之所以在后世該國已經極少看見有人姓王,那是因為高麗王朝覆滅,李成桂建立朝鮮王朝之后,對前朝的高麗王族采取了極端嚴酷的鎮壓手段。
以至于王姓族人紛紛改姓避禍,于是王家就改成了玉、全、金、琴、于、田等……
從此,王姓在該國幾近于湮滅。
王帥是高麗王族,不過他這一支在高麗王族中并不成氣候。
他的夫人金氏,父親是高麗王朝一位正當權的重臣。
他們兩家的聯姻,完全是一種政治需要。
金大臣需要和王室拉近關系,但他又不想和過于強勢的王族結合,那樣很容易被反客為主。
女兒可以拿來做聯姻的工具被人吃干抹凈,他的權勢、地位和財富可不行。
而王帥這一房的王族,也急需與朝廷重臣結合,從而獲得在王室中更大的影響力和權柄。
兩家因此一拍即合。
不過,女家強男家弱,就使得王帥在自己的夫人面前也沒了地位。再加上他的夫人很強勢,王帥因此被壓制的更厲害了。
王帥寧可拋棄年輕的妻子去周游列國,未嘗不是為了躲開他的夫人。
待在家里的感覺實在是太叫人窒息了,他寧愿飄泊在大海上,呼吸著那腥咸但自由的風。
當然,這種自由也很有限。
因為船上也遍布了金夫人的眼線。
在某些方面,他只能活得像個苦行僧一樣。
和楊沅僅僅交往兩天,高麗老王就察覺,這個原姓商人并不簡單。
不管是楊沅本人的談吐、氣質和見識,還是他夫人的言談舉止,都有一種絕對不屬于商人的感覺。
妻子的娘家太強勢,妻子玉真現在又和金國貴女烏古論盈歌成了摯交。
高麗現在可是金國的藩屬國啊,這一來玉真更是氣焰囂張不可理喻了。
如果原公子在宋國很有背景的話……
高麗王朝的大臣分為兩派,親宋派和親金派。
一般來說,宋國占上風時,高麗王朝的旗幟就飄向宋國。金國占上風時,高麗王朝的旗幟就飄向金國。
一國如是,一家也如是。
如果我能和宋國有背景的人物搭上線,那么一旦宋國強過金國,我在家族中的地位立刻就可以顛覆過來了。
想到這里,王帥對楊沅更是曲意結交起來。
就像一個笑話里說的那樣,一位富紳小姐在舉子們赴京趕考的驛館里住下:
一個個地“邂逅”舉子,一個個地以身相許,一個個地贈送盤纏,一個個地臨別贈語:“君若高中,莫負妾身。”
這就屬于天使投資了,萬一其中有人真的高中,而且愿意回來娶她呢。
高麗老王現在大抵就是這種心態,他想建立獨屬于他個人的商道和人脈,這才能加強他在家里的話語權。
所以,但有一線可能,他也不會放棄,反正不需要付出太多。
楊沅得知他是高麗王族,而且他的岳父是高麗王朝一位位高權重的大臣后,也不禁動起了心思。
楊沅現在謀劃利用秦長腳送走完顏九妹,然后再把秦長腳也一起送走。
可這對他來說并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
如果沒有了完顏九妹和秦長腳,未來的大宋會怎么走?
北伐是一定的,在本來的歷史上,繼位者也發動了北伐戰爭,何況是沒有了完顏九妹的掣肘……
到時候高麗對大宋就將產生重要作用。
不管是把高麗作為用水師進攻金國的一塊跳板,還是拉攏高麗重新投入大宋的懷抱,從而對金國產生牽制,這對大宋都是有利的。
如果急來抱佛腳,到時候現派一位大臣去高麗進行外交,那效果顯然不如提前布局,在高麗找到一個能為大宋說得上話的人。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很快就“相交莫逆”了,從現在開始,大宋小楊和高麗老王就是彼此的天使。
尤其是看到“原夫人”在丈夫面前低眉順眼、俯首貼身、諾諾連聲、伏伏貼貼的模樣,老王眼中就有掩飾不住的艷羨。
他也想夫綱大振啊!
經過五天的顛簸,第六天上午,高麗老王的船抵達了宋國的澉浦港。
兩個天使依依惜別,因為王帥的商船有些貨物是要在這里分銷的。
楊沅三人上了岸,另行搭乘客船再駛往臨安。
臨別之際,楊沅把仁美坊李師師的住址給了王帥,如果他到了臨安,可以去這個地方兩人再相見。
楊沅對高麗老王也是抱著一種天使投資的心態:先結交著,萬一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