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商秋和玉腰奴那是何等機靈的人物,尤其是玉腰奴,看人的眼力豈能差了?
兩口子對了個眼色,裝做并未覺察的樣子,劉商秋就把他所知道的楊沅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暗中觀察六姐的反應。
沒錯了,六姐果然對楊沅情根深種了!
嘶,這可怎么辦?
劉商秋暗暗發起愁來。
姐姐還年輕,風華正茂,他當然也不想讓姐姐就此孤苦一生。
可是……
你曾經的身份太敏感了啊,人家楊沅不但是官,而且是京官,前程似錦的人物。
他肯收了你么?
玉腰奴心中也是一樣的無奈。
劉家給六姐介紹了那么多在士林、商界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六姐一個也看不上。
還以為她是想為先帝守節呢,結果這是看上楊家二郎了?
二郎當然是個優秀的男人,可他已經有了婚約啊。
你以前給皇帝當小老婆,現在又想給二郎當小老婆?
咱能不能有點志氣啊他六姐!
楊沅出了皇宮,才想起自己是乘晉王的車轎入宮的,此時身邊沒有坐騎。
四下一打量,就看見晉王的車駕在御道一旁候著。
楊沅便走過去,對一名侍衛道:“足下的馬匹可否借我一用。”
楊沅在晉王面前那是什么待遇,晉王的隨從又有誰不清楚?
那侍衛二話不說,馬上就把韁繩往楊沅手里一遞。
“多謝了!”
楊沅向他頷首致謝,翻身上了馬,雙腿一磕馬鐙,便飛馳而去。
拈花小筑,菊庭。
楊沅健步如飛地直入后宅。
由于楊家產業全部打烊三天,海倫、蒂爾熱巴等蕃女都回來了。
一見東家來了,她們連忙迎上前去。
想當初,她們被楊沅救下時,對這個玉面朱唇、英姿颯爽的宋國大官人,倒也曾想入非非。
不過,后來她們也算看明白了,人家楊大官人救她們,純粹就是心生憐憫,順道搭把手的事兒。
自始至終,楊大官人對她們就沒有一點男女方面的想法。
她們現在也不再對楊沅抱有幻想了。
不過雖然沒了男女方面的想法,她們仍然視楊沅如父如兄。
楊沅是她們在異域他鄉最親近的人,見他平安歸來,自然是格外的歡喜。
楊沅站住腳步,和她們敘談一陣,便道:“貝兒先前在船上暈倒了,也不知她如今情形如何,我去看看。”
海倫笑道:“哦,貝兒她已經……嗷!”
海倫一聲慘叫,蒂爾熱巴默默地把靴尖從海倫腳上挪開,對楊沅嫣然道:“貝兒還有些虛弱,楊先生您快去看看她吧。”
菊庭里,李鳳娘坐在榻邊,往嘴巴里丟了一塊飴糖,又把糖紙包遞給貝兒。
貝兒搖搖頭道:“我不吃了,已經沒事了。”
貝兒說著就翻身坐了起來,想要下地。
李鳳娘趕緊把她摁住:“不行不行,你在船上那么一暈,都快把人家給嚇死了。
先好好歇著吧,下地作甚。”
“我在船上暈倒,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腦子受到了沖擊。
現在我已經沒事了,我要馬上找到楊先生,把這件事告訴他。”
李鳳娘撇嘴道:“那個沒良心兒的男人,剛回來就去面君了。
等他從宮里回來,還不得先去見他的什么溪溪呀丹丹呀嬋嬋呀欣欣的。
大大小小的一群妖精排隊呢,哪有空想起你來呀。”
李鳳娘話音剛落,門口便響起一個聲音:“貝兒姑娘,你好些了嗎?”
聲音頓了一頓,楊沅的腳步聲才傳過來。
先出聲提醒,自是讓艾曼紐貝兒有個準備。
李鳳娘微微一呆:“咦?他還真來了呀,算他還有點良心。”
李鳳娘剛說完,就見已經坐起身的貝兒像是被人抽去了骨頭似的,又軟到了榻上。
李鳳娘雖然古靈精怪一身的心眼子,可她畢竟年紀還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道貝兒身體又不適了。
李鳳娘驚呼道:“貝兒姐姐,伱怎么啦。”
楊沅聽到驚呼聲,連忙加快了腳步,繞過屏風,沖進了臥室。
貝兒暗暗捏了捏李鳳娘的小手,聲音虛弱地道:“我……沒事,就是想……想坐起來,有點頭暈。”
楊沅快步上前,道:“貝兒姑娘,你沒事吧?”
貝兒一見楊沅,登時俏臉一紅。
方才她已經聽李鳳娘繪聲繪色地給她講過,在船上時,楊沅是如何喂糖給她吃的。
鳳娘說的時候,海倫等女孩還在旁邊起哄來著,弄得她又羞又喜。
這時見到楊沅,忽然想起那一幕,不由嫩臉兒一熱,忙道:“楊先生,貝兒……不要緊的。”
她的氣息有些紊亂,這一聽,還真像是不曾恢復了。
鳳娘一見楊沅,便撅起小嘴兒滿腹牢騷。
當初他跟自己老爹是怎么說的啊,結果可好,老爹一走,他就不是他了。
李鳳娘抱怨地道:“叔兒,你可真了不起呀,把人家一丟,自己就跑沒影兒了。”
楊沅奇道:“我記得你是在晉王府學禮儀吧,怎么就回來了?”
李鳳娘傲嬌地道:“那當然是因為人家天資聰穎,一學就會啊。
現在人家跟著貝兒姐姐學習了,還學會了法蘭克語呢。”
“真乖,你爹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楊沅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跟哄小孩子似的:“去吧,出去玩去,對了,把糖留下。”
貝兒也馬上“夫唱婦隨”地松開李鳳娘的手,虛弱地沖她笑笑:“鳳娘,你出去吧,我有要事對楊先生說。”
然后,李鳳娘就被這對狗男女給轟出房間了。
站在菊庭院落里,李鳳娘有種被人瞬移出來的感覺。
“騎士的美德,誠實、憐憫、謙卑、公正、英勇、榮譽、犧牲、靈魂。哎,誠實啊……”
李鳳娘搖了搖頭,“嘁”了聲,瀟灑地把大劍往肩上一扛,便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院子。
貝兒圣騎士已經墮落了,她李鳳娘現在就是大宋最后的騎士。
她要維護騎士的體面,她就是騎士的門面!
哎!擔子好重,壓的肩膀疼。
楊沅在貝兒的臥房里待了很久,這讓關注著此間動靜的蕃女們格外歡喜。
她們當然是希望楊沅和貝兒終成眷屬的。
楊先生剛回來,就來探望貝兒,雖然有貝兒暈倒的原因,也足見她在楊先生心中的位置。
楊先生如今在貝兒房里又待了那么久,兩個人一定是修成正果了吧?
嗯,也許兩人正在修正果?
蕃女們忽然就色色起來,一時忘形開起了黃腔,渾然忘了旁邊還有一個出走的女騎士。
大宋最后的女騎士只聽的面紅耳赤,扛起她的大劍,再度“出走”了。
這“拈花小筑”里邊,還有沒有一塊凈土嗎?
李鳳娘在院子里溜達著,悵然嘆息。
臥室里,楊沅的臉色冷峻異常。
艾曼紐貝兒認真地道:“楊先生,貝兒確定,那個人就是他!”
楊沅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嘶啞:“我相信你,我只是在想,他究竟是誰的人,又該如何抓到他的證據。”
沒有人能因為艾曼紐貝兒在時隔多日之后的這么一句話,就定寇黑衣的罪。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楊沅需要對寇黑衣慢慢進行調查。
艾曼紐貝兒理解地點了點頭。
楊沅心亂如麻。
他一直把寇黑衣當成大哥的摯友。
他和寇黑衣同往金國期間,也曾同生共死。
他沒有想到,當日碼頭上的那個兇手,竟然就是寇黑衣。
寇黑衣究竟是什么人?
當日他在碼頭上殺死的是‘馬皇弩案’的關鍵證人。
當時趙構正想利用這個案子搞擴大化,借機剪除秦檜的黨羽。
所以,他是秦檜的人?
還是說,他只是牽連進了盜竊馬皇弩案?
如果他是秦檜的人,秦檜一派已經遭到了徹底的清洗,他卻并不曾受到牽連。
難道是因為他只是秦檜手中的一把刀,所以才沒有暴露?
如果……他有更加復雜的背景,那么……
楊沅想到了大哥之死,當時皇城司的人是被國信所的人設局陷殺的。
唯二的生還者,就是大哥和寇黑衣。
大哥的重傷和去世,寇黑衣在其中有沒有起過什么作用呢?
貝兒眉尖輕顰,擔心地看著楊沅,她很少看見楊沅的神色如此沉重。
忽然間,貝兒就有些后悔了。
楊先生剛回來,或許這不是一個最好的告訴他的時機?
楊沅收斂了心神,把手指搭上了貝兒的手腕。
貝兒的脈搏跳得非常有力,但是有些紊亂。
難道她還沒有徹底恢復?
楊沅想了想,便道:“運功,我幫你療傷。”
說完,楊沅先閉上了眼睛。
貝兒一雙海水般湛藍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凝視了楊沅一眼,這才柔柔地答應一聲,閉上了眼睛。
這門功法雖然有個難言的副作用,但是對于療治人體各種傷勢,效果真的奇好。
當初楊沅被萬大娘子暗算,傷勢那么嚴重,有“蟄龍功”調理身體,恢復的也是極快。
他和艾曼紐貝兒一番行功運法,再睜開眼睛時,貝兒臉色緋紅,氣血充盈,已經一點萎靡之態都沒了。
楊沅道:“我去大宅那邊。這件事,你不要對任何人講。”
“嗯,貝兒明白。”
艾曼紐貝兒柔柔地答應一聲。
楊沅起身離開了,艾曼紐貝兒躺在榻上沒有動。
那種黏黏滑滑的感覺,讓她心虛,也羞于起身。
楊沅走了,鳳娘就回來了。
鳳娘回來時,艾曼紐正泡在里間小屋的浴桶里。
鳳娘一回屋,就跟條狗子似的到處亂嗅。
她才不相信海倫姐姐她們的胡說八道呢。
但是晚上的時候,鳳娘執意要去旁邊書房里睡那張硬梆梆的羅漢床。
明明是她纏了貝兒好久,貝兒才允許她和自己同榻的,結果今天……
看著小丫頭抱起她的枕頭和被子,一臉嫌棄地走開的樣子,貝兒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少女的心思,又有幾個人猜得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