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終于還是冷靜下來了。
完顏雍死了,而完顏雍的兒子還是個小孩子。
若是太平盛世,那也沒有問題。
可如今亂世,天下大爭,擁立一位幼主的話……
李石憂心忡忡,對于葛王一脈的前途,心中充滿了迷茫。
完顏大睿突然支棱起來了,他居然想護送自己的堂兄弟完顏雍的尸體回遼陽城。
他們之間的感情有這么深嗎?
楊沅微微一詫,也就明白過來了。
完顏大睿這是覺得有機可趁了,他想趁著葛王府現在孤兒寡母,或許有機會吞并完顏雍的勢力。
楊沅雖然知道他去了也不會如意,但……萬一能拉走一兩支隊伍呢?
于是,楊沅規勸道:“趙王叔你最好不要去,你不要以為完顏雍一死,再去遼陽城便毫無危險。
方才我險些命喪棋盤山上時,也是這么想的。”
完顏大睿不以為然道:“完顏雍本就已經造了完顏亮的反,現如今他又死了,葛王府里還有誰敢對本王不利?”
楊沅道:“當然有,至少有兩個人。”
完顏大睿目光一凝,道:“哪兩個人?”
楊沅道:“一個是做事不計后果的人,還有一個是看著很正常的瘋子。”
完顏大睿看看抱著上官明月的尸體,正在無聲垂淚的上官駱,猶豫再三,終于還是打消了去遼陽城興風作浪的打算。
夜晚,完顏雍的人護送著他的尸體,默默地行走在月色下。
火把蜿蜒如龍。
烏古論元忠騎著馬,護侍在安放完顏雍尸體的馬車旁。
他的臉色很悲戚,但心情卻很輕松。
完顏雍對他,無疑是非常器重和信任的。
但是,家族既然已經有了決定,讓他對付完顏雍時,他就不能有所猶豫。
現在,完顏雍死在了別人手上,不用他去配合楊沅派來的兵馬襲殺自家大王,他的心情,自然就輕松了許多。
夜晚的“大棋盤”,已經看不出像個棋盤的模樣。
棋盤上巨大的棋子,已經被楊沅的隨從給推到了一邊,騰出了一方大平臺。
平臺上,松枝堆成了一丈多高,在松枝堆最上面,安放著上官明月的尸體。
楊沅和上官并肩站在棋盤一側,看著那月色下高高的松枝堆。
楊沅輕輕搖了搖頭,轉身從一名侍衛手中接過火把,遞向上官駱。
上官駱怔怔地望著松枝堆,許久才從楊沅手中接過火把,一步步走向前去。
他跪在松枝堆前,把火把插了進去。
很快,棋盤山上便燃起了一叢熊熊的烈火。
上官駱潸然淚下。
李石走在月下,他很悲傷。
但,完顏雍只是他的女婿,他的女兒只是完顏雍的側妃之一。
完顏雍的離去,不至于讓他這位岳父大人悲痛欲絕。
他悲傷的是,不知道葛王家族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
葛王一脈一旦沒落,與葛王完顏雍深度綁定的他的家族,又該何去何從?
上官駱也很悲傷。
但上官駱與李石又不一樣。
因為上官明月死了,上官駱反而可以更加堅定他選擇的路。
他的悲傷無關于外物,只是純粹的親人離別的悲傷。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人的悲與悲,也一樣并不相通。
湯泉山上,今夜有美人。
美人夜浴于溫泉。
金夫人押運著最后一批貨正在前往歡喜鎮。
王帥和完顏弘康也在這支車隊中。
金夫人聽盈歌說過,楊沅是如何偷龍轉鳳,把她在湯泉山上掉包的。
因此,他們的隊伍趕到湯泉山下時,金夫人一時興起,就帶了人上山。
這眼泉水池周圍是奇形怪狀的山石,在朦朧的月色中如同一只只張牙舞爪的怪獸。
怪石中間,就是這處天然的溫泉池。
溫泉水在這里蓄成了一片小湖泊,終日氤氳著霧氣。
幾名高麗侍女恭謹地侍立在池旁。
金夫人卸去了妝容,解開了長發,不著寸縷的躺臥于溫泉水中,頭枕在岸邊石上一方疊起的大毛巾上。
她的胴體在溫泉水中載浮載沉,如霜的月光映在她的身上。
那具豐腴勻稱、儂纖合度的身子,就像一朵潔白而神秘的曇花,嬌艷欲滴。
尤其是清澈的起伏不定的泉水中,那對白嫩碩挺的白玉苽,跌宕無聲,艷冶綺麗。
她呈現的,是一種成熟女人的風韻。
金夫人躺在泉水中,神態雖然安詳如睡美人,一開始卻是思緒雜亂的很。
沿途行進對道路及周邊部落風土人情、物產特點的考察,
此去歡喜嶺與金國權貴們做生意應該注意的事項,
這樁大生意做下去,將會給慶州金家帶來的巨大影響,還有……
盈歌拜托她,一定要幫她把楊沅順利地帶出來的請求。
也不知過了多久,稍稍捋清思路的金玉貞這才真的放松下來,放空了她的大腦。
然后,一個奇異的念頭,便又突出其來地涌上了她的心頭。
盈歌那小妮子,說楊學士帶她上山在此“偷龍轉鳳”時,真的一起沐浴過。
而且,看那小妮子說這話時眉眼之間的騷氣,他們一定還……做了點什么。
想到這里,金夫人心頭忽然便升起一陣燥熱。
她是一個健康、成熟的女人,優渥的生活不需要她過于勞累,精力和體力也就更加的旺盛。
但,除了忙于生意的經營,她就再沒有什么可以消耗精力的方式了。
她有丈夫,可是兩人在一種怪異的相處模式下久了,二人之間原本就極薄弱的感覺就更是蕩然無存了。
于是,一直對她的男人盛氣凌然的她,現在成了一個活寡婦。
反而是那個在她面前沒有半點男子氣概的丈夫,在外邊玩的花。
二十多個女人啊……
想起她在臨安看到的那一幕,金夫人又不甘心地哼了一聲。
只是一聲輕哼,包圍著她的泉水便輕輕涌蕩起來,把那水中半浮的白玉苽也輕輕搖動起來。
“楊學士也曾在此沐浴過,所以,這泉水也沾過他的身子,是……吧?”
忽然之間,金玉貞便是一陣心猿意馬,水下那雙長腿,也情不自禁地絞在了一起。
因為水面的晃動,水下那雙大長腿,就像兩條大白蛇似的絞纏在一起。
燕京,皇宮之內。
前朝的一處大殿上,難得在這夜里依舊燈火如晝。
完顏亮其實是一個很有想法,也很勤政的皇帝。
但,在前朝里夜晚時分還要召見大臣,這種情況于他而言也不多見。
耶律元宜、烏林答野、張馳、楊棠、唐晟、柯慕珊,有文有武,這些人都是完顏亮的親信。
完顏亮的神色很不好看,雖然不至于顯得頹廢,卻也不復從前的自信與張揚。
“眾卿,事情明擺著,宋國在敷衍朕。他們在拖延時間,在等著看北方局勢。”
完顏亮有些煩躁地在大殿上踱來踱去:“朕派人與之議和,宋國皇帝毫無誠意。
他不時就有一個讓使節無法決定的提議,而快馬往返請示,一次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完顏亮恨恨地咒罵著,他還很少這般狼狽。
烏林答野憂心忡忡地道:“但是陛下,上京城存糧有限。
完顏宴遲遲等不到朝廷的兵馬,恐怕他撐不過這個冬天。
到時候,他要么降,要么死,總之,上京城很難保得住了。”
張馳道:“只是上京城保不住,本也沒有什么。
就怕到時整個北方盡在反賊手中,這于朝廷可是大大不利。”
楊棠想了想道:“陛下,我們在北方還有精銳啊。
如果陛下下旨,令曷懶路、耶懶路、蒲與路三路邊軍加入對反賊的圍剿呢?”
完顏亮搖了搖頭,道:“指望不上他們,他們保持中立,不投向反賊一方,那就足夠了。”
這三處兵團,是三處屯駐該地的建設兵團。
基本上,他們能夠做到生活資料的自給自足。
他們的將領,本就是由當地的大部落孛堇轉化而來,兵員也是就近征募的各部落青壯。
叫他們穩在那里還好,真讓他們加入對叛軍的圍剿,確實有可能弄巧成拙。
而且,他們的守將態度也有點曖昧,真要是下旨只怕他們也會搪塞推諉。
倒是遼東地區的兩路屯軍,更像是封建制國家的軍隊。
可這兩路軍隊,一路投了李太公,一路被完顏大睿吞掉一部分,其他的則跟著趙一甲正在到處流竄呢。
完顏亮忽然站住腳步,沉聲道:“朕不能再等了。完顏晏是熬不過這個冬天的。
而叛軍一旦熬過了這個冬天,便也整合完畢了,到那時他們擰成一股繩兒,更難對付!”
完顏亮霍然看向親信大臣唐晟和柯慕珊。
“唐晟,你繼續籌措北伐所需的糧草、軍餉、箭矢,還有冬衣。”
“柯慕珊,你去一趟臨洮府!”
耶律元宜動容道:“陛下難不成想讓臨洮于西夏?”
完顏亮恨聲道:“讓了吧,左右不過是一府之地。
可是朕讓出這塊地,便可以騰出人馬北伐。以臨洮府為報酬,叫西夏替朕牽制住宋國,值得。”
完顏亮冷笑連連地道:“宋國皇帝打的好一副如意算盤,朕偏不讓他如意!
如今朕讓宋國打了一百多年,卻始終打不死的大夏國重新與其接壤,朕倒要看他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