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府上,書房中,賓主三人。
李師師和南風遲、言甚交談的氣氛非常融洽。
今天南風遲是專程帶言甚來拜望李夫人的。
他們在澉浦港時已經遇到了楊沅,楊沅也答應將由言家做為楊家香料生意在爪哇的總代理,不再需要靠李師師為他們牽線搭橋。
但,李師師已經是臨安商界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她不但壟斷了臨安茶業、在絲綢業和瓷器業中也是風生水起。
這樣一位商界奇女子,哪怕眼下沒有合作的機會,那也是要先結個緣的。
李師師和南風遲的合作一直很愉快,自然不會拂了他的面子。
況且言家是爪哇大族,這個言甚談吐風雅、見識不凡,李師師很欣賞他,自然不會輕慢了。
交談許久,言甚才往書房中的陳設細細打量。
他這一看,便注意到了對面墻上掛著的一幅字。
言甚驚訝地站起身,盯著那幅字,一步步走過去,激動地道:“這是……米元章的字?”
那幅字一筆一劃如仙鶴展翅,氣韻靈動之極。
這是一首賦,賦的名字叫《舞鶴》。
李師師微微一訝,說道:“言先生認得米元章的字?”
米元章也就是米芾,他的書法造詣極高,被后世譽為北宋書法四大家之首。
言甚目不轉睛地盯著墻上那幅字,興奮地道:“認得,認得,米大家的字,言某當然認得。”
南風遲笑著對李師師解釋道:“李夫人,你有所不知,言家可是嶺南大家。
雖然他們祖上為了躲避戰亂,遠遁于海外,但是和中土的聯系卻從未斷絕過。
言家子弟,少年時都要回中土游學經歷的。”
言甚回身對李師師歉笑拱手:“言某一時忘形,失禮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昔日靖康之變,汴梁淪陷,不知有多少名家字畫毀于戰火亦或是散佚民間。
當時言某正在中原游學,便不惜重金搜購了一些散佚于民間的珍品帶回爪哇,其中就有米元章的字,故而識得。”
言甚又往墻壁上掛的那副《舞鶴賦》看了看,贊賞地道:“這字體勢駿邁,氣度不羈,一看就是米元章的真跡。”
李師師微笑道:“言先生真是好眼力,這的確是米元章的親筆。
妾身當年也是在戰亂中,從別人手中收購來的。”
言甚聽了,頓時驚訝地看了一眼李師師。
這位李夫人……怕不是胡言亂語的吧?
靖康之變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眼前這位李夫人,卻只是二十多歲的一位女郎。
她竟說這字是她收藏于亂世?
如果那時她是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現在也該年過四旬了,怎么可能這般年輕。
只是,言甚是個君子,自然不會冒昧詢問人家女子的年齡。
他自己就給李師師找出了答案,別是當年戰亂之時,李夫人家中長輩收購的吧?
一家人,自然無分彼此。
本來正事談完,他們就要走了。
因為李夫人是女人,家里又沒有男主人,他們不方便在此用晚餐。
結果,因為忽然發現了米元章的真跡,對書法很感興趣地言甚就和李師師討論起來。
二人對書畫都有獨到的見解,這一交談,甚是投契。
南風遲見了,目光微微一閃,心中便生起一抹異樣的感覺。
這如天上真凰一般清高孤傲的李夫人,何曾對人假以辭色,如今卻和言甚一見如故,不會是看上了他吧?
南風遲現在已經打消了對李師師的妄念。
當日李師師往蕭山去拜訪,只一見,便讓妻子去世以后,一直不曾續弦的南風遲動了心。
這李夫人,實是他生平所見,最有才情、最具風情、姿色之美最是無暇的一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南風遲只是稍示傾慕,便知道,這個絕世妖嬈,他是沒機會得到的。
南風遲便也識趣地收起了妄念,也正因他的這般風度,李師師才和他一直關系融洽。
如今看李夫人對言甚異常的熱情,和與他交往時刻意保持距離的表現大不相同,南風遲難免心生酸意。
不過……
想到現在他正中意的那個女子,南風遲又不禁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那劉婉容,可也是一個世間難覓的美人兒呢。
若只有一副好皮相,以南風遲蕭山首富的身家和見識,倒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那劉婉容也是極具才情的一個女子,這就難得了。
更何況,劉婉容還曾是一位皇妃,這身份叫人想想,都有一種禁忌的快感啊。
南風遲呷一口茶,微笑地想,這幾日忙于陪言甚四處拜訪臨安豪賈,一時也騰不出時間來。
待過了元旦,我就該托媒人去劉府正式提親了。
聽說媒人行里有位劉媽媽,最是容易成人之美。
嗯,就拜托她了!
肥玉葉趕到李師師府上時,已然是月上柳梢。
自從有了孩子,一向好靜不喜人多的李師師,便破例多雇了幾個人回來。
現在她府上除了陳二娘,還有兩個小丫鬟和一個生過孩子的小婦人。
那小婦人專門負責照看孩子,不過她雖然名為奶娘,哺育孩子的事卻是李師師親力親為的。
陳二娘現在儼然成了小管家婆,手底下管著三個人呢。
肥玉葉經常來李府,府上的人都很熟悉她。
陳二娘一見是她來了,馬上殷勤地迎上去道:“玉葉姑娘,我家夫人正在書房會見客人。”
“哦,那我去樓上看看寶寶。”
肥玉葉聽了,便隨意地答應一聲,熟門熟戶地登上了二樓。
奶娘坐在榻邊,拿著一個垂著纓絡的紅繡球,正在逗弄孩子。
小楊省躺在榻上,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那個在面前左右移動的紅繡球,咧著嘴巴格格直笑。
肥玉葉一見他那可愛的小模樣兒,心就要化了。
奶娘見是玉葉來了,忙起身福禮道:“玉葉姑娘。”
肥玉葉笑道:“你去歇息吧,我來陪他。”
小婦人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肥玉葉坐到榻邊,很熟練地把楊省抱過來,讓他的脖子枕在自己臂彎里。
玉葉夾著嗓子笑道:“小乖乖,寶貝省兒,這幾天有沒有想你小姨呀?”
肥玉葉知道這孩子叫省兒,不過姓什么卻不知道,干娘那張嘴巴,緊著呢。
但是,即便干娘不說,她也猜出了七八分。
今天過來,就是因為她心思紛擾不安的,干脆過來看看,知道楊沅將要娶親的干娘,會是個什么反應。
楊省是個愛笑的孩子,一見玉葉,便咧開小嘴,小手一抬,就扣在了她的胸上。
“哎呀你個臭小子!”
肥玉葉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輕嗔道:“又占小姨便宜是吧,小姨哪有奶給你吃?”
肥玉葉管李夫人叫干娘,這么算的話,她和楊省應該是同輩兒。
不過,過了年玉葉就二十歲了,要是認一個這么小的弟弟,她覺得自己太吃虧了。
所以,在楊省面前,她一直以小姨自稱,師師倒也從不糾正她。
肥玉葉抱著楊省站了起來,跟他貼了貼臉兒:“小壞蛋不乖,姨姨不抱你了喔。”
嬰兒的小臉蛋幼嫩滑潤,還帶著一抹淡淡的奶香,真是愛煞了肥玉葉。
她像“吸貓”似的,又在楊省臉上狠狠地蹭了兩下,才把他放進懸吊著的“搖籃”里。
楊省立即張開藕節似的雙臂求抱抱,那可愛的樣子,逗得肥玉葉母性爆棚。
她彎腰逗弄楊省道:“想要抱抱啊,那伱叫娘親啊,你叫娘親,我就抱你。”
話音剛落,她就被人從后面抱住了。
玉葉頓時色變,正要挺腰提肘,反撞過去,那雙從她腋下伸過來的大手,便拿捏住了她的要害。
肥玉葉的腦袋里“轟”地一聲,臉色漲紅如雞冠,整個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身后的人把下巴搭上她的削肩,在她耳畔笑道:“還有沒有剩,讓為夫也補補身子啊。”
那雙大手微微一緊,玉葉便是一哆嗦。
耳畔傳來男人滿意的笑聲:“看來是給為夫留了,娘子真是有心……呀呀呀”
楊沅忽然怪叫了幾聲,嗖地一下就彈到了臥房的一角,驚恐地站住。
他方才貼身過來,攬住肥玉葉,第一眼看的卻是搖籃中的兒子。
他想一親芳澤的時候,這才看清自己抱著的并不是李夫人,楊沅這一嚇可是非同小可。
肥玉葉白玉似的的臉蛋兒,此時已經紅的發紫了。
她渾身發抖地指著楊沅,奈何嘴唇也屬于全身的一部分,她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楊沅慌忙擺手道:“誤會,這都是誤會,我……我剛才是把你當成你干娘了。”
肥玉葉雙目似欲噴火,她不敢驚動別人,只能壓低聲音輕吼:“我和干娘高矮、胖瘦哪里一樣了?你分明是故意輕薄我!”
楊沅苦著臉解釋:“我沒有,我真沒有啊。
剛才我是從窗子進來的,一進來就聽見你說‘叫娘親啊,你叫娘親,我就抱你。’
你還是夾著嗓子用的假音,我聽了自然不會多想。
而且我正想‘偷襲’,只顧遮掩聲了,你們身形上的些許差異,我又哪里還會注意。”
楊沅是從窗外來的。他壁虎游墻攀到窗外,就聽到“李師師”夾著嗓子在哄孩子。
聽到玉葉逗弄孩子的那句話,又是夾著嗓子,他是真沒聽出差異。
肥玉葉羞不可抑,可……她又能怎么辦呢?
這虧吃的……
肥玉葉心中一陣氣苦,眼圈兒都紅了。
楊沅趕緊安撫道:“此事全是誤會,事關姑娘名節,你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說給旁人聽的。”
楊沅豎起三指向天,鄭重莊嚴地道:“我發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楊沅忽然記起自己兒子,便往搖籃那邊看了一眼,補充道:“還有省兒,也不知他知是不知。”
“總之,我楊沅是絕不會再讓其他人知道的。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發誓的時候,楊沅神情剛毅,寶相莊嚴,那一身浩然正氣,簡直鬼神辟易。
肥玉葉見了,亂糟糟的心情才好受了些。
這虧白吃了,道理也沒得講,發作更無從說起,肥玉葉就紅著臉,恨恨地躲到一邊生悶氣。
楊沅訕訕的也不知該說什么,便走到搖籃邊逗弄孩子,籍以緩解尷尬。
楊省剛才看到爹爹,正歡喜的手舞足蹈,忽然之間,爹爹就不見了。
小家伙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正躺在搖籃里,好奇地張大眼睛,這時就見爹爹又探出了面孔。
小家伙還以為是爹爹在跟他玩耍,不禁張開嘴巴咯咯地笑起來,一雙小胖腳也興奮地蹬踹著被子。
血緣,真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在其中。
楊沅去北國那么久,可是前兩天剛來探望他時,小楊省對這個爹就沒有半點陌生和抗拒的感覺,剛一見他就歡喜的很。
肥玉葉站在墻角,臉上滾燙的熱度漸漸褪去,這才說道:“干娘的男人……就是你?”
楊沅從搖籃中抽回手臂,轉身看向肥玉葉,點了點頭。
肥玉葉明知道答案,從他口中確認了答案,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們……你們怎么可以……,你們的年紀……”
楊沅道:“人家‘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都可以,我和李夫人才差幾歲?”
那不一樣啊?人家那是男人的歲數比女人大啊!
你們……
肥玉葉還是接受不了。哪怕她是做過女官的人,心胸眼界非一般女子可比,她也跳不出傳統理念的大圈子。
老夫少妻,她就不覺得有什么,可女大男小,還是大這么多,她就覺得有些無法接受。
但……想起干娘那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的身材和相貌,肥玉葉又覺得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
一旦接受了,她就替李師師打抱不平起來。
“你快成親了?”
“是。”
“那你什么時候納干娘過門兒?”
楊沅攤手道:“我倒是想接她過門,可是……”
肥玉葉柳眉一豎,責斥道:“可是什么,干娘連孩子都替你生了,難道你要對不起她?”
“不是他對不起我,是我不愿意。”
隨著聲音,李師師姍姍地走進門來。
楊沅剛到,正在書房里的李師師就知道了。
只要她的功力高過楊沅,那么楊沅一旦靠近,就休想瞞過她的感應。
所以,本來談興正濃的李師師很快就結束了談話,送兩位客人離開。
李師師已經聽陳二娘稟報,說她的義女玉葉來了。
李師師便想著,楊沅會避開肥玉葉。
等她上了樓,聽到二人對答,才知道兩人已經碰面。
不過,李師師倒也不怕。
她原本隱瞞自己男人的身份,單純不想給楊沅招惹麻煩罷了。
就她那我行我素的性子,何曾在乎過別人的眼光。
她連未婚有子都不怕別人知道,見肥玉葉已經知道了真相,也沒有半點驚慌。
肥玉葉驚訝地道:“干娘,是你……不愿意過門兒?”
李師師微微張開雙臂,瀟灑地轉了個圈兒,微笑道:“我現在不好嗎?為什么要進楊家的門兒?”
由于肥玉葉來了,不但來了,還賴著不走,楊沅今晚的“探親之旅”就變成了“親子時光”。
等他那好大兒玩夠了,吃飽了,睡著了,楊沅就只能告辭了。
肥玉葉只當沒看見楊沅臨走時幽怨的目光,待他一走,便迫不及待地向李師師問起了她和楊沅交往的事情。
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干娘連孩子都替他生了,怎么可能不愿意過門兒,一定是楊沅花言巧語欺騙了她。
結果,肥玉葉從李師師口中聽到的,卻是李夫人倒推楊子岳。
這就把肥玉葉整的挺無語的。
李師師還告訴她,自己不肯進楊家的門兒,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年齡差距,怕惹人閑話。
且不說她多年來一直深居簡出,認得她的人不多。
就說她突然變得如此年輕,想換個身份還不容易?
只是,她喜歡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也早就適應了這樣的生活,不愿因為誰而改變。
過了門,哪怕沒人約束她,自然而來的約束也多,何如這般自由自在?
肥玉葉聽的大感震撼,她可沒有李師師那般離經叛道的想法。
雖然因為她做過官且曾主政一方的緣故,顯得比較強勢,可在她骨子里,還是認定一個女人的歸宿,就該是一個有男人的家。
躺在李師師身畔,聽她述說與楊沅交往的一切,以及她的認知與打算,肥玉葉只有滿心的震驚、迷惘與不理解。
李師師看看她懵懂的樣子,忍不住吃吃一笑,捏捏她的臉蛋兒,笑道:“總之啊,你就不要替我打抱不平了。
你看,二郎年輕而英俊,這真算起來,是不是我老牛吃了嫩草呢?”
女人也可以比作老牛嗎?
肥玉葉看著身畔這頭可以顛倒眾生的“老牛”,實在是無語的很。
李師師掰著指頭給她算帳:“你看啊,像我這樣的老女人,像他這樣出色的年輕人……
正常來說,我不得出錢養著人家,人家才肯做我的面首啊?你說是不是干娘占了便宜?”
聽了她如此角度清奇的話,肥玉葉唯有苦笑。
李師師瞟了玉葉一眼,又道:“還有,你以為干娘為什么忽然年輕了這么多,現在看起來就只比你大幾歲的樣子?”
肥玉葉白了她一眼道:“你想說什么?難不成你還采陽補陰了?”
李師師嘻嘻一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你聽說過男女合氣之術嗎?”
“陰陽雙修法?”
肥玉葉一下子坐了起來,震驚地看著李師師:“你說真的?”
李師師悠然道:“當然是真的。”
李師師眸中掠過一絲狡黠之色,她要開始下餌了。
肥玉葉現在不是官卻勝似官,她主持著大宋對新金的軍援事宜,權柄比起當初在樞密院機速房時,大了不知多少。
玉葉現在就是一個“皇商”,奉旨做生意的。
現在日本人、高麗人都在借助這條軍援路線和大宋給予的各種便利在賺錢,那楊家為什么不可以?
楊家的海洋生意、陸地生意,還有她的生意,各個產業如果都能整合進去,借助這個便利,那么它將產生的利益會有多大?
可是,那就要先把玉葉變成楊家的人。
反之,哪怕不考慮楊家的利益,這么重要的權柄掌握在一個“外人”手中,一旦肥玉葉有了男人,就一定不可靠了。
那么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把她變成自己人啦。
至于說因此要往楊家內宅里再塞個女人,那關我李師師什么事,我又不入楊家的門兒。
肥玉葉震驚地道:“干娘不是說,你是因為在山里無意間發現了一株千年何首烏,吃了它,才有這般變化嗎?”
李師師輕笑道:“二郎,就是干娘的那根千年何首烏啊。”
肥玉葉不禁啞然。
肥玉葉是很熟悉李師師本來面目的,李師師突然發生了那么大的變化,越活越年輕,肥玉葉當然看成在了眼里。
女子沒有不在乎自己容顏的,這種事,對女人的誘惑力太大了,肥玉葉當然會向李師師請教。
其實不只是她,見過李師師原本相貌的丹娘,當時也曾向李師師刨根問底。
對于丹娘,李師師沒有必要瞞著丹娘。
找個合適的機會,她不但對丹娘將秘密合盤托出,還把蟄龍功的下篇傳給了她,并要她代傳鹿溪。
而肥玉葉不同,李師師只能編出一個“千年何首烏”的神話應付了事。
肥玉葉還真信了,畢竟千年何首烏可以讓人返老還童的傳說,還是挺有群眾基礎的。
結果現在干娘卻告訴她說,自己之所以能重返青春,是因為和楊沅睡了?
李師師道:“我當時不說,是因為不想暴露我和二郎的關系。
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也就沒必要再瞞你。
二郎有一門功法,是一門極高深的道家練氣術,叫做‘蟄龍功’。”
肥玉葉吃驚地:“‘蟄龍功’?那不就是干娘你教過我的……”
李師師點點頭道:“可是,干娘只會上篇,強身健體、延緩衰老還是可以的。
似這般返老還童、青春永駐,那就需要全篇功法,而且還得和二郎一起修煉才成。”
肥玉葉的興奮勁兒瞬間就沒了,頹然躺回到榻上。
敢情楊沅就是那根千年何首烏成了精是吧?
李師師笑了笑,起身下去,去看了看搖籃里的寶貝兒子,又把他的小被子給他掖嚴實了些,便一口吹熄了燈燭,登榻道:“休息吧。”
李師師掐個手印,運轉“蟄龍睡丹功”,不一會兒呼吸就平穩而悠長起來。
肥玉葉躺在那兒,卻是雜念叢生。
許久,她才學著李師師,也運轉蟄龍功促使自己盡快進入睡眠。
只是,忽然知道自己學的只是那種神奇功法的基礎篇,自己只能把它拿來睡覺,人家卻能用它青春永駐,這心里真的好不是滋味兒。
也不知睡了多久,玉葉做了一個夢。
夢里面,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大宋的皇帝已經傳到了哪一代。
可臨安城還是那座臨安城,很多很久以前的建筑、風物,并沒有什么變化。
西湖上,有一群仙妃神女一般的美麗女子,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
那老夫人雞皮鶴發,在椅子上坐都要快坐不穩了。
夢中的視線漸漸拉近了,就像她是一只蝴蝶,帶著那視線,翩躚地飛上了船頭。
她忽然看清楚了,坐在老婦人左右的,可不就是冰欣和羽嬋嗎?
她們的容顏,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準確地說,是更年輕、更漂亮了。
坐在席上的還有很多人,鹿溪、丹娘、小青棠……
她們都沒有變。
玉葉還看到了干娘,干娘也坐在那兒,一顰一笑,風情萬種,她和現在一樣年輕、美貌。
這時,船艙中走出一名少年公子,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楊沅?
原來楊沅也沒有變。
玉葉驚喜地看著他,就見楊沅舉步上前,長揖拱手道:“玉葉姑娘,今天是你百年壽誕,我祝你福壽安康,松柏長青。”
今天是我生日嗎?
玉葉又驚又喜,可……我在哪?為什么沒有看見?
這時,那個雞皮鶴發的老婦人笑呵呵地開了口:“楊學士,老身多謝了。”
看著那牙齒都已掉光,露著牙床、癟著嘴巴的白發老婦人,玉葉頓時毛骨悚然。
難道……難道這老婦人……就是我?
這時,薛冰欣挾了一塊酥軟的點心,遞向那老婦人,說道:“玉葉,你吃這個,這個松軟,你嚼得動。”
我不要!我不吃!我不要活這么老!
玉葉魂兒都要嚇飛了,在夢中拼命地大叫,可是夢中那些人誰也聽不見。
那老婦人就著薛冰心的手,樂呵呵地把點心哏在嘴里,癟著嘴兒用牙床費勁地磨著糕點。
“啊!”
肥玉葉“呼”地一下坐了起來,滿頭大汗。
搖籃里的楊省被他小姨這一聲喊,嚇得哇哇啼哭起來。
“怎么啦?做噩夢啦?”
李師師爬起身,向她問了一句,便趕緊下了床,先把兒子抱在懷中,哄得他不哭了,這才把燈點上。
李師師抱著孩子坐到榻邊,看著披頭散發、驚魂未定的肥玉葉,遞了塊手帕給她,道:“快擦擦汗,這是做什么噩夢啦?”
肥玉葉一下子清醒過來,趕緊看看自己的手,再摸摸自己的臉,這才松了口氣。
她接過李師師遞來的絲帕,輕輕摁拭著額頭、鼻頭上的汗水,忽然覺得:做個媵妾,似乎也不錯。
西游路上,所有的女妖精都想吃唐僧,玉葉現在有點想做女妖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