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往西川去了。
在那兒,她將搖身一變再換一個身份,然后分化西軍,離間西軍與大宋朝廷的關系。
西軍較之北宋時已經大為衰敗了,曾經群星璀璨的西軍名將們,如今也如寥落的晨星一般稀疏。
就讓它,發揮最后的余熱吧。
天蒼蒼,野茫茫。
此時的蒙古,還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部落。
在宋人和金人這邊,按照蒙古部落的開明程度,把他們劃分為白韃靼、黑韃靼和野韃靼。
這種簡單的區分方法,和后世把女真人劃分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倒是極為相似。
眼前這個部落就是一個白韃靼的部落,算是一個中型部落了,足有二十多戶人家。
蒙古部落一般一個部落的聚居人口只有五到十戶人家,因為如果過于密集,無法供養他們的牛羊馬匹。
五到十戶,設一個十夫長,管理這一小片區域。
部落長需要征討其他勢力時,就會派人在草原上奔馳,由近及遠一個個部落地傳達下去。
然后各個小部落的勇士再匯聚到族長的旗下對外作戰。
牧羊犬“汪汪”地吼叫著,來回驅趕著羊群和馬群,羊叫馬嘶,正在歸圈。
十夫長和他的鄰居們揚鞭策馬,高唱著牧歌,天空已飄下今冬第一場雪,雪花飄零。
他們的女人已經在氈包里給他們準備著晚餐,手扒肉、熏兔肉、奶茶、炒米……
晚上這頓飯,是最豐盛的。
牧人們一般早飯和午飯只有炒米和奶茶裹腹,只有晚餐才會有馬奶酒和手扒肉,可以痛痛快快大吃一頓。
忽然,遠處有蹄聲響起。
十夫長警覺地舉起手,唱歌的牧人也停止了歌聲。
片刻功夫,原野的盡頭便出現了一支人馬,足足一千多人,潮水般涌來。
十夫長握緊刀柄的手一下子僵在那里,臉上一片慘白。
他已經聽說了,金國人分裂成了兩國,北金最近正在瘋狂擄掠他們這些草原的牧人。
這些金人不僅搶牛羊,還搶人口,被他們擄掠過的地方比狗啃過的骨頭還要干凈。
而一旦反抗,就會遭到瘋狂的屠戮。
他們的部落長正準備召集各個從屬部落抵抗金兵,沒想到金人已經如此深入,殺到了他的部落。
“棄刀,下馬,放棄抵抗吧!”
看到潮水般涌來的金兵,十夫長痛苦地下達了命令。
他迅速把刀摘了,扔到地上,然后利落地下馬,雙膝跪地,手中捧起了一條潔白的哈達。
大金皇太子完顏弘康大步走進了十夫長的氈帳,后邊跟著幾個近衛。
十夫長的女人、孩子都畏懼地縮在大帳一角。
桌上有擺好的食物,那盆里熱氣騰騰的肥美手扒羊肉,讓完顏弘康不由啟齒一笑。
他現在已經更名為完顏康了,因為他爹,新金皇帝陛下已經改名為完顏洪,洪與弘同音,為了避父諱,便減了一字。
完顏驢蹄做了皇帝,一開始時人人皆知完顏驢蹄之名,不好一下子就改了,但形之于文字之上又著實不雅。
所以楊沅靈機一動,給他改了諧音字:完顏律逖。
現在皇位已經坐穩了,新金百姓已經不能再直呼其名,落在紙面上的文字也不能再直寫其名,所以皇帝就改了名。
完顏康大馬金刀地坐到矮幾后面,抓起大塊的肥美羊肉就啃起來:
“你們放心,只要你們識相,我就不會殺了你們。我會帶你們回新金,分給你們土地,幫你們蓋房子,讓你們過更好的日子。”
完顏康說著,目光忽然落在一個女人身上。
她穿著藍色的長袍,外邊套著無領無袖的坎肩。
因為是十夫長家的女人,家境比較好,發辮上還綴著綠松石和琥珀珠的發飾。
她的膚色不算粗糙,大概三十出頭,胸挺臀肥,有種健碩的美。
很成熟,是他喜歡的那一款。
完顏康瞇了瞇眼睛,拿手中的肉骨頭向她一指:“她留下,侍奉本太子睡覺。你們去馬圈里湊和一宿吧,明兒一早,會有人帶你們回新金,讓你們去過好日子!”
女人低下頭,乖乖地走過來,在他身側屈膝跪下。
誰強大,誰就是她的主人,這是草原上弱肉強食的規矩。
溫順地侍奉她的新主人,還能保全她的孩子,所以,她沒有絲毫的抵抗。
完顏康這一路人馬,一共一千多人。
在這片大草原上,如今正有烏古論元義、陸天飛(肥天祿)、烏古赫部井舟等各自派出的千人隊在“狩獵”。
新金皇帝最信任也最精銳的主力部隊,如姜驊洲、烏古論元忠等人則率領所部,依舊牢牢據守在北金與南金的勢力分隔線上。
金國與宋國靈壁一戰,令金國損失慘重,雄心勃勃的完顏亮現在也只能捏著鼻子學勾踐,來個“十年生聚”,這也就成全了新金。
新金現在可以更大膽地向韃靼派兵吸血,以壯大地廣人稀的新金帝國了。
于吉光、大楚、陳力行、毛少凡等人如今在上京做官,分別任職于戶部、禮部、刑部等。
真珠大王設也馬是最早表態支持完顏驢蹄的完顏氏親王,自然得到了投桃報李的恩遇,他的兩個兒子完顏秉德和完顏斜哥如今也在上京擔任了重要官職。
新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行動要想封鎖消息還是很容易的。
遼東和鈍恩城方向的新金百姓們對此一無所知,那就更不要說宋國了。
當然,前提是,在新金沒有身居高位的內奸。
岳佩瑩是最先趕回西夏的。
半個月后,洛承安和顏青羽也趕了回來。
說起在臨安時遇到繼嗣堂一脈的故人,一品堂中有繼嗣堂背景的人都不免為之唏噓,重建繼嗣堂的心思也更重了。
任得敬知道他們擄回楊沅的計劃失敗,失神良久,倒也沒有懲罰他們。
沒多久,宋金在靈壁大戰,結果兩敗俱傷、損失重大的消息傳回了西夏。
西夏皇帝李仁孝大為興奮,馬上請國相入宮,商討國事。
趁著宋國元氣大傷,無力西顧,李仁孝想利用臨洮為突破口,一步步蠶食巴蜀。
如果可能,他還可以在吃掉巴蜀之后,掉過頭來吃掉金人控制的陜西,反正金國也衰弱了。
如此一來,西夏的疆域將大為擴大,也有了壯大的空間。
任得敬對于李仁孝的計劃并不反對,這本在李仁孝的預料之中。
他與國相雖然爭權,但西夏國力強大卻是他們雙方都愿意看到的,任得敬自然沒有理由反對。
但是在此過程中如何用兵,遣誰為將,那就關系到皇帝系和國相系的勢力消漲了。
李仁孝現在還是不敢與國相任得敬硬碰硬,在他的計劃中,是要隱藏鋒芒,盡力爭取,拿下三分之一的兵權就是勝利。
但……國相似乎又恢復了心不在焉的態度,對他試探性提出的安排竟然全部應允,沒有提出反對。
李仁孝既詫異又興奮,急忙改變打算,爭取到了更多關鍵位置,孰料,國相還是沒有一字反對。
直到把國相任得敬送出大殿,李仁孝還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
這會不會是國相的陰謀?
難不成國相是故意示朕以弱?
可……示朕以弱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總不能是借宋人之手,剪除朕的羽翼吧?
想到這里,李仁孝也為自己的荒唐念頭而啞然失笑。
這就像是兩兄弟爭奪家族的掌控權,但外邊還有一個想要吞并這個家族的外敵。
兩兄弟為了爭權,什么陰謀詭計都可以用,但是絕對沒有引入一個想滅亡他們家族的外敵進來的道理。
“國相……他近來在忙什么?”李仁孝沉思良久,緩緩問道。
內侍總管彎腰道:“國相還是常往一品堂去,與那些方士、喇嘛、道士們談經論道,一去就是一天。”
“齊桓公,漢武帝,梁武帝,唐玄宗……”
李仁孝喃喃地念了幾個名字,對內侍總管道:“你說,一個前半生精明無雙的人,一旦老了,真的就會變得昏庸不堪么?”
內侍總管欠身道:“少時英明、老來睿智的帝王,自古也是有的。可見,此事因人而異,不可一概而論。”
“哦?那你說,朕若是老了,會不會變得如國相一般昏庸?”
內侍總管慌忙趴在地上,叩頭道:“我皇英明神武,一世英明。”
“哈哈哈哈……”
李仁孝放聲大笑:“把拓跋黑衣叫來,朕有事吩咐。”
很快,寇黑衣出現在了李仁孝的面前。
看著這位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堂弟,李仁孝道:“黑衣,宋國與金國在靈壁一戰,各自折損數萬精銳的事,你可知道了?”
寇黑衣,此時應稱之為拓跋黑衣了,點了點頭。
李仁孝欣然道:“這是我大夏的一個絕好機會。朕想趁著宋金大戰,元氣大傷的機會,步步為營,進逼巴蜀。”
拓跋黑衣振奮道:“臣愿領兵一戰。”
李仁孝搖了搖頭,微笑道:“正面作戰是戰,分化拉攏的作用卻更大。”
拓跋黑衣一聽,不禁大失所望。
他想帶兵,不想再當一個間諜了。
李仁孝卻是面露微笑,拓跋黑衣這一脈也是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他是不會讓拔跋黑衣有掌握兵權的機會的。
李仁孝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道:“黑衣啊,巴蜀之地山川河流險要難行,既不利于大股兵力作戰,也不利于諸路兵馬的呼應與救援。
因此,破其一路,便易成潰堤之勢。然,因其山川險要,易守難攻,內部策反較千軍萬馬,用處更大。正因此事至關重要,為兄才把它交給你去做。”
“你放心!”
李仁孝微笑道:“只待我大夏盡占巴蜀,就要回師吞下三秦故地。到那候,朕讓你領兵掛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