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不夜侯  第669章 選將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作者:月關  書名:臨安不夜侯  更新時間:2025-01-04
 
“醒了?”

楊沅微笑著把筆擱到筆山上,抬眼看向郭玉岫。

郭玉岫先是吃了一驚,迅速低頭檢視了一下身上,發現自己衣裝整齊,這才松了口氣。

楊沅微笑道:“郭姑娘出考場時,想要當眾喊些什么?”

郭玉岫目光閃爍了一下,說道:“學生不知道楊諫議在說什么?楊諫議為何要綁了學生至此?”

楊沅就那么微笑地看著她,還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樣子。

郭玉岫終是捱不住了,期期艾艾地道:“學生只是覺得……此番考的不錯,一時激動,想要當眾吟詩一首,一抒胸臆。”

“是么?好啊,你想吟什么,那你現在就吟給我聽啊。”

郭玉岫頓時一窒,此時她腦袋空空,還吟什么吟,她現在連順口溜都吟不出一句啊。

楊沅道:“郭姑娘,如果你實在無話可說,那本官只好把你關起來了。”

郭玉岫又驚又怒:“學生沒有犯法,楊諫議憑什么要拘押學生?”

“郭姑娘,你有沒有犯法,是我說了算。我說你犯法了,就一定會有你犯法的證據。”

燈下,楊沅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陰險”,一副“莫須有”的大奸臣模樣。

郭玉岫被他唬住了,惡狠狠地瞪著他道:“楊諫議,你莫不是和溫家有了勾結,還是說……我二叔三叔四叔他們攀附上了你?”

楊沅眉頭一挑:“溫家?你說的可是現在的金州大帥溫泫臣?”

郭玉岫不語。

楊沅道:“他不是令祖父的老部下么?”

郭玉岫還是不語。

楊沅的神色冷下來,道:“楊某不喜歡被人利用。你若是能對楊某坦誠相告的話呢,楊某是很喜歡干些捅破天的大事的。”

楊沅想起鵝王趙璩對他說過的話,又笑道:“我喜歡惹事,我有個朋友,他喜歡替人背事兒。我們兩人配合,可謂相得益彰。

郭姑娘,你究竟有什么事,不要對我耍手段,只要你坦白講出來,如果我感興趣呢,哪怕是這天,我也會幫你把它捅破的。”

郭玉岫神色猶疑,有些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楊沅正色道:“你可以選擇信我或是不信我,我只告訴你,如果你選擇不相信我,我是不會放任你去做些我也不確定的事的。

哪怕現在整個臨安乃至整個天下都知道有你這么一個女舉子,甚至你能成功考上舉人,我也有辦法讓你從此消失。你沒有機會再考下去,更沒機會當眾說出什么。”

郭玉岫顯然是被楊沅唬住了,她思量半晌,才重新抬起頭:“楊諫議,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楊沅淡然道:“你的身世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我只要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郭玉岫咬了咬唇,沉聲道:“好,我說給你聽!”

郭玉岫就把她的冤屈對楊沅一一說了出來。

她的祖父是郭浩,金、房、開、達四州經略安撫使。

郭浩生有四子,皆在軍中為將,長子郭淮在郭浩還健在時就是開州經略安撫使了。

郭浩其他三個兒子在他去世時年紀都還小,不夠資格獨領一州,當時只是郭家軍中的中級軍官。

為了穩定四州之地,郭浩去世時,選擇他的心腹大將溫泫臣接任他的職務。

按照郭浩的安排,等他的幾個兒子相繼成長起來后,再讓溫泫臣還兵于郭家。

但是十多年下來,郭家幾子已經陸續成長起來,可是溫泫臣卻也滋生出了狼子野心,不想交權了。

尤其是他的兒子溫世雙已經長大成人,溫泫臣著力培養他的兒子,想把郭家軍變成溫家軍。

郭浩四子,郭淮、郭棣、郭杲、郭果。

其中長子郭淮,就是郭玉岫的父親,在她祖父去世時就是開州安撫使,在四兄弟中他年紀最長,實力最強,威望也最高,所以對溫泫臣的威脅也最大。

因此,溫泫臣視之如眼中釘,一直圖謀把他干掉。三年前,她的父親突然暴病而卒,這顯然就是溫泫臣做的手腳了。

她的父親遺有一女一子。她是長女,還有一個幼弟,如今才九歲。

在父親死后,她的二叔郭棣以照顧幼侄為由,把她的弟弟控制了起來,趁機占了她父親的開州經略安撫使的職位。

而溫泫臣那邊,還想逼她嫁給自己的兒子溫世雙,想通過聯姻徹底吞并郭家的勢力。

郭玉岫說的幾乎就是喬玉貞所說的故事詳細版,說到溫泫臣如何貌忠實奸,騙取她祖父信任,篡奪兵權。

說到她幾位叔父如何爾虞我詐,爭奪權利,還要罔顧親情,軟禁自己的侄兒,攫取她父親的兵權,郭玉岫不由得聲淚俱下。

楊沅聽著,疑惑地問道:“你既有如此冤屈,為何不向朝廷舉告呢?”

郭玉岫悲憤地道:“溫泫臣現在控扼著利州東路多處要塞,北制金軍,朝廷只想著江山穩固,豈會擅動一員前軍大帥?

更何況,我的三位叔父為了爭家主,不僅彼此間勾心斗角,我二叔更是認賊為友,和溫泫臣勾勾搭搭。

如果我不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郭家滿門蒙受的奇冤,而是循正規途徑舉告到朝廷,朝廷一定會把這件事壓下來,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你考科舉,只是為了造勢?”

“不錯!”

郭玉岫希冀地看著楊沅,道:“楊諫議你不畏權貴,清正廉潔之名,小女子也是久仰了。原本小女子就有意向楊諫議鳴冤告狀。

只是考慮到溫家勢大,我郭家幾位叔父又各懷異心,擔心楊諫議出面,也無法為民女主持公道,所以才想先造聲勢,令天下皆知,朝廷無法息事寧人,才好求個公道……”

楊沅沉默半晌,緩緩問道:“郭姑娘,你方才所述種種,朝廷在哪里?”

郭玉岫一愣:“楊諫議,你說什么?”

楊沅道:“我是說,朝廷呢?你說令祖臨終之際,傳位于部將溫泫臣,這個時候,朝廷在哪里?

令尊病故后,是你二叔接掌了開州安撫使,這個時候,朝廷又在哪里?

溫泫臣接掌令祖的帥位,你二叔接掌你父親的將位,難道是令祖將兵權私相授受于溫泫臣,是溫泫臣把開州經略使的官位私相授受與你二叔?”郭玉岫這才明白楊沅的意思,不屑地道:“任命的旨意自然出自于朝廷。家祖誤信溫泫臣,上書朝廷舉薦溫泫臣,溫泫臣上書朝廷舉薦我二叔,朝廷只是依其言而任命,如此而已。”

“你說令尊是被溫泫臣害死的,可有證據?”

“我父是一員武將,身體一向強壯,豈會一病便沒了性命?這分明就是溫泫臣下手暗害。他如今是金州之主,想圖謀我父親手段有的是,我一個小女子哪里抓得住他的把柄?”

楊沅聽著,只覺這妹子似乎有點被迫害妄想癥。

她說的這段經歷倒是很苦情、很悲情,但是完全經不起推敲。

她說溫泫臣暗害了她父親,卻沒有一點證據,全憑她自己的臆測,難道朝廷就憑你一個臆測去針對、調查一方統兵主帥?

楊沅搖搖頭,忍不住道:“郭姑娘,如果你是我大宋藩屬國的一位公主,你今日這番話,足以讓朝廷為你興正義之師,替你主持公道了。不過,你是金州原守將郭大帥的孫女……”

楊沅苦笑道:“怎么,難道你把金、房、開、達四州,看成了你郭家的私產?它就該世世代代由你郭家后人來繼承?而且,還是嫡長子繼承制?”

“這有什么不對?吳家、楊家,誰不是父死子繼,代代傳承?”

“將門子弟,自幼熟悉軍伍,打熬武藝,他們有傳承、有父祖的培養,自然比尋常人家更容易出名將,所以能繼承父兄職位,這與世襲罔替有什么關系?”

“我祖父去世時,為何不是我父與我幾位叔父不能繼承祖父的職位?難道他們就不是有傳承、有培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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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沅道:“你方才也說,他們那時年紀不大,資歷威望不足,鎮不住一眾驕兵悍將。就連令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擇副將溫泫臣接替他的職位,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他們現在已經成長起來,在軍中頗有威望,為何溫家依舊把持著兵權,不肯還與我家?”

楊沅眉頭一皺,這姑娘怎么有點拎不清呢?

“為何?難道不是因為,它本來就不是你們家的。”

楊沅質問:“自范仲淹開始,西軍興起、到如今韓琦、狄青、折家、楊家、種家……,這些西軍名將,將門世家,還有誰在?怎么到了你郭家,就得父死子繼,代代傳承了?官位乃朝廷公器,豈容私相授受,只在你郭氏一家手中流轉?”

郭玉岫的目光漸漸從震驚化為悲憤與絕望。

“我就知道,我就不該寄望于朝廷能為我家主持公道的!你們根本不在乎我郭家遭受的不公,我好恨!”

楊沅差點兒被她給氣笑了,他大概明白為什么他們兩個人雞同鴨講,根本說不通了。

這位郭姑娘有著和他的理解完全不同的一套理念。

在自己看來很荒謬的事情,可能在這位姑娘眼中,自己的看法才是荒謬吧?

楊沅忽然心中一凜,任何一種理念,都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如果這世間只有郭玉岫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也就罷了,可是在西軍中只有她一個人這樣想嗎?

想到這里,楊沅的神色也不禁莊重起來,說道:“你的兩個隨從,也被我的人請回來了。你就在這里安心讀書備考吧,等放解試的榜單出來以后,如果你順利考中了,我會安排你繼續考下去。”

郭玉岫冷然道:“沒必要了,如果不是為了昭雪我郭家的冤屈,考進士于我又有何用?”

“國家掄才大典,不是你的游戲!”

楊沅站了起來:“你方才說的話,我會稟報上去。如果令尊之死果然有問題,朝廷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楊沅出去,示意人看住郭玉岫,看看天色已經晚了,便決定明日再去面見晉王,商討此事。

此時,晉王卻還沒有出宮,正在御書房里就西軍之事與官家趙瑗商討軍機。

趙瑗道:“璩哥兒,金國把臨洮讓給了西夏,這是一個陽謀。這條西北狼愿意吃這個餌,也因此和我大宋重新產生了對立。

如今金國遭受重創,暫時偃旗息鼓了,我大宋在兩淮同樣損失重大,新募之軍有數萬之眾,需要一個培訓過程,兩淮經濟也需要休養。

如今看來,西北才是我大宋崛起的關鍵了。不把西夏打疼了,也得把臨洮這座隴右重鎮,西北要道掌握在手中,非如此,新金為我大宋營造的有利局面就會被抵消掉。”

趙璩點了點頭:“金國雖有新金在背后牽制著,可我大宋一旦被西夏在側翼牽制住,我們和金國各自的優劣也就抵消了。”

“不錯,所以西夏這個威脅,必須先解除,而要重啟西北戰事,西軍三大勢力就成了至為關鍵的力量。”

趙璩明白了趙瑗的意思:“大哥是擔心養虎為患?”

趙瑗的臉色凝重起來:“西軍如今漸為三大家族所把持,已有尾大不掉之勢……”

西軍三大勢力,和之前的岳家軍、韓家軍不同,那是真有家軍之勢了。

而最近又常有關于西軍諸多不法行為的傳聞頻頻傳來,這讓趙瑗更加擔心。

給西軍來個大換血是不現實的,三大家族子嗣眾多,又有諸多的門生故舊、親朋同鄉,不是調走一兩員主將就有用的。

這種情況下,如果只是一味地給錢給糧給兵器甲胄,不管大夏這匹西北狼能否趕走,只怕又要養出三頭餓虎出來了。

所以,要執行西北戰略,就必須得先加強對于西北的掌控,那么朝廷就需要派遣一位夠資格的大員坐鎮西北,給三大家族套上嚼頭。

可是派誰去,趙瑗一直舉棋不定。

因為,能鎮得住西軍,又不至于挑動西軍的敏感神經的合適人選太少了。

趙璩問道:“大哥可有中意的人選?”

“璩哥兒覺得,張浚如何?”

“張浚原就統領過西軍諸將,威望、資歷,足夠了。可是,富平之戰指揮失誤,讓西軍損兵折將的就是他,恐怕……”

“還有一個楊存中,你覺得如何?現在文臣們常常彈劾,不希望他繼續擔任樞密使,倒是正好……”

“楊存中論資歷和威望還在張浚之上,只不過他現在貴為樞相,已經位極人臣了,怎么安置他?

如果把他派去,便是委他一個川陜宣撫統攬全局,那也是高位低配了啊。

況且,不管是楊存中還是張浚,只要把他們派去,西軍馬上就會明白,這是針對他們的吧?”

趙瑗暗傷未愈,精力本就不濟,聽到這里,只覺心促胸悶,愈發焦躁起來。

高不成低不就的,難道朝廷拿這西軍三虎,就全無辦法了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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