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我睡覺都睜一只眼
“你是宗陽宮的道士嗎?”
鄧王趙愭好奇地看了眼趙諶,不太確定他的身份。
這座宮觀是皇家宮觀,自然也是有道士的。
但此人氣度卻不大像個道士。
至少,他看到自己三人時那雍容的氣度很是不像。
趙諶目光微微一閃,含笑稽首道:“宗陽宮宮觀使言甚,見過三位王爺。”
“你是宮觀使?”
慶王趙愷驚訝地道:“宮觀使不都是宰執一級的大臣才能寄掛的職務嗎?”
鄧王趙愭也疑惑道:“是啊,而且朝廷正在裁汰冗濫,宗陽宮的宮觀使怎么還會保留呢?”
“呵呵,三位王爺,凡事,總有例外的。”
趙諶微微一笑,從香案上取出九根香,從容上前,一一分發給三位小王爺。
一人三根香,這是道家的規矩。
佛家上香并不拘泥于數字,你上一柱高香、一把香,都行。
但道家必須是三根,代表著道家三寶:道、經、師。
鄧王趙愭畢竟是皇長子,老師對他的教育,已經開始有意識地向帝王的方向培養。
聽這言觀使的話說的神秘,或許是牽涉到什么朝廷秘辛,那就是他們也不方便打聽的了。
他便率先點燃了香,長揖三禮,祈禱父親病體早愈,再上前將香插入香爐。
“咦?”趙愭在香案上看到不少寫著道號、道經的字貼。
行、隸、楷、草皆有。
尤其是還有他們皇家的瘦金體,特別見功力,趙愭不由興奮地張大了眼睛。
他嗜好書法,卻沒想到在這里看到造詣如此深厚的書法。
他先退到一旁,待兩個弟弟也依次上完了香,便迫不及待地問道:“言觀使,這香案上的字貼,是誰寫的?”
那是言甚閑來無事時寫的。
他被幽禁于此,哪里也去不得,閑來無事,只好醉心書法。
眼見官家三子來此上香,言甚想起自己一生遭遇,心中不禁酸澀,已經執著拂塵,站在一旁閉目養神了。
耳聽得三位皇子都是替父親祈福,言甚不禁暗暗冷笑。
你得了皇位又如何?病疴纏身,未必比我命長。
這時聽趙愭一問,不禁睜開眼睛。
他微微張開眼睛,看到趙愭興奮的表情,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言甚頷首道:“香案上的書貼,都是言某所寫。”
“哦?想不到言觀使于書法一道,竟有如此造詣。本王可以拜你為師,請教書法之道嗎?”
言甚深深凝視了趙愭片刻,臉上露出了微笑:“可以。”
在趙愭興奮地拳掌一擊后,言甚淡淡地道:“只是,我這人性喜清靜,教大王書法無妨,但大王切勿張揚出去,擾了我的清修。”
趙愭聽他在自己三人面前一直自稱我,盡顯高人風范,不由得更加尊重。
趙愭便鄭重地點一點頭,道:“觀使放心,小王絕不會對外張揚。”
說完,他又轉頭囑咐兩個弟弟:“你們都不許說出去。”
然后他向趙愭長揖一禮,恭敬地道:“學生趙愭,拜見老師。”
言甚呵呵一笑,上前一步,欣然將他扶起:“大王不必多禮。”
趙愭拱手道:“明王圣主,莫不尊師貴道,何況小王。尊重老師,這是學生應有之義!”
街頭,蓬州府推官盛榮磨磨蹭蹭的,直到確保那輛載著位大理姑娘的馬車看到了街頭這一幕,才喝令捕快和廂軍官兵加快速度。
楊沅說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陳知州就知道,他表現的機會來了。
他借尿遁離開宴會大廳,馬上就吩咐隨從立刻趕回府衙。
他讓盛推官帶衙役、團練和駐城廂軍,立即抄了吳秦奕的家。
當然,拍馬屁首先是不能給想拍的那個人惹麻煩。
如果這吳秦奕沒有把柄可抓,他也只能徐徐圖之。
可吳秦奕和龍山市王家早年干灰色生意一樣,他干的也是灰色生意,游走在黑白兩道之間。
所以,吳秦奕家自然不干凈,想找把柄,那就一定有把柄。
只不過,吳秦奕家在黑的一面的關系,陳知州雖不在乎,可白這一面的關系,他卻不能不有所忌憚。
因此,對吳秦奕家,他平時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旦真有機會犯到他手上,卻是可以隨時出手的。
哪個地方大員手里頭沒有一本引而不發的黑賬本,需要的時候才拿出來?
如今借著楊撫帥對他的當眾訓斥,干凈利落拿下吳秦奕。
撫帥那里只要知道了,從此心里就有了他這號人物。
至于吳秦奕在白面上的關系,呵呵……
你確定,我辦他不是撫帥的意思嗎?
你確定,還要替吳秦奕做說客嗎?
你確定,要責怪本府不留情面嗎?
這樣公私兩宜的好機會,放過就是大傻瓜呀。
楊沅回到吳府,喝了盞醒酒湯,小憩半個時辰,這才起來洗漱沐浴。
收拾停當也到了晚膳時間,楊沅吃了點清淡的粥菜,便去書房圈圈點點。
自從身居高位,看著他悠閑的時光是多了。
仿佛手里沒有一件需要天天盯著去做的事情,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
可這正是他這種高位權臣的工作常態。
就連飲宴吃酒,都是因為要解決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
潼川路和利州中路上空,就像是布下了一張巨大的蛛網。
而他,就是盤在蛛網中心的那個人。
這兒扯扯這根絲,那兒扯扯那根絲。
哪兒殘破了修補一下,哪兒捕捉到蟲蠅便撲過去獵食。
整張網不穩了,那就加固一下聯系著它的廳柱屋檐上的絲線……
每日里處理的事情都很雜很瑣碎,但這也就意味著,所有他經手的事情,心里都得有數,有通盤考慮。
這次從南鄭回來,他又準備大動干戈了。事情是必然要放到年后才開始鋪開的,但必要的準備和考慮,現在卻要開始了。
所以,哪能時時閑適?
楊沅正在燈下忙碌著,大壯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聲音里帶著一抹莫名的興奮。
“老爺,大理刀姑娘求見。”
“哦?”
楊沅有些詫異地揚起眸:“楊連高沒有來?”
大壯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只有刀姑娘,打扮的很漂亮。”
楊沅想了想,擱下筆,道:“請她進來。”
“是!”
大壯答應一聲,興沖沖地就迎了出去。
片刻之后,刀妃妃姍姍而入。
書房里,貼著書架兩側,各有一座半人高的銀首人俑燈。
銀制俑首,通體錯金銀,晶瑩剔透的琉璃燈罩,讓光柔和地散發出來。
銀燈高照,體態輕盈的玉人款款而入。
她還是一身擺夷少女裝束,但明顯換過了衣衫,也精心打扮過了。
就連垂在她肩上的幾條辮子,都透著精致的俏皮。
楊沅的眼睛不由一亮,還真是……賞心悅目的。
刀妃妃一入書房,便也看見了楊沅。
楊沅坐在燈下。
雞翅木的書案上,擺著一盞駱駝青銅燈。
駱駝上的小人偶高擎著燈座,將燈光傾斜到楊沅上方。
楊沅容顏俊美,再加上居養氣的影響,氣質愈發的沉穩。
刀妃妃看在眼里,想到今后……
刀妃妃嫩頰一熱,向楊沅盈盈施了一禮:“小女子見過撫帥。”
“刀姑娘請坐。”
楊沅看著她在椅上坐了,好奇地問道:“刀姑娘,此來可是有什么事嗎?”
這時大壯端了茶盤進來,給刀妃妃殷勤地上了茶,又一溜煙跑了。
刀妃妃抿了抿唇,微微低著頭,輕聲道:“今日在別院,小女子受人羞辱,承蒙撫帥庇護,妃妃感激不盡。”
楊沅失笑道:“我道何事,原來是為了這個。刀姑娘,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刀妃妃抬起頭,凝視著楊沅,認真地道:“于撫帥而言,這是小事。于妃妃而言,這卻是大事。撫帥……”
她深深看了楊沅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目光,纖長的手指輕攪著衣角,輕聲地道:“那無賴說他若是撒謊,便家道敗落,窮困潦倒而死。
人家本以為撫帥將他逐出別園,讓他大大地丟一個面子也就夠了。
卻沒想到……卻沒想到……”
刀妃妃又抬起頭,含情脈脈地看著楊沅:“沒想到撫帥那么快就讓他發的毒誓成了真。”
“今天,在回來的路上,人家看到那無賴被抄家抓捕了,撫帥,妃妃謝謝你。”
刀妃妃向楊沅甜甜一笑,眉眼之間,盡是歡喜。
刀妃妃本就是肌膚勝雪、面若桃的大美人兒,在燈下這么一笑,當真是容光四射,明艷照人。
尤其是她是擺夷女子,哪怕玉頸細長潤白,但別具特色的民族服飾,也讓她身上有一種野性的生命活力。
不過,楊沅這時可沒注意到她甜甜一笑時的璀璨。
他聽到吳秦奕被抄家抓捕了,便微微一愣。
不過,他馬上就想到了陳知州,原來他的“出個恭”,就是叫人去整治吳秦奕去了。
楊沅倒不擔心陳知府巧立罪名、欺壓良善。
他和陳士杰打過幾次交道了,這位蓬州知府,為人做事還是靠譜的。
他既然敢這么做,必然有鐵證。
說不定,他還是狐假虎威,借我發作的一句話,趁機除了吳秦奕這個禍害。
想到這里,楊沅便把神色一正,道:“這話可不興出去說,本官哪有為了給你出氣,便把人家抄家抓捕的道理。
只是那吳秦奕,你也看到了。當著本官還敢撒野,平素為人做事可想而知。
他本就劣跡斑斑,本官只是替地方除上一害。
同時,也是借他的事,敲打敲打那些地方豪紳。
潼川很快就要有許多大興土木的事發生,也免得他們肆無忌憚,從中漁利。”
楊沅解釋越多,刀妃妃心里就越歡喜。
本來,她是有點怕楊沅的。
因為楊沅的權力和地位,真的叫人無法忽視。
可是,看著楊沅現在認真解釋的樣子,刀妃妃噗嗤一笑,緊張感不知不覺間便散去了。
楊撫帥明明為了幫我出氣才出手教訓了那個壞人,偏不肯承認,還向我講釋這么多。
呵,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算了啦,男人嘛,愛面子,他說不是就不是吧。
刀妃妃原本還有的心中一絲郁結猶豫,至此已一掃而空。
她快活地從椅上跳起身來,笑吟吟地道:“今天,人家先口頭向撫帥表示一番謝意。
待到潼川府城時,小女子還有一份謝禮奉上。”
楊沅好奇地道:“什么謝禮,要到潼川府城才拿出來?”
刀妃妃向他俏皮地一笑:“等到了潼川府城,撫帥就知道啦。”
刀妃妃說罷,就像一只林中跳躍的孔雀般,搖曳生姿地去了。
刀妃妃盤算,只要專心一些,多些功夫,等到潼川府城時,她的荷包一定可以繡好了。
到時候,她就把盛滿自己情意的荷包,送給他。
彼時的擺夷一族,定情與否,是由女方掌握主動權的。
所以刀妃妃才有這樣一番盤算。
廂房里,梵清小師太捻著念珠,無奈地看著她的小侄女眉真。
眉真抱著她的枕頭她的被,往梵清榻上狠狠一摜。
“我不管,我要跟你睡!我睡覺都睜一只眼,不信看不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