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戰方面,宋國對金國一直占據著絕對優勢。
擁有了火炮和“火龍出水”和改良版“猛火油柜”的宋軍艦船,更是在遠攻和跳幫戰中,都能徹底輾壓金國水師。
金國從完顏驢蹄北渡遼東開始,就開始大力發展水師了。
其中膠州水師在金國三大水師艦隊中的實力,可謂是坐二望一。
但是就是這樣一支強大的艦隊,在與楊家的私人艦隊一戰中,卻是損失慘重。
一場大海戰,膠州水師損失大小戰艦十余條,殘余船艦只能倉惶退守膠州灣,再也沒有勇氣與之一戰了。
不過,即墨港雖是楊沅與鹿溪約定的海渡地點,但楊沅能否順利突破重重阻撓,以及抵達即墨港的具體時間,卻是不能確定的。
因此,楊家的私人艦隊就封了膠州灣出海口,橫大舟于海上,港口中金國艦船莫敢一戰。
其實,楊家這支艦隊在戰斗中也有損失和損耗。
尤其是火藥儲備,存量只夠接應楊沅時的一頓傾瀉,所以也不敢隨意動用了。
但金國水師已經被嚇破了膽,他們并不清楚這支宋國艦隊的底細,哪敢再輕率出戰。
但是在此戰中,宋國艦船在遠近攻擊中對于火器的熟練運用,卻是讓金國水師意識到了海戰中熱武器的犀利作用。
他們把所見所聞以及對此戰的感受,全都詳細記述了下來,發往了中都“萬機局”。
金國在得到宋國大量火器匠人和部分火器實物后,正在日以繼夜地進行研究。
完顏亮下了圣旨,研究有成者,不分出身,立即高官厚祿、嬌妻美眷。
懈怠無能者,剁成肉餡喂他的“海東青”。
完顏亮也是個神人,竟因此將“末位淘汰制”提前了上千年,讓它誕生了。
所以,每十天,都會有“萬機局”中淘汰下來的末位匠人,被拉去剁碎了喂鷹。
也因此,金國“萬機局”的研究效率真是前所未有的高,比當初楊沅在三臺山的研發基地還有效率。
楊沅這邊受阻于高密,一場血戰后,義軍成功突圍了。
但是在這場惡仗中,六千精銳義軍,所余已經不足四千五百人。
一時間,義軍隊伍的士氣大為低迷,隊伍中隨之便有了各種不同的聲音。
張安國、邵進等人建議轉戰于陽谷一帶,伺機進入水泊梁山。
但是,楊沅卻認為,雖然陸路南下并非絕對不可行,但是眼下卻絕非走陸路的好時機。
因為之前為了調開金兵主力,楊沅以金國密諜的身份,向金人透露過三條從陸路南下的路線。
金人在南下路線上,此時必然排布了重兵。
如果義軍在此時南下,那就正好撞進金人的陷阱。
辛棄疾率眾突圍后,馬上通過“六千會”在民間的信息渠道,開始刺探金人的動向。
“六千會”在山東地區,憑借著販運私鹽的地下網絡,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地下訊息網絡。
這個網絡并沒有因為他們的起事而失去。
畢竟,他們原本干的也是跟朝廷對著干的事情,這個訊息網絡中的每個節點,都是“亂臣賊子”。
很快,便有消息傳來了:
陽谷縣、東阿縣、東平縣和肥城地區,駐扎有大量金軍。
果然如楊沅所說,南進的陸路,如今重兵云集。
可是,現在義軍聲東擊西,欲從海路南行的計劃,業已被金人識破。
陸路又不可行,眼看寒冬將至,這支義軍再不尋個落腳之處,又該何去何從?
“大首領,我們不如回青州去吧。”
張安國私下拉了邵進和賈瑞去見辛棄疾。
“宋國派了個王爺過來迎咱們南下,我本以為是對咱們的重視,可現在看,只怕未必。”
張安國冷笑連連:“派一位王爺過來,卻沒有大軍相隨,沒有沿邊發動戰事牽制金兵,坐視金兵集中全力圍剿我們。
依我看,只怕這位燕王,也是大宋的棄子!
異姓王,嘿!同姓王都受猜忌呢,何況異姓王。”
不得不說,張安國心思一貫陰暗了些。
但恰因為他心思陰暗,這其中的齷齪,倒是被他看了個明白。
辛棄疾皺了皺眉,道:“我等起事,所為何來?
難道是為了占山為王?
如果是這樣,你我便做了個逍遙自在的地方豪紳豈不是好?
又何必把腦袋系在褲腰袋上,做這殺頭的買賣?
再者說,燕王是為了我們,才冒險深入金國境內。
如果我們選擇占山為王,那燕王怎么辦?
跟我們一起去做山賊?”
邵進道:“大首領,這不過是一時之計,等有了機會,我們不還是……”
辛棄疾搖頭:“沒有機會了。如果我們就此退守青州髻髻寨,我們這數千人馬,只能靠不時下山劫掠村寨。
一則,金賊堅壁清野,豪紳逃亡一空,咱們就只能欺負那些苦哈哈的百姓,那樣的話還談什么義軍,不是賊也是賊了。
其二,從髻髻寨周邊百姓嘴里搶的那口吃食,養不起數千人口,到時候,縮減至數百人,才能從容些。
可是到那時候,我們就真的只能做賊了。還談什么光復漢家故土,想什么功業前程,統統都沒有了。”
張安國聽了,恨恨一拍大腿,懊惱地道:“我們上了老趙家的惡當,早知他們不做人,怎么就信了他們。
如果前程如此,咱們還好好的做咱們的私鹽販子,大秤分金銀、大碗吃酒肉,何等快活。”
辛棄疾神色一正,厲聲道:“如果我想要的這樣的生活,我早就做到了。
咱們兄弟,當日歃血為盟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張大哥,這種話,再不要說了。”
張安國被辛棄疾說的有些訕訕然,便干笑道:“我這……不也是因為氣不過嗎?”
辛棄疾擺擺手,略一沉思,道:“古往今來,欲成大事者,哪有一帆風順,從無坎坷的。
如今不過受些磋磨,也沒什么了不起。
等我請來燕王,再商量行止。”
張安國眼見說不動辛棄疾,只好悻悻告退。
出了辛棄疾所在的窩棚,山坳中斜風一吹,張安國不禁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將衣袍裹緊了些。
邵進嘆息道:“今日之大金,北有新金分裂,南有大宋昌盛.
你我順勢揭竿而起,本想謀一個光宗耀祖的富貴前程。
誰知現在竟落得這步田地。”
張安國也黯然道:“是啊,初起事時,我們登高一呼,便是四方響應。
最強大時,十余萬眾追隨,聲勢何等浩大,現在……”
張安國輕輕搖了搖頭,他后悔了。
二人抱怨一陣,便怏怏離去。
二人離去之后,空地上突然冒出一道人影,跟個幽靈似的。
女忍者小奈,用掌背蹭了一下鼻子,輕聲嘟囔道:
“偏要站在風口處說話,吹的人家都快傷風了。”
小奈肩膀一晃,便鬼魅一般從原地消失了。
“啪啪啪……”
兩桿大槍槍桿兒相擊,發出炒豆一般的響聲,足見雙方大槍交擊之頻繁。
山坳中一處火堆,只著單衣的義軍圍在火堆旁取著暖。
楊沅和楊澤各使一桿大槍,就在眾人讓出的一塊空地上,用大槍較量著。
忽然,楊沅一招“赤龍抖鱗”,楊澤一記“鐵索橫江”,將楊沅探來的一槍崩開。
楊澤沒有趁勢再進,楊沅也沒有再使一槍,二人定槍對視著,楊沅的心跳漸漸有些加快。
“楊澤兄弟,你這槍法,習自何人?”
“這是楊某的家傳槍法。”
“我正要說,你這槍法,有些招式,常有瑕疵,因何緣故?
還是說,家中所傳,就是這樣的槍招?”
楊澤神色一黯:“我家離散之時,我尚年幼。
年幼時所習槍法,本不精熟。
流離之后,憑著之前的記憶,苦練家傳的大槍。
其中有些記的不太純熟之處,只能自己揣摩補全,所以難免會有一些瑕疵漏洞。”
楊沅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你家兄弟幾人,可有一位兄長?”
楊澤看著楊沅,神情也漸漸古怪起來。
他也已經察覺不對勁了。
不過,楊沅這個名字他的家族中可沒有,而且人家是尊貴的大宋親王,讓他不敢癡想。
楊澤道:“我家本是地方大族,同輩兄弟何止一人。
不過,我這一房,卻有一位胞兄。”
“他叫什么名字?”
“楊澈。”
楊沅閉了閉眼睛,忽然問道:“令尊名諱,可否相告?”
楊沅年年祭拜楊家先祖,那一張張牌位上的名字,早已記在心中。
楊澤把父祖名諱說了,向楊沅澀然一笑:“家族離散時,我尚年幼,只記得父祖名諱了,再往上……,便記不清了。”
楊沅定定地凝視著楊澤,忽然歡喜地流下淚來。
他微微抬頭,仰視著灰暗的天空,哽咽地道:
“大哥,這趟山東,我沒白來。
我找到你兄弟了,我找到咱兄弟了!”
義軍首領楊澤,竟是大宋燕王兄弟的消息,迅速傳開了。
楊沅沒有向楊澤解釋自己與楊澈相識、相認的真正狀況。
這其中他的穿越身份當然可以另找理由掩飾,但是冒認楊澤身份一事,此時也不必再讓楊澤知道。
這種坦白毫無意義,楊沅不想與他產生芥蒂。
楊澈對楊沅如父如兄,是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楊沅也把楊澈當成了親兄長,因為楊澈之死,抱必死之心,窮思竭慮,端了整個國信所。
他用兩百多條人命,鋪在了大哥楊澈的輪回路上。
如今,他幸運地找到了大哥的胞弟,他只想兩個人好好地做兄弟。
同時,把大哥對他的好,報答在楊澤身上。
他告訴楊澤,他是楊澈收留的兄弟,他的楊家大槍,也是楊澈親自傳授。
他告訴楊澤,楊澈從未忘記他這個兄弟,常常懊悔于和幼弟的失散,生前最大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尋他回來。
楊澤聽楊沅一一說起大哥楊澈的事情,童年的記憶漸漸清晰,忍不住也是淚如雨下。
辛棄疾來尋楊沅時,得知他與楊澤竟是兄弟,也替楊澤感到高興。
不過,義軍該何去何從,這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恭喜楊家兩兄弟一番后,辛棄疾就把他探聽到的情況對楊沅說了一遍。
楊沅此時心中雖有猜疑,不過他還不是非常確定自己暴露了身份。
但,金人確實沒有上當,而是提前補上了他精心設計,誘引金軍露出的破綻。
此時楊沅懷疑是他冒充的寇黑衣的身份被金人識破了。
或許,金國“血浮屠”另有一套鑒別成員和消息真假的手段?
不過,眼下來說,這也不重要了。
當務之急,是這支義軍該何去何眾。
雖然人越打越少了,可留下來的莫不是能以一當十的勇士。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精銳老兵,何嘗不是一樣?
最重要的是,成功營救他們出去的意義,極為重大。
好在,隨著人數的減少,他們的機動力反而在提高了。
要從各地金軍調撥來的圍追堵截的縫隙中間穿插出去,也就更加的靈活了。
一時間,楊沅也找不到更好的戰機。
但他知道,接應艦隊一定還在海上。
鹿溪絕對不會放棄他。
因此,楊沅此時的目的,仍然是即墨。
只不過,直線穿插肯定是不可行了。
所以,他們需要不停地運動、游擊、迂回,尋找機會。
“六千會”在山東的群眾基礎非常好,這使得他們像條泥鰍一樣,在金國各路大軍縫隙中不停鉆進鉆出。
他們一直避免在再像上次攻打高密一樣的硬仗,各路金軍各有算盤,拿他們也就一直沒有辦法。
但是隨著南京路楊棠領兵進入山東東路,這一切開始改變了。
大宋燕王楊沅潛入了金國境界,試圖接應山東義軍南下。
這個楊沅,就是分裂了大金國,滅了西夏國,從大理國嘴里咬下一口肥肉的那個楊沅。
這個消息直接從金國朝廷公布了出來。
完顏亮激動的渾身發抖,立即下詔:生擒楊沅者,封王!
奪其首級者,封公!但能獻其一肢者,亦封候。
完顏亮精通漢人歷史,他這說法,是有來歷的。
當年項羽兵敗,于垓下自刎,劉邦的士兵爭搶其尸首。
其中有個小兵楊喜,搶到了項羽的一條大腿,被封為赤泉侯。
后來,就有了弘農楊氏,有了大隋開國皇帝楊堅。
一個人死去的尸體,都有著巨大價值的,從盤古開天說起,也就是盤古、蚩尤和項羽。
現在又多了一個楊沅。
山東東路兵馬大總管溫古孫額和南京路兵馬大總管楊棠聯名發出將令:
“上窮碧落下黃泉,橫掃山東府,活捉楊三元!”
一時間,原本有些消極憊戰的金軍,在巨大誘惑面前,就像看到了肉骨頭的惡犬,眼睛都紅了。
紅了眼的,不只是他們,義軍內部,也有人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