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子殿中。
忙碌了一天的陶綰,自宗外歸來。
她揉著眉心,略感疲倦。
非是身體上的累,而是心累。
前幾天,她代表青丹谷,去參加了一個附庸宗門的結丹大典。
那個原本弱小的門派,本來不被青丹谷看在眼里。
或許是祖上垂青,這一代一個垂垂老矣的筑基圓滿修士,亡命一博,竟然讓他僥幸成就了金丹期。
如此一來,原本只是個小門小派,一躍就成為了一流勢力!
這等附庸,自然不能輕易敷衍。
按照常理,一般青丹谷都會派遣一位同階的金丹長老前去祝賀。
考慮到給現任道子陶綰鋪設人脈,青云子便將她派去了。
陶綰欣然前去。
對方自然也隆重接待。
絲毫不以陶綰只有筑基九層的境界感到被輕視,甚至還挺高興的。
畢竟,陶綰只要不犯錯,未來妥妥的就是青丹谷掌門!
只要巴結好對方,那就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對方又是剛成道子,擁躉不多,此時若是入了法眼……
因此,就顯得格外殷勤!
只不過對于陶綰來說,這一來一去,旅途勞頓不說,認識了一堆從未見過的新面孔,于她而言還是挺操勞的。
也是好事!
如今陶以升執掌陶家,她開始接手宗門事務。
未來百年,陶家興盛是指日可待!
休息了一會兒,陶綰心思一動,喚來一位執事。
“見過道子!”
看著這專門為道子服務的筑基中期執事,陶綰徐徐開口。
“這段時間,那一位動靜如何?”
那一位是誰,不言而喻。
執事恭敬道:“前面半年還時常去太丹院,但現在幾乎不往那邊走動了。每日不是在修行,就是在練習法術,哪怕休息之時,也多是在研讀典籍。”
陶綰臉上露出訝異之色。
“苦修士?”
據她所知,羅塵似乎跟苦修士從來掛不上鉤。
針對羅塵的情報收集,從當初決定要請他幫忙的時候,就開始了。
后來宗內師長,暗中囑托讓她將羅塵暫時留在青丹谷后,又有一批人特意去收集了對方來到天瀾后的詳細情報。
從情報上看,對方不管是攀附冰堡,還是合縱連橫在天瀾扎下羅天會大旗,都可以看出羅塵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
卻沒想到!
對方自來到青丹谷后,不管是道種之爭之前,還是之后,都安安靜靜,幾乎從不外出。
這等做派,像極了宗內不少潛心靜修,不問世事的金丹長老。
而且!
弱三階靈地雖好,但卻是為陶綰這等達到筑基九層的強大修士,專門設置的修煉環境。
換做一般筑基中期修士,在里面偶爾修煉一兩日還好。
可要如羅塵那般,數月如一日都堅持不挪窩。
那就是令人驚駭的大事了。
哪怕是陶綰,往往也是修煉幾日,歇息一兩日的。
畢竟靈氣濃度太高,功法搬運靈氣過于頻繁,對于經脈和神魂,都是很大的負擔。
“難道是因為遇上了這等絕佳修行之地,舍不得浪費,所以抓住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咬牙修行嗎?”陶綰喃喃道。
執事也十分感慨:“我極少見到這般刻苦之輩,若是資質優秀,玉鼎金丹必然有他一席之地。只可惜了……”
可惜什么,陶綰心知肚明。
有關羅塵的資質,也是在情報里面的。
五靈根體質,不算廢材,甚至在五行神宗內,被譽為和天靈根不相上下的頂級資質。
還要高出陶綰的風靈根。
但對于普通修士而言,絕對是最弱,甚至等于沒有的資質。
沒有海量資源供應,此輩一生都難以筑基。
羅塵能夠僥幸筑基,當初就已經震驚了陶綰。
但筑基之后,修行之路只會更加艱難。
“資質……資源……”
陶綰若有所思。
她隱隱想通了。
不甘寂寞的羅塵,是為了資源在打拼。
而那般殫精竭力謀求資源,卻也是為了修行。
所以,如今難得遇上各種修行資源中,最好的靈地資源,他自然會不顧一切的苦修。
所以,從頭到尾,羅塵始終還是那個羅塵。
并不矛盾!
想通這一點后,陶綰嘆了口氣。
“宗門給我的資源,都發下來了嗎?”
執事點了點頭,“大多數都已經到位,按照你的吩咐,齊凌云、檀嘯、陶以升、賈少權、丁闊……這些人,都已經給他們分配好定額了,之后每年會定期發給他們。”
“讓你單獨留出來的那一批上品升龍丹呢?”
執事下意識看了一眼羅塵所在的偏殿,低聲道:“道子,莫非你是為他準備的?這個,怕是有點……”
“嗯?”
陶綰輕嗯了一聲,但聲氣卻讓執事身體下意識一顫。
短短時日,陶綰接觸了眾多金丹級別的強者,氣勢威嚴已經越來越重。
居移氣,養移體,莫過如此。
執事連忙低下頭,“都準備好了。”
“以后每年都單獨留一份出來。放心,不是白給的,丹塵子會付等價靈石,掌門那邊我自去交代。”
說到這里,陶綰頓了頓。
她想起了羅塵在坊市里,收購了不少煉氣修士筑基之時,所需要的護脈丹。
那等護脈丹,品階過低。
于羅塵在弱三階靈地修行,怕是無甚大用。
“取一瓶二階上品護脈丹出來,明日送到偏殿去。”
執事心神一顫。
二階上品護脈丹!
那可是只有道子才可以享用的輔助丹藥啊!
一顆,就可保護經脈十日,不受創傷。
這東西,可比所謂的潤脈補缺液,還要珍貴!
整個青丹谷,也只有行云上人,偶爾會出手煉制一爐。
他有心想勸,但在陶綰那漫游天際的平靜表情下,卻無從開口。
道子的命令,他必須無條件遵從!
“二階上品護脈丹!”
偏殿中,剛剛結束修行出來的羅塵,詫異甚至震驚的看著那位陳執事送來的東西。
陳執事艷羨的看著那個小瓶,口中說道:
“這是我家道子特意命我送來的,修煉之前服用,可以保護經脈不受靈氣沖擊以至重傷。”
“道友最近修行有點拼命了,可一定要注意分寸,萬一走火入魔了就不太好。”
“道子體恤伱,所以才送來此物。”
似乎怕羅塵不體會陶綰之心。
他還特意介紹了一番,這護脈丹到底有多珍貴。
實際上,這些話,陶綰從來沒有吩咐過。
但他早已打定主意追隨陶綰,自然要為他收服人心。
聽完之后,羅塵極為感動。
“陳執事,請替在下向陶道子道謝!”
“來而不往非禮也,前段時間,我在太丹院行云上人幫助下,煉出了一爐駐顏丹。雖然對我輩修士無甚大用,但也可聊表我之心意。”
“麻煩你替我轉交一二。”
陳執事詫異的接過駐顏丹。
這玩意兒確實沒什么用,但女修肯定是喜歡的。
這丹塵子,倒是很會做人啊!
待他離去后。
羅塵把玩著護脈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陶綰這是通過他收購青丹谷低階護脈丹,得出他需要這種丹藥的判斷嗎?
可那些低階護脈丹,是他為羅天會一些煉氣修士準備的筑基資源。
于他本人,是沒什么用的。
通脈大成,百脈貫通,可不是鬧著玩的。
至少在這弱三階靈地修行,他僅僅只是感到些微負擔,稍微休整幾個時辰,就可恢復如初。
不過,此丹確實珍貴。
二階上品,道子專用!
“她倒是有心了。”
“如今太丹院那邊,已經兩個月不來邀請我,變得越來越冷漠。她反而不改從前,甚至還更加熱情。”
“此女,倒是可交!”
對于朋友,敵人,合作伙伴,泛泛之交,羅塵都分得很清楚。
他和陶以升算得上朋友,即便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卻也可無私暢談。
但他和陶綰,從一開始就只是利益糾纏的關系。
如今明明合作都已經結束了。
對方反而接連給了他弱三階靈地和護脈丹,這讓羅塵感慨不已。
腦海中初見陶綰那高傲的模樣,已經漸漸模糊。
而變得深刻的,反而是數月前,在青云峰白云深處,笑吟吟說出那句:“讓綰綰略盡地主之誼”的模樣。
“修行路上,風霜不絕,刀劍加身。卻也有王淵、陶綰之輩相伴左右,如此大道,方不寂寞。”
羅塵輕輕一笑,將護脈丹收入囊中。
半年后!
一道遁光自青云而出,穿過元華山,落在小南山上。
略做停留之后,便再無留戀,朝著天瀾仙城方向而去。
小南山上。
霜雪覆蓋,萬物凋敝,卻仍有許多珍奇靈菊燦然綻放。
陶以升望著那漸漸消失的遁光,臉上露出悵然若失之色。
“若能再留半年多好,到時候還能喝我一杯喜酒。”
“留不了的。”
身后,傳來女子淡淡的聲音。
陶以升回頭,“姐姐。”
任由長裙覆地沾雪,陶綰走上前來,隱隱越過他一個身位。
“他不是我青丹谷的弟子,在道子殿待一年已經惹來非議了。”
“再留下來,于我于他都是禍非福。”
“何況,天瀾那邊還有他的朋友,他的道侶,他白手起家打拼出來的基業。”
陶以升點了點頭。
他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呢。
經過當初羅塵在墨荷園一番指點,他結合實踐,已經漸漸梳理好了陶家的人際關系。
如這些淺顯的東西,他還是清楚的。
只不過……
“道侶?”陶以升震驚,“我怎么沒聽說過羅塵有道侶了?是誰?也沒見他舉辦道侶典禮啊?”
“羅天會總裁,司馬惠娘。雖無道侶之名,卻已有道侶之實。”
陶綰淡淡說道。
“是她啊!”
陶以升恍然大悟。
難怪羅塵當初,大張旗鼓的為一個初入筑基的女修,舉辦筑基大典。
原來,還有這層關系在里面。
“可惜了。”陶以升惋惜道。
“可惜什么?”
“可惜羅兄一身丹道造詣,若他能和姐姐你結成道侶,你主外,他主內,這偌大青丹谷遲早都會是我陶家……”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面對那散發危險氣息的女子,陶以升干笑著后退。
“那個……傅小姐明天要過來賞菊,怎么著也是我未來道侶,我得去安排一下……”
一邊說著,一邊消失在雪地之中。
陶綰睜開瞇著的眼,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望著白茫茫一片的雪天。
干凈,澄澈。
最后,灑然一笑。
漫天雪空中。
一艘小型中品飛舟,不緊不慢的飛行著。
撐開的防御罩,將那大雪遮擋在外。
其內,一道身著紅云道袍的男子盤膝而坐,雙目灼灼的看著前方虛無處。
屬性面板,一閃即收。
羅塵滿意的收回目光。
來時筑基五層,去時筑基六層!
就這一點,便不虛青丹谷之行。
若是加上其他的收獲,那更是滿載而歸!
一門一階丹方,兩門二階丹方,三張殘缺的三階上古丹方。
新到手一門丹術。
更有幾門法術,在這一年的修行中,或是突破,或是圓滿。
最重要的是,他達成了和陶綰有關上品升龍丹的交易。
如今他儲物袋中,就有著四十瓶上品升龍丹,花了十萬塊下品靈石!
有點貴,一瓶就要兩千五。
但值得!
有市無價的東西,賣再貴都是情有可原的。
其他大宗門想要這個,拿靈石買都不行,得以相應資源交換,互通有無。
就這一批丹藥,足夠羅塵一年所需了。
而且之后每年,陶綰都會派人給他送來相應的丹藥份額。
如此一來,只要不出現耐藥性,羅塵都可以依靠上品升龍丹加速修行。
“雖無了弱三階靈地,卻有了上品丹藥作為補充,即便修煉速度會一落千丈,也完全在接受范圍之內。”
簡單清點了一下收獲,沒有如以前一般細細盤點,羅塵就收起了屬性面板。
到底是在趕路途中。
哪怕羅塵可以一心多用,分心關注外面情況,卻也不想遭受什么突然襲擊。
他現在,一心只想回歸天瀾。
“也不知惠娘在我那洞府住得習慣與否,也不知小玲修為進境如何,羅天會如今發展得又是怎樣,絕情仙子那邊又會以何條件待我……”
想到回去之后,諸多事情,羅塵并不煩惱,反而唇角掛笑。
這一次離開,花了一年半。
沒有什么波折,反而收獲頗多,更是讓丹塵子之名,傳遍玉鼎域。
他現在回去,怎么也算得上是衣錦還鄉了。
想到回去之后,和朋友見面,暢談青丹之行,把酒言歡的畫面,羅塵不由多注入幾分靈力,加快了飛舟的速度。
正是歸心似箭,不懼風雪。
深夜時分。
大雪覆蓋的丹霞峰外。
羅塵收起飛舟,平平穩穩的降落在山門之外。
“深夜時分,羅天不接外客,來者止步!”
守山的修士上前,正要詢問身份,但看見羅塵面容后,當即激動的上前鞠躬行禮。
“見過會長!”
“嗯,辛苦了。”羅塵笑著擺擺手,正要上山之時,隨口問了一句,“今夜,是哪位真修鎮守丹霞?”
羅天會有這個傳統。
每天都會留一位筑基真修,留在丹霞峰上鎮守,以防宵小之徒。
守山修士當即答道:“是慕容殿主!”
“哦……嗯?”
羅塵眨了眨眼,“慕容殿主?”
“對,正是她。”
守山修士點了點頭,似乎意識到羅塵剛遠行歸來,會內的事情不明。
是以特地解釋道:
“慕容殿主是在你離去后第二個月,筑基成功的。如今境界穩固,是以接下了最近兩個月的鎮守丹霞任務。”
羅塵眼前一亮。
這倒是個好消息啊!
他還想著,把帶回來的筑基資源,分一部分給嫂子,讓她筑基幾率多上幾分來著。
沒想到,居然已經成功了。
想來,是服用的他之前留給惠娘的那一份帝流漿吧!
區區兩成幾率就成功。
或許,也有失敗過一次后,累積的經驗之功。
沒有再跟守山弟子多聊。
羅塵當即上了山。
而他回歸的消息,也在守山弟子的傳播中,逐漸蔓延到整個羅天會。
會長回來了!
那個力壓青丹七子,名傳玉鼎域的丹塵子,回來了!
“嫂子,恭喜啦!哦不,得稱呼一聲慕容道友了!”
功勛大殿中,羅塵執道禮,笑著對前方女子說道。
慕容青漣失笑,“算了,你還是叫我嫂子吧!從你嘴里叫我道友,總覺得怪怪的。”
羅塵發自內心的露出笑容。
隨后一拍巴掌,遺憾道:“可惜了,這次去青丹谷那邊,購置了一些特產禮物。給嫂子準備的是筑基相關的,現在卻是用不上。我反而一時半會,拿不出賀禮來了。”
“真的假的啊,你可別糊弄我。”慕容青漣輕笑似的說道。
換做以往,她自然不會這般說。
但是筑基之后,因為境界帶來的巨大差距,一下抹平。
二者的相處,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四合院,斜月谷時期一般。
當然,彼此都清楚,這只是私下里的交流模式。
為了證明清白,羅塵隨手就拿出了不少東西。
護脈丹、上品還陽液……
“不太貴重,但如果配合筑基丹、安魂香等物,怎么也能把筑基幾率再往上給提升一成。”
“大宗門的底蘊,到底不是我等散修可以比擬的。這一類好東西,還有很多。”
“我也是想著羅天會接連三人筑基失敗,氣運估計不太行,所以買回來提升一下大家信心。”
在羅塵說話的時候。
慕容青漣看著這一堆東西,眼中露出感慨之色。
若是當初她第一次筑基,有這么齊全的輔助資源,怕是也不會失敗。
大宗門底蘊,果真令人艷羨。
也難怪每個金丹大宗,筑基修士都是成百上千,數量駭人。
可惜,她現在用不著了。
不過她倒是收下了一份。
“就當你送過賀禮了!”
羅塵笑道:“給秦大哥留著?”
慕容青漣搖了搖頭,“他已經熄了筑基之心,上次筑基失敗,雖未受什么傷,卻也讓他清楚這輩子只能止步于煉氣大圓滿。這些東西,我打算找時間給小虎送去。”
小虎,秦元絳。
他們夫妻的兒子,算算年齡,也就比曲靈均大個一二歲。
如今也三十二歲了。
以其優秀的靈根資質,再加上身處落云宗內,已然煉氣九層,筑基在即。
前些年,因為戰爭,他們兩口子幾乎和對方斷了書信來往。
也就這幾年局勢放緩,才重新聯系上。
羅塵聽見這話,也只能感嘆,兩口子真的是把心思都花到那個兒子身上去了。
明明這些年,他都沒見小虎回來過一次。
即便有這樣那樣的原因……
“對了,這幾年羅天會筑基失敗的,可不止三人。”
忽而,慕容青漣說道。
羅塵笑道:“倒是把嫂子你之前筑基失敗的那一次,忘記算進去了。不過如今苦盡甘來,失敗也只是成功墊腳石罷了。”
“不是我。”慕容青漣緩緩搖頭。
吐出了一個讓羅塵措不及防的名字。
“是彩衣!”
羅塵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收了起來。
看著面色沉凝的羅塵,她嘆了口氣。
“你還是去看看她吧!”
“咳咳……”
“霞姐,外面什么動靜?”
溫婉大氣的閨房中,一尊火爐燒著不嗆人的木柴,散發的溫度,將屋內的寒氣驅逐出去。
顧彩衣半靠在床榻上,睡眼惺忪的看著從外面匆匆走進來的封霞。
對方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但看見顧彩衣后,她刻意低下頭,然后換上一副平靜的面容。
“沒什么,只是有客人深夜來訪,青漣姐正在招待。”
“哦。”
顧彩衣若有所思,什么樣的客人,會在外面造成那么大動靜?
“別想這些了,好好休息吧,誰讓你坐起來的。”
封霞走了過來,將滿不情愿的顧彩衣塞回被窩里面。
又給她掖了掖被角,似乎這樣,寒氣就不會滲透進去一般。
顧彩衣睜著大眼睛,盯著溫柔照顧她的封霞。
“霞姐,我其實好得差不多了。你沒必要天天夜里照顧我的,段鋒那邊……”
“提他做甚,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過不了。而且,你哪里好了,孫前輩說了,你至少得靜養幾年,才能恢復如初。”
“真的能恢復如初嗎?”顧彩衣喃喃道。
封霞心疼的說道:“別想太多,人活著比什么都重要。老秦筑基失敗,不也活得樂呵呵的嗎,聽說最近在霞光殿還收了個徒弟。”
“秦大哥不一樣的。青漣姐筑基成功,他比自己筑基成功都要開心。我卻是孤家寡人一個,以后養好傷了,這一身修為,只怕也保不住。”
“誰說你孤家寡人了,你不還有我們這些朋友嗎,而且,他也……”
“剛才,是他回來了吧!”
溫暖如春的閨房內,一時變得沉默。
半晌,封霞才苦笑道:“你還是這般心思剔透,三言兩語就把我話套出來了。”
顧彩衣微微一笑,蒼白的臉上,有著幾分欣慰之意。
回來了,就好!
看見她的笑,封霞就氣不打一處來。
“若你不這么聰明,又哪會筑基失敗。”
顧彩衣笑道:“霞姐你這話就逗趣了,筑基失敗哪關聰明的事情呢。”
封霞咬著白齒,“孫前輩說了,你本已經快成功,就因為心思繁雜,以至走火入魔,稍一疏忽就前功盡棄,最后才……”
顧彩衣安靜聽著這番話。
腦海里似乎回想起了當初閉關沖擊筑基時,最后的情況。
似乎,確實是她想得太多了。
明明最緊要的關頭,卻心猿意馬,思緒奔騰。
等醒過來之時,已是這般模樣。
恍惚間,耳畔封霞清脆如鈴的聲音仍在絮叨。
“羅塵對我好,對段鋒好,對大家都極好。但偏偏,他不該那么吊著你,以至于你功敗垂成。”
“他沒有吊著我。只是,我一直沒有資格而已。”
“哪有什么資格不資格的?喜歡就是喜歡,不愛就是不愛。他和總裁私下好了,也沒見有多么深厚的愛情可言。用凡人的話說,他這就是……”
“霞姐,慎言!”
封霞略顯激動的說道:“何須慎言,當他面我也這般說。若是早點確定關系,何來這等境地,就如我當初和段鋒一樣。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這般拉拉扯扯,只會害了對方。”
顧彩衣嘆了口氣。
修士,又怎能和凡人一概而論。
見封霞還要說話,她輕輕咳嗽了兩聲,這才止住對方的話頭。
“算了,你先休息吧!”
“我去把明天要熬的藥材準備一下。”
“幸好我們羅天會不缺藥材,都是處理得最好的,我覺得用不著三四年,就能把你傷養好。”
看著絮絮叨叨的婦人往外走。
顧彩衣不由笑了笑。
霞姐以前可沒這般嘮叨,好像是嫁了人之后,就變得越發婆媽了,反而沒了當初安安靜靜的性子。
或許,也和羅塵為她治好了嗓子有關吧!
如此多話,似乎是想把前半生少說的那些言語,都補回來一樣。
想到羅塵,她的笑意就淡了下去,流露出一副糾結之色。
他回來應該會很忙吧!
姑且不提羅天會大大小小的事情,光是丹塵子之名傳遍天瀾仙城,回來之后估計就會有很多應酬。
那么,他會來看自己嗎?
大抵,是會來的吧!
場面功夫,他總是做得極好的。
何況,自己怎么也算他朋友。
可到時候要是來了,自己這般憔悴面容,又怎能見人。
在他面前,我應該永遠是光彩照人,明艷大方的顧大家,而不是這般終日躺在軟榻上的廢人。
或許,明日該讓霞姐為自己畫個淡妝。
嗯,讓人看不出痕跡的妝容。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院外的聲音,讓她心臟猛的一緊。
“會長!”
風雪,不知何時停了。
唯有一輪明月高懸,映照得大地亮堂堂的恍若白晝。
才踏出院子的封霞,第一眼就看見了那站在院內,熾烈如火的紅色身影。
一襲紅袍,臉上似乎還有著因為長途跋涉,沒有散去的倦意。
但那雙眼睛,明亮得有些嚇人。
什么時候來的?
剛才那些話,不會都被聽進去了吧?
封霞咽了口唾沫,“會長,我……”
“霞姐,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羅塵瞬間露出笑容。
封霞勉強擠出笑容,“還好,一切都還好。你是剛過來嗎?”
“嗯。”羅塵點了點頭,指著里面說道:“彩衣在里面嗎?”
“在!”
“睡了沒?”
“睡……還沒睡。”
“嗯,那你先忙,我進去跟她打個招呼。”
說完,他便掀開門簾,輕輕的走了進去。
看著那溫潤如玉的背影,封霞下意識松了口氣。
雖然之前嘴里口口聲聲說,當著羅塵面,她也敢大聲說話。
但真見了本人,無形的壓力還是讓她難以啟齒。
明明都是筑基真修,為什么夫君段鋒就沒那么大壓迫感呢?
境界?地位?聲名?
封霞百思不得其解。
“回來了?”
“嗯,回來了。”羅塵平靜的說道。
見女子掙扎著想要起身,他搖了搖頭。
“躺著吧,沒必要跟我見外的。”
“不好意思,最近身體不太舒服。”顧彩衣同樣平靜的說道。
羅塵環視四周,這間屋子,處于丹霞峰偏僻處,靈氣稀薄近乎于無。
屋內火爐燒得正旺,溫暖如夏。
本該無比舒適的環境,卻對于修士而言,有著巨大違和感。
沒有哪個煉氣大圓滿的修士,會居住在如此稀薄靈氣的環境中。
也沒有哪個修士,會因為害怕寒冷,升起火爐。
是傷勢太重嗎?
他凝神看去,顧彩衣微不可察的避開了他視線,有些蒼白的臉色也被干枯的黑色長發遮掩了大半。
莫名的嘆了口氣。
羅塵坐到了軟榻上。
“手伸出來。”
“嗯?”
“我看看。”
“你還會治病啊!”顧彩衣笑道。
羅塵平靜的說道,“略通一二,霞姐的嗓子就是我治好的,嫂子當初筑基失敗,我也救治過她。”
顧彩衣恍然大悟,半信半疑的伸出手。
握上細腕,纖細如柴。
羅塵皺了皺眉。
一直盯著他的顧彩衣下意識想收回去,卻沒拉扯得動。
“好好躺著吧!”
羅塵深吸一口氣,以醫師常見的手法捏住女子皓腕,一絲柔和無比的靈氣沿著手上的經脈徐徐進入顧彩衣體內。
然而,才延伸了一小半,靈氣就被阻擋住了。
“嗯?”
羅塵眉頭一挑,靈識外放,也同時進入了顧彩衣體內。
和自己修煉時,大開大合,暢通無阻的內視不同。
羅塵的靈識和靈力,走得極為緩慢。
在他耐心觀察下,顧彩衣體內情況,一覽無余!
壞!亂!堵!
一條又一條經脈,殘破不堪,好似暴雨過后,被催折后的花朵樹木一般。
折斷,破壞、枯萎、膨脹,幾乎沒有一處好的。
唯一好一點的,也就靠近胃部的些許經脈。
似乎是被潤脈補缺液這種靈藥修復過一樣。
但也僅僅止步于此,再深處,靈藥的藥力就無以為繼了。
以至于,諸多經脈,混亂的交錯縱橫堆積在一起。
不僅如此,在其體內,龐大而又霸道的靈力,好似江河決堤一般,沖刷到了附近池塘、田地,城池中一樣。
沒有疏導,不得而出。
囤積在其體內,時時刻刻侵蝕在女子脆弱的體魄。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無疑,就是那近乎于殘破不堪的丹田!
“怎會如此?”
“即便是筑基失敗之后,受傷最重的司馬賢,都沒有這般嚴重吧!”
“而且,追本溯源來看,彩衣當時明明已經度過了舌根之禍,兼且女子元陰仍在,甚至連丹田壁障也沖開了,為何還會失敗?”
“敗在了靈氣沖刷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這一步嗎?”
“不對,彩衣也服用過通幽丸,神魂底蘊不弱,自當能收束好奔騰洪流,這一步應該沒那么難。”
無數的問題,在羅塵探尋一遍顧彩衣傷勢之后,瘋狂涌現出來。
羅塵眉頭緊皺,陷入了沉思。
耳邊,傳來輕柔好似小獸顫顫巍巍的聲音。
“羅神醫,我情況如何?”
羅塵平靜的說道:“問題應該不大,我再看看。”
話落,他集中注意力,再次引導靈識進入顧彩衣體內。
不僅如此,這一次他還施展了大圓滿治愈術,配合菁純無比的木靈力,春風化雨一般拂過那些阻塞的經脈。
受到刺激,顧彩衣悶哼了一聲。
但很快,一種舒服的感覺就從她身上傳來。
暖洋洋的,就好像有人在為她酸脹的經脈做按摩一般。
許久許久。
這一次羅塵的觀察,進行了很長時間。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一雙眸子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他抬起眼,淡淡道:“有點棘手,但問題不大,能夠治好,最多一年時間,就可恢復如初。”
他說得不疾不徐,好似擁有莫大信心一般。
但落在顧彩衣耳中,卻是……
好熟悉的話啊!
顧彩衣聽了之后,臉上非但沒有露出歡喜的笑容,反而有些悵然若失。
這樣的話,她這一年來已經聽過很多遍了。
每個人都這樣說,他也這樣說。
都是在安慰自己罷了。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
羅塵將那干枯如柴的手臂,輕柔的塞回被子里。
然后,就要起身。
只是,剛側過身,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他轉過臉來,看著自他進來后,就一直表現得很平靜,和以往一般無二的顧彩衣,此刻臉上有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
顧彩衣沒有說話,只是那般看著他,眼淚不停流著。
平靜中,洶涌的情緒在肆意宣泄。
壓抑太久的情緒,在此刻,只化作了緊緊握住羅塵手的力量。
這股力量并不大,羅塵可以輕易掙脫。
但羅塵卻好似感覺,握住了他的心臟一般。
到底,他還是沒有掙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