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寬敞柔軟的床榻上,男子喃喃念著兩句家鄉小詩,嘴角微揚,似在回味。
左右看了看兩張帶著疲倦與滿足的如玉臉頰,羅塵微微一笑,輕輕推開搭在胸膛上的滑膩手臂,抬起壓在身上的豐腴大腿,緩緩坐了起來。
盡可能不驚動二女,羅塵為其蓋上薄毯后,下了床榻。
隨手披上一件絲袍,任由頭發散在背后,赤腳走出了這溫柔鄉。
一路行,冰涼的地磚讓羅塵漸漸清醒過來。
走到山巔處,薄霧濃云隨著清晨的山風不斷推來,又不斷散去。
羅塵散開神識,潤物細無聲的覆蓋了百里青川。
此刻尚早。
但羅天宗內已經有許多修士開始活動了。
有后勤處準備膳食的,有舒展肢體做那體魄鍛煉的,另有一批修士主動開始收拾昨日大典留下的攤子。
總的看下來,突出兩個字,舒緩!
再不復之前那般隨時隨地籠罩于每個人頭上的急迫之感。
而這一切,都是因羅塵帶來的。
百里青川雖小,羅天宗也不大,在這舒緩節奏下,漸漸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勃勃生機之感。
羅塵徐徐收回神識,臉上露出滿意笑容。
這正是他想看到的。
如今的羅天宗,著實折騰不起了。
不過,一些事情還是得吩咐下去。
他在大青山之巔等了片刻,便見到一道身影乘云而上。
峨冠博帶,腰懸螭龍劍。
正是如今羅天宗宗主李映璋!
“映璋見過太上長老!”
李映璋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好,挑不出一點毛病。
羅塵自不在意這些,微笑著說道:“叫你來也沒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些事情叮囑你。”
李映璋神色嚴肅,洗耳恭聽。
羅塵踱著腳步,口中緩緩道來。
“羅天宗接下來,需得休養生息。金丹修士鞏固境界,調理身體,這些年戰斗帶來的暗傷也該治一治了。筑基修士打好根基,習練手段,為之后沖刺金丹期做準備。不用擔心結丹資源,我這里可以全力支持。那些煉氣小輩們,挑一挑,選一選,把有點資質的,心性不錯的篩選出來,宗門會支持他們筑基。”
“風華宮已經同意曲靈均回羅天宗,且我們兩宗關系更加親密,以后多和他們那邊聯系。”
“白鶴門那邊,也與我們結成了同盟關系,以后會共同進退。你且注意一下,派人交接白鶴門送來的靈鶴,準備好相應靈石。”
“神符宗現在是棲居在百獸域,且是他們在凌天關執行巡守任務吧?他們太上長老答應給我一萬張符皮,但得分批次送來,你留意一下。”
“未來估計會有不少人上門拜訪我,且多是境界高深之輩。讓守山弟子注意,切莫得罪這些人。”
“凌天關那邊的巡守任務暫時不用急,凌天城主做了寬限,到時候我會親自帶人去。”
“宗內……”
一樁樁,一件件,自羅塵口中說出,入了李映璋的耳。
雖頗為繁瑣,但李映璋卻記得牢牢的。
心中也不禁感慨羅塵之能,回來不過短短時間,就將羅天宗危若累卵的局勢給扭轉一新。
不僅在風華域站穩了腳跟,對外還得了白鶴門、神符宗這等老牌宗門的友誼。
這種事情,是他們再怎么努力經營,奮力拼殺,也做不到的!
當然,聽歸聽,作為現任宗主,一些潛在的問題還是要提出來的。
“現在丹院那邊是戚義在管,曲靈均回來,該如何安排?”
羅塵平靜道:“不入丹院,令其自擇一地靜修。”
李映璋愕然,雖說戚義的境界后來居上,已經超過了曲靈均。但在煉丹一道上,得了羅塵真傳的曲靈均仍舊比戚義厲害許多,按理說他回來了,就該繼續入主丹院才對。
尤其這些年來,曲靈均對羅天宗的忠心也得到了驗證。
“太上長老,這樣做是不是有點……”
“照做就是!”
“是!”
李映璋不敢置喙,馬上換了個話題。
“白鶴門的靈鶴名聲遠揚,不僅遁速快,還極通人性。您能讓他們賣給我們自然是好,可靈石方面,我宗現在怕是有點捉襟見肘。”
羅塵心中有些愕然。
在詳細了解之后,才知道羅天宗現在的財政窘況。
九大金丹,兩尊三階煉體士,數十個筑基真修,幾乎把羅天宗的積蓄徹底耗光了。
這些年辛辛苦苦的戰斗所得,也全都投入了進去。
要不然,昨天羅塵的結嬰大典,也不會置辦得那般“寒酸”。
現下,要一口氣拿出購置五十只靈鶴的靈石來,李映璋還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個問題,如果換在羅塵沒離開北海之前,那不算什么。
彼時的他,身家數億,完全不把靈石當回事。
但在數次交易,把靈石轉換為大批修煉資源后,他現在也一窮二白了。
倒是有幾顆極品靈石,但拿極品靈石去換靈鶴,說出去都敗家。
而且,缺靈石很顯然只是表面上的問題。
深層次的問題是,羅天宗現在沒有穩定財源!
亂世之中,大家都求著活命,又有幾個勢力能像神符宗那樣可以繼續財源廣進。
對此,羅塵一番思考后,給出了應對之法。
“白鶴門的靈鶴暫且收下,靈石……欠著!”
“撐過這段時間吧,羅天宗現在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至少人心夠齊,大家勒緊褲腰帶,后面再一點點改善。”
李映璋沒想到羅塵的法子是這樣。
但既然對方這么說,他也認了下來,大不了欠錢記賬的時候臉皮厚一些就是。
在他離去之前,羅塵又叮囑了一句。
“讓所有筑基修士,以及煉氣后期中的優秀弟子,掌握最基本的御獸之法!”
交代完這些事情后,太陽已經高掛枝頭。
風華域這片地界偏冷,百里青川也沒怎么好生經營,更沒布置什么調節溫度的陣法,羅塵回到簡單開辟的宮殿之時,仍舊能感受到空氣中涌動的寒氣。
好在旭日升起,給這偏冷的深秋,帶來了些許暖意。
殿內,有窸窣的動靜。
羅塵走了進去,兩雙眉目齊刷刷看了過來,然后又羞澀的收了回去。
大被同眠三人游這種事情,終究是有些荒唐的。
尤其二女平時表面上關系還不怎么和睦。
羅塵微微一笑,直接開口:“彩衣!”
顧彩衣抬起頭,看向羅塵。
一枚玉簡飛到了她面前。
“你不用理會宗內之事,自去閉關靜修,鞏固境界。玉簡上有我重新梳理過的《微塵元術》,此術已經不僅僅局限于凝結金丹,對你們的修行也大有益處。”
顧彩衣驚喜的接過了玉簡。
“另外,你對本命法寶可有想法沒?”
顧彩衣連忙點頭,羅天宗一眾金丹修士之中,傅九生楚魁早早結丹,本命法寶也早就置辦好了。
李映璋的本命法寶是家傳的螭龍劍。
哪怕是后來加入羅天宗的楊平都,都有當年萬象宗留下的合適法寶。
就她所用法寶并不趁手。
“夫君,我想要一件攻防兼備之寶,紅綾飛袖最佳,錦帕長鞭亦可,飛劍次之。”
說完之后,她嘆了口氣。
“可惜,這等法寶都比較偏門。偶有所得,也往往殘留著原主人大量印記,且不適合我的法力。”
羅塵笑了笑,“無妨,過段時間我親自為你煉制一件即可。”
顧彩衣張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這句話。
夫君還會煉器?
羅塵又看向司馬惠娘,“惠娘,你接下來多在宗內走動,幫襯一下李映璋。他接手宗主之位不久,即便有能耐也不熟悉相關事務。姚明月又要閉關潛修沖擊金丹境界,就只能靠你了。”
司馬惠娘嗯了一聲,應下了此事。
從頭到尾,羅塵就沒提起讓她修行的事情。
在沒有解決她體內那顆靈犀蠱之前,司馬惠娘都不能輕易修煉,不然很容易出事。
“接下來,我要替神符宗煉制一爐結嬰丹!”
二女皆是神色一動,好奇的看向羅塵。
羅塵自信一笑,“此丹的煉制難度,于我而言不過小事。但若能煉成此丹,那對于我,對于神符宗,對于羅天宗,甚至對于整個東荒修仙界都是一件大事!所以,耽誤不得。”
司馬惠娘若有所思,“夫君是想借此機會,坐實丹道大宗師的身份,讓整個東荒強者都正視你,對嗎?”
“知我者,惠娘也!”
羅塵灑然一笑,伸手對著大地一握。
之前那被他暗中埋在大青山,以作陣法中樞鎮壓結嬰大典的混元鼎快速縮小,朝他滴溜溜飛來。
“不管我先前說得多么天花亂墜,終究只是空口無憑。唯有真的煉出四階丹藥來,那些元嬰真人才會相信我的能為!”
“屆時,以我丹道通天手段,廣結人脈,整個東荒遍地都會是朋友。”
“哪怕是溟淵派……也不會拿我怎樣!”
羅塵深吸了一口氣,眼中信心滿滿。
這就是他用來應付溟淵派問責的法子。
以盛名打底,以煉丹術為資本,到時候即便他曾經為蒼梧山妖族效力的事情抖摟出去,溟淵派也不會輕易殺之。
畢竟,金丹境界的煉丹大師,和元嬰期的丹道宗師,這是兩個概念。
尤其溟淵派還失去了丹圣這樣的人物!
這種事情對于羅塵說不過是故技重施,無非是利用好“名聲”這件武器罷了。
交待好大小事情后,羅塵就沒怎么沉湎溫柔鄉,而是去開始準備煉制結嬰丹了。
在他離開的時候,司馬惠娘欲言又止,最后卻什么也沒說。
收拾好了的顧彩衣看見了這一幕。
“為何不提那孽障的事情?”
司馬惠娘低著頭,“夫君現在很忙,我不想分他心神。”
顧彩衣冷冷道:“那你想好了嗎,是殺還是放?”
“放肯定不能放。可殺之……”司馬惠娘抿著嘴,眼中露出痛苦之色,“他終究是我親弟弟啊!”
顧彩衣眉頭緊皺,“但他背叛了羅天宗。”
司馬惠娘低聲道:“是我先對不起他的。”
“你以前可不是這般心慈手軟啊!”
“我現在也不是羅天宗宗主了啊!”
顧彩衣搖了搖頭,這等事情,著實難斷。
離開之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夫君把司馬文杰帶回來卻不聞不顧,顯然是把一切都交給你來處理。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怪你的。”
司馬惠娘張了張嘴,最后垂然低下了頭。
三天后。
三道身影一起進了大青山地底監牢。
司馬文杰看見了三人。
李映璋,閔龍雨,以及他的親姐姐。
他知道對自己的審判,終于來了。
不知怎的,先前還提心吊膽的心緒,在這一刻平靜了下來。
夜明珠燈光照耀下,司馬惠娘那張恢復了紅潤的臉,讓他心中更加安定。
因這張臉,因羅天宗之前的盛典,讓他明白姐姐的堅守是對的,自己的動搖是錯的。
既這般,那之前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了。
司馬文杰沒有求饒,只是笑著說了句:
“二姐,他把你治好了,比以前更漂亮了呢。”
司馬惠娘抿著嘴,身軀微顫,最終對閔龍雨點了點頭。
“麻煩你了。”
閔龍雨扯了扯嘴角,“交給我吧,耗些許時日而已。”
司馬惠娘最后看了一眼弟弟,然后和李映璋一起走出了地牢。
在他們出來之后,里面傳來了一道壓抑低沉的痛苦吼叫。
聽著那聲音,女人捂住了嘴。
李映璋嘆了口氣,“到底是登臨過金丹境界的,廢了他,比殺了他更殘忍吧!若換做我,不如給他個痛快。”
司馬惠娘低著頭,看不見神色。
“我現在不是宗主了。”
不是一宗之主,就不能行雷霆手段嗎?
李映璋不解,只是看著女子那蕭瑟的背影,隱約明白,對方現在的身份是太上長老的道侶,是里面那個正在承受化丹陣法男人的親姐姐,不再是那個可以大義滅親,只看宗門利益的一宗之主了。
他想了想說道:“我會在宗內給他安排個差事的,茍活下去,壽終正寢,不是問題。藏經閣灑掃之事,你看如何?”
司馬惠娘怔了一下,隨后緩緩點頭。
“多謝!”
藏經閣,王淵鎮守之地。
那里人最少,最清凈,不會有人對他指指點點。又有王淵看著,被廢了的司馬文杰不可能再鬧出什么亂子來。
這已經是他最好的結局了。
李映璋坦然接受了這份感謝,他不會做那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情,但賣一個人情無傷大雅。
何況,此事未嘗沒有羅塵的默許呢?
走在陰暗潮濕的地道中,隱隱看見天光之時,李映璋忽的說道:
“明日,曲靈均也該回來了吧!”
是的,一切都回來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曲靈均回來的時候不是一個人。
其道侶孟沁兒,一路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