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圣殿試煉開啟一事，仿佛在溟淵派沒有掀起任何動靜。
畢竟那丹圣山上都無幾人觀禮。
但這僅僅只是表面現象而已。
因為褚顏在溟淵派內是一個不太適合公開提起的人物，她留下的傳承眾人又怎好表現出熱切心思？
可實際上，暗中關注此地動靜的存在不計其數。
不管是誰得了丹圣傳承，未來必將承襲丹圣殿主之位，統領溟淵派一應丹道事務。
甚至數百年后，成為如褚顏一樣那種超凡入圣的丹道圣手！
這等潛在的大人物，誰又敢真的無視呢。
盧純的淘汰，有些快，但整體結果并沒有出乎眾人預料。
他終究非丹圣嫡傳，所得丹道典籍，也僅僅是從褚家那里得來的十之二三，再加上本人心思浮躁，所謂小宗師之名更多是旁人為了恭維他強行冠上去的。
誰家宗師只會煉制兩三種四階丹藥啊！
至于辛夷生，他底蘊淺薄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能夠比盧純堅持得久，已經是丹道天賦的杰出表現了。
剩下的那三人，才是最被寄予厚望的存在。
然而這一切，當玄晏先生出現，且沒有遭到任何阻攔就闖入丹圣殿后就變了。
“他不是說不會再染指丹圣傳承嗎？”
“如此大的一把年紀，隨時可以駕鶴西去，不得傳承還好，得了傳承于我溟淵派反而是有害無益。”
“總不能讓他帶著褚顏傳承魂歸黃泉吧！”
“老祖糊涂啊！”
“此事也難說，玄晏先生不是還有一名嫡傳弟子去了百萬大山采藥嗎？傳聞那位雖然不顯山不漏水，但的的確確已經有了小宗師境界。若他將得來傳承再傳授給弟子，我等也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呃……那你們跟玄晏峰上的修士關系如何？”
“關系，可以事后再彌補嘛！”
暗中這些人的議論，從某種程度上，其實也代表了溟淵派三位老祖的共同想法。
丹圣傳承就在那里，誰拿都是拿，反正肉爛在鍋里。
前提是要拿出來！
如果前途無量的小輩拿了，那自然是好。
即便是即將壽盡的玄晏先生得了，只要能夠繼續傳承下來，也無傷大雅。
對于外界的議論紛紛，丹圣殿中四人一概不知。
他們全都沉浸在第二關的艱難試煉中。
“咚！”
一聲沉悶之音，在空曠的房間中陡然炸響。
褚玉懷著沉重的心情打開了爐蓋。
果不其然，里面一團污黑，絲毫不見清靈之態。
她抬起手，怔怔的看著自己那雙潔白如玉的手。
“還是不行嗎？”
先祖給褚家留下了很多東西，丹道典籍、丹方、煉丹器具，甚至是連煉丹師最需要的無源火都留下了三朵！
那些東西，大半都被宗門收走了，只給他們褚家留下了一些可供摘錄的煉丹心得。
褚玉就是靠著這些煉丹心得一點點摸索出來，從而以四百不到的年齡，成就了宗師之境。
但最大的收貨，卻不是這些！
在經歷了上一次丹圣殿試煉失敗之后，她回去將先祖所留煉丹心得翻了一遍又一遍，從里面隱隱發現了一式隱藏的丹術。
那是看似普通，實則卻是用數十種基礎丹術組合出來的復合丹術！
初得之后，褚顏花了點心思修煉，在入門之后赫然發現此丹術壓根不是用來煉丹的，而是用來分解材料的。
她當初不解，這種丹術的存在有什么意義。
然而在這一次闖過第一關之后，才明白了此丹術的意義之所在。
世間天材地寶無數，于煉丹師而言，皆可入藥。
一句“煉天煉地還煉人”，絕非虛妄！
然而天只有一片，地只有一處，人也只有一個。
那些真正蘊含雄偉奇力的天材地寶，很多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一旦用來煉丹失敗，煉丹師往往需要等成百上千年，甚至終其一生都等不到第二個符合條件的天材地寶重新出世。
只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扼腕空嘆，錯失唯一一次的機會。
在這種情況下，先祖褚顏所留下的那門丹術就無比重要了。
從煉制失敗的廢丹之中，把需要的主材料通過逆練之術分解出來，如此便有了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機會。
不僅如此，對于一些已經失傳的丹方，也可通過現有的丹藥逆練分解原材料，判斷出它原本的材料組成，從而將原本丹方推導出來。
這便是那門名為“還舊顏”丹術的意義之所在。
只可惜，直到此時褚玉才徹底明白了其重要性。
“如果我將此術大成，再來參加試煉，這第二關于我如履平地！”
“只恨因羅塵到來，提前開啟了試煉……”
這憤恨之情轉瞬即逝。
因為褚玉不能欺騙自己，她先前對那式丹術并不怎么上心。
她的丹道境界還處于不斷向上攀登的階段，又豈會對向下還原本質的丹術充滿熱情。
而且，即便真的把精力投入到了學習那式丹術上，只怕第一關都很難通過。
“也不知道羅塵那邊情況如何了？”
“丹圣殿提前為你開啟，若你止步第二關，那就好笑了。”
雖不恨，但總有怨。
褚玉搖了搖頭，揮手撒掉煉丹爐中的那一蓬藥渣。
她已經失敗了，無法再繼續向前。
唯有原路返回。
殿中，有一股柔和的法力涌來，將她包裹著往外拖拽。
她沒有反抗，因此也不存在任何受傷的可能。
但就在跨越第一關試煉的途中，她驚奇發現有著大量濃郁白光往同一處方向飛去。
二者交錯而過，一位面色紅潤的老者對她友善的點了點頭。
是玄晏先生！
褚顏驚訝無比，但下意識的恭祝了一句：“祝先生丹道昌隆！”
“哈哈，未來是你們的，祝你丹道昌隆！”
玄晏先生灑然一笑，舉步邁入了第二關。
此時，距離他入殿，僅僅才過去了數日而已。
“快人一步只是一時，先達終點方為英雄。”
“羅塵，你終究是底蘊太薄了啊！”
一座充滿灼熱氣息的大殿中，陳墨子疲倦的神色中，滿是欣喜之色。
他來到第三關了！
第一關，用了他一年。
第二關，則困了他整整兩年！
但對于他來說，這個時間已經是超乎尋常的快了。
如果不是上一次試煉的失敗，讓他提前有所準備，這第二關只怕到試煉結束之時都很難跨過去。
目光掃過大殿，陳墨子毫不驚奇。
蓋因為此殿的布置，對于煉丹師而言，是再常見不過的場景了。
地火口、鼓風機、人形傀儡……
這是溟淵派高階煉丹師必備的單人煉丹房。
只不過空間更大，可以容納多位煉丹師一起煉丹而已。
“第三關考題為何？”
陳墨子好奇無比，只因為這第三關他也從沒來過。
整個溟淵派，有且只有玄晏先生曾經來過。
就在他好奇之時，殿內地火升騰，于虛空中組成了一副只有他能夠看見的丹方。
“煉制一副新丹藥嗎？”
“四階？”
“有點麻煩，但卻還好，于我而言不算難。”
陳墨子如釋重負，似乎已經看見通過此關的那一幕了。
但就在要動手之時，他卻陡然愣住。
“條件這般苛刻？”
第二關，一處空曠房間中。
白袍道人盤膝坐在其中，身側是遍布的藥渣。
先前在惠娘幫助下梳得極好的發髻，此刻散亂披著，凌亂無比。
一雙金色瞳孔燁燁生輝，可在眼白處卻是遍布血絲。
那些血絲，絕非激發源力形成，而是殫精竭慮，心思損耗過大的表現。
此刻，白袍道人怔怔的盯著面前一藥渣，口中念念有詞。
“差一點，差一點，還是差一點。”
“究竟差在哪里？”
驀而！
他鼻翼微動，輕嗅虛空。
于一片駁雜的氣味中，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羅塵一愣，揮手一招。
頓時一團逆煉失敗的藥渣，落在了他面前。
低頭看去，羅塵瞬間了然。
這是一種名為白芷膏的三階丹藥，專門用來去除寒氣的，對于那些遭受極寒之氣侵襲而備受苦痛的傷患有著極好的治療效果。
而組成這白芷膏的主材，當是溪白芷、祁蓮、亂流萍等一眾特殊的水屬性藥材。
他記得自己逆練失敗了。
可為何，還能聞到一絲絲祁蓮的香味？
“祁蓮本身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特性，可都已經失敗了，怎還會有祁蓮香味？”
羅塵有些疑惑的撥弄著這份藥渣，施展他那未成形的丹術，將其余雜質全都撥開，最終得了一團焦黑的液體。
望著這液體，羅塵陷入了沉思。
半晌，羅塵猶如醍醐灌頂一般，豁然醒轉。
臉上，已然露出狂喜之色。
“是了！”
“是了！”
“先前的我，只重其形，不重其意，太過刻意追求藥材的原本模樣。”
“但實際上，我輩煉丹，很多時候都是為了某些藥材中的單一特殊物質。那才是選取藥材的本質，不管它變成什么樣，依舊存在。”
“猶如我輩修行，吞吐天地靈氣，成就雄偉法力。可一朝隕落，元嬰盡散，龐大法力依舊會回歸本質，成為逸散天地間的游離靈氣。”
“當塵歸塵，土歸土，終是極盡繁華，也不過一掬細沙。”
“我所要的不是組成王冠的明珠，僅僅只是那些最純粹的細沙而已！”
“所以，此術不該這般，應該……”
狂喜之中，羅塵手中印訣陡然變幻，對著那焦黑液體輕輕一抹。
這一抹，猶如新郎揭蓋見嬌妻，仿佛風吹烏云現明月，羅塵終于看見了那氣味的本質。
一點潔白，若隱若現。
隱有祁蓮清香飄蕩！
法力注入其中，甚至有一朵蓮花徐徐飄蕩開來。
也在這一刻，許久未有動靜的屬性面板上，緩緩浮現一縷詞條。
不知名丹術入門1/100
羅塵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望著那白蓮，咧嘴大笑。
“便叫歸塵術吧！”
塵歸塵，土歸土，施展此術，便可得見掩埋于輝煌之下的本質。
從此以后，世間絕大部分丹藥，在他面前將不再神秘，即便是從未見過的！
那接下來……
羅塵目光掃過還剩下的二十幾顆丹藥，眼中充滿了期待之色。
這些丹藥，品階最低也是三階，絕大部分甚至都是四階丹藥。
若他記得不錯，這些丹藥煉制之時采用了許多藥材，足以涵蓋前面失敗的那些丹藥。
這丹圣殿試煉，還可以繼續下去！
半年后，燈火通明的大殿中，忽有云煙襲來。
枯坐于地，一臉愁容的陳墨子抬頭看去，正好看見白袍男子顯出身影。
一襲如墨黑發隨意的披散在背后，面上雖有疲倦之色，可雙眼卻明亮無比。
此刻，對方正在好奇的打量著這間大殿。
在他那雙泛著淡淡金光的眼睛中，好像世間不存在任何秘密一般。
正是羅塵！
陳墨子張了張嘴，滿是苦澀之意。
想不到對方竟然闖過了第二關！
自己先前還小覷對方，認為就羅塵的底蘊而言，通過第一關已經是天才般的表現了。
可此刻看來，第一次面對丹圣殿試煉，就能從容通過兩關，何止是天才啊！
“不愧丹宗之名！”他低聲說道。
羅塵聽見這聲音，將目光投了過來，微微點頭示意。
“道友謬贊了，你可走在我前面呢。”
陳墨子搖了搖頭，不欲解釋他為第二關到底做了多少準備。
羅塵好奇問道：“這第三關，考什么？”
陳墨子這次沒有藏著掖著，隨口答道：“煉丹！”
羅塵一愣，隨后笑了。
煉丹啊！
對于他來說，那可再簡單不過了。
只要有材料……
有火氣升騰，組成一個個字體。
羅塵抬頭看去，不由眉頭一挑，然而越看，臉色越是凝重。
當火幕消散之后，羅塵再次看向陳墨子。
難怪對方提前到達了這座煉丹大殿，卻遲遲沒有動作，猶豫不決，不敢下手。
沒想到第三關試煉居然如此苛刻！
“取先前逆練出來的原材料，煉制一枚四階丹藥。”
“具體丹藥不論，但機會只有一次！”
世人皆知，成丹率是很難控制的。
能夠煉出成丹的，便算入流。
可以將成丹率控制在兩三成左右的，道一聲煉丹大師毫不為過。
像陳墨子、褚玉這等宗師級存在，最多也就能把成丹率穩定在五成左右，這還是品階相對較低，自己相對比較拿手的丹藥上。
想要一次功成，何等艱難？
即便是羅塵！
號稱煉制百丹，無所不精，可也從不敢妄言一次就能夠煉制出四階丹藥來。
替人煉丹的時候，往往都會要求足夠多分量的原材料。
而這一次，甚至還是自己組建丹方！
“如此試煉，即便我用屬性面板強行入門，也存在十分之九的失敗率啊！”
羅塵陷入了為難境地。
組建丹方是其一，必須一次成功是其二，這兩道難題，世上誰能解之？
他這一生，面對陌生丹方，能夠一次功成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第三關試煉，看似開卷考，簡單無比，也是每一個煉丹宗師都很熟悉的環節，可無人能夠確保成功。
便在二人苦苦思索之際，有一道蒼老的爽朗笑聲傳了進來。
“兩位道友，何必踟躕不前，對自己這般沒信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