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的神識,距離十五紋越來越近。
十四紋到十六紋之間,皆為筑基中期神識,突破之時,沒有太大的瓶頸,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
而這段時間,墨畫在太虛門也漸漸安定下來。
他在太虛門的生活,平靜而波瀾不驚,除了上課,就是每日修煉,畫陣法。
太虛門有很多課程。
除了陣法外,墨畫的修行課,是上得最認真的。
授課的公孫長老,是太虛內門真傳的羽化境長老,修為高深,見識廣大。
他傳授筑基修行之道,高屋建瓴,又深入淺出。
一些基礎的知識點,公孫長老的真傳弟子,目前是內門的教習,也會代為補充。
這些修行法門,是太虛門數代長老教習的心血,凝結了數千年前人的經驗和修道認知。
得益于此,墨畫對筑基期的修行,也有了漸漸清晰的思路。
但他修行仍算是墊底的。
既是因為,他是太虛門所有弟子中,唯一一個中下品靈根的弟子。
還是因為,他鑄就的是“神識證道”的道基,雖然神識極強,但境界不曾打磨,血肉靈力的根基是極薄弱的。
靈根中下品,便意味著靈力周天的上限低,修行速度一般。
尤其是跟這些,舉目皆上品,無人資質低的,太虛門的天之驕子相比。
因此在所有弟子中,墨畫的靈力周天數,是最低的。
同樣,因為根基弱,墨畫的修道底子,也是最薄的。
墨畫雖修行勤勉,但也只能勉強跟上境界,其他就差得遠了。
好在教修行的公孫長老,有教無類,待人也不苛刻。
只要你修行勤奮,態度認真,對結果的要求倒不算太過嚴格。
墨畫也只能這樣,水滴石穿,慢慢磨著,靈根有限,修為境界自然快不了,根基也扎實不了。
不過這是墨畫早就清楚的事,也不值得氣餒。
無論靈根好壞,根基厚薄。
既然要追求大道,便唯有心無旁騖,專心修行一途。
靈根好壞與否,都是既定的事實,與其自怨自艾,浪費時間,不如將這點心思,都用在修行上。
而除了修行課,太虛門內,還有修道百業的課程。
最主要的,便是煉丹、煉器、煉符這三類。
墨畫不出意外,學得都很差。
當年在通仙門就是如此,現在在太虛門,就更明顯一些。
煉丹的草藥太貴,煉器他掄不起錘子,煉符消耗靈力太大。
畫陣的筆墨和陣紙,對墨畫而言,已經算是價格不菲了。
但陣法的本質,是神識對大道的領悟。
消耗最大的,其實是神識。
而煉丹不同,煉丹的草藥,上等丹爐,丹方,以及各種藥引,天材地寶,都是讓墨畫“高不可攀”的天價。
品階越高,價格越貴。
唯有世家支持,不缺靈石,不缺靈物的世家子弟,才能“燒錢”學煉丹……
與煉丹相比,煉符不僅貴,還很費靈力。
墨畫曾經聽通仙城的煉器師陳師傅,說過符箓的事,入了太虛門,他知道的就更多了些。
符箓是一種由“煉器”和“畫陣”發展而來,但又完全獨立的修道產業門類。
最初始的符箓,畫在紙上,有點像是陣法。
但這種紙符,以“紙”為媒介,不易保存,容易“走火”爆炸;
保存期也短,容易“啞火”失效;
封存的靈力有限,威力也不算太強。
隨著修界發展,這種舊形制的“符箓”,便漸漸被淘汰。
現在的符箓,都是玉符,以玉石為媒介,融合封存類陣法,和特殊煉器手法,煉制而成。
煉符師,將自己的法術,封存在這種玉石“符箓”之中,煉成有使用次數限制的“符箓”。
這個過程,需要消耗大量靈力。
而墨畫,恰好靈力低微,所以也與煉符無緣。
煉器就更不用說了。
墨畫的血氣,別說跟體修比,就算在靈修中,也算是最弱的。
世家弟子中,大多數靈修,也會修一些煉體之法,不是為了近身殺伐,而只是提高一些肉身防御。
因此,他們掄個大錘,鍛造一下靈器,也沒什么問題。
但墨畫就不同了。
他拿錘子都費勁。
上課時,墨畫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沒將大鐵錘掄起來,臉上氣呼呼地,心里甚至琢磨著,要不要把大錘拆了,在里面畫上陣法,好好“改造”一下……
教煉器的教習,連忙勸道:
“算了,算了,你別為難這錘子了……”
“它也不想的……”
你拿不起錘子,也不是錘子的錯……
墨畫便問:“那教習,我還用學煉器么?”
教習苦著臉,左右為難。
他在太虛門任教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連鐵錘都掄不動的弟子。
鍛不了鐵,自然煉不了器。
教習只能道:“伱隨意吧,能學多少是多少,不要強求,更不要傷到自己……”
他知道,墨畫這孩子陣法很好,頗受荀老先生喜愛,若是煉器的時候傷到了手,畫不了陣法,他鐵定要受荀老先生的冷眼。
墨畫嘆了口氣。
他也很無奈。
煉器要體力,煉符要靈力,煉丹要以財力為基礎。
這些他都缺。
果然只有以神識消耗為基礎的陣法,才最適合自己。
墨畫又開始削減在“煉器”、“煉丹”、“煉符”三個課程上的精力,轉而把更多時間,用在畫陣法上。
但這三門課,該上還是要上的。
還是那句話,“可以不會,但不能不知道……”
他不必親手學會煉丹、煉器、煉符,但基本的煉制原理,常用的靈器、符箓、丹藥,及其各自的用途,注意事項……
這些修道知識,是必須要知道的。
避免將來,行走修界之時,被人下毒,被人以靈器暗算,又或者被人以符箓爆殺……
此外,太虛門也有道法課。
道法課分為三類,有靈修課,有體修課,有劍修課。
想學什么,就能學什么。
墨畫是個靈修,首選是靈修課。
但他發現,太虛門的靈修課,傳授的法術,法術的原理,與他的法術路數截然不同。
太虛門的靈修,或者主流的靈修,走的路子,是大招殺伐。
上品靈根,修上品功法,學上乘的法術,依仗深厚修為,凝聚磅礴的靈力,激發強大的法術。
然后一式殺招,逆轉乾坤。
就像那個蔣老大一樣,積蓄一身靈力,催動御劍訣,凝出純金劍氣,然后一式定勝負,一劍決生死。
雖然他最后劈空了,人也死了,但墨畫知道,這不怪他。
他那一劍,的確又威風,又強大。
換個人,說不定就被他劈死了。
可惜他時運不濟,碰到了自己,結果壯年早逝了。
墨畫有點為蔣老大惋惜。
但是這種招式,威力大,蓄力久,消耗的靈力也大,在準備的時候,要么容易被打斷,要么就會站著“挨揍”。
墨畫想到了,蔣老大施展“御劍訣”時,提前在身上附加的,那一層金光。
因為有那一層金光加持,自己的水牢術,并未打斷他的堅決。
甚至火球術的威力,也受到了削減。
“那層金光……究竟是什么?”
墨畫便去請教傳授道法的宗門教習。
教習對墨畫道:
“那是金身術。”
“金身術?”
墨畫微怔,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門法術。
教習道:
“金身術,是一類特殊的法術,主防御,但又與金鐘罩這類護身的法術不同。”
“金身術的效果,是以金光,加持自身,護住經脈,既可以一定程度上,削減所受的法術傷害……”
“同時也能使自身經脈內的靈力流轉,不受阻礙。”
“這點至關重要!”
“也就是說,你的法術,不會被打斷。”
“在金身術加持的時間內,你可以無所顧忌,施展那些耗時雖久,但威力極大的法術殺招,從而轉瞬定生死,剎那決勝負!”
“甚至可以,以一當十,憑借一式上品道法,鎮殺群敵,力挽狂瀾!”
“這便是靈修的追求,以極致的法術,催生無上的威力……”
墨畫聽得熱血沸騰。
但轉念一想,這好像跟自己沒什么關系。
他又不會什么上乘道法。
就算會了,他靈根差,氣海稀薄,也未必有那個靈力,能施展得出來。
就算能施展出來也沒用……
在同階修士中,他肉身很弱的,即便加持了“金身術”,很可能也撐不到將大招施放出來。
墨畫知道,自己不經“揍”的。
本身是一張紙,就算有金身術加持,有了些免傷,最多也就多了一張紙,還是沒什么用。
不過他還是受益匪淺。
不愧是乾學州界,有著悠久的傳承。
金身御劍,或是金身施法……
這是一種,他之前完全不知道,而且與他的法術套路,截然不同的斗法邏輯。
可惜的是,自己用不了……
他走的是傀爺爺教的,“天下法術,唯快不破”的路子,再加上神識強大,靈力流轉迅速,真正能發揮威力的,反倒是火球術這種低級法術。
“上乘法術……”
墨畫忽然記起了一件事,問道:“教習,這種威力大的法術,一定要神識鎖定么?”
教習有些詫異,“你還懂‘神識鎖定’?”
墨畫矜持道:“略懂。”
教習便因此高看了墨畫一眼。
雖然靈根差了點,靈力弱了點,法術會的少了點,上乘法術也基本不會,但難得,竟然有這種見識。
竟然知道神識鎖定……
教習欣慰道:“這是自然,時間萬般表象,光怪陸離,眼見到的,未必為‘實’,見不到的,也未必是‘虛’,修士全憑眼睛看,是很愚蠢的……”
“神識之中,是萬物的本相。”
“神識越強,所見的本相越真。”
“所以御劍真訣也好,法術殺招也罷,最好是用神識去看,去鎖定……”
“學會以神識鎖定,才是一個優秀的靈修……”
墨畫點了點頭,也放心了。
這就對了。
威力再大,打不中也歇菜。
自己神識還挺強的。
不過雖說如此,也要早做考慮,未雨綢繆。
想想怎么應付這些,靈根好,功法好,修為深厚,修了上乘道法,或是強大御劍法訣的天之驕子們……
不能因為神識強,就太過依賴。
多做幾手準備也好。
因此,墨畫不僅上了靈修的課,體修和劍修的課,他也去蹭了。
他倒不是想煉體,或是修劍法,主要是想著“知己知彼”,看看體修和劍修的套路是什么,攻擊手段有哪些,如何護身,命門是什么……
這樣自己以后對付體修和劍修,也就有了章法。
這也是一種“反向學習”,是另一種“學以致用”。
而墨畫唯一“正向學習”學得好的,便是陣法。
除此之外,墨畫其他各項,包括修為、煉丹、煉器、煉符都無法與同門的弟子相比。
因此,墨畫在同門弟子中,是個“另類”。
陣法有多好,其他各項就有多差。
混得熟了之后,其他同門弟子,也漸漸都接受了,墨畫這個“中下品”靈根,“散修”出身,修煉認真,但偏科極其嚴重的弟子。
但也僅此而已。
表面上看,墨畫只是一個有些特殊,但并不出眾的弟子。
不過他人緣還不錯。
太乙居的大多數弟子,待他都比較和善。
少有的幾個,出身比較顯赫,一臉桀驁自負,一看就很麻煩的,墨畫為了省事,也都離他們遠遠的。
太虛門中也有不少女弟子。
而且大都出身好,膚白貌美,盡管穿著統一的太虛道袍,也都花團錦簇,各有風姿,追求者很多很多。
不過墨畫看過幾眼,在心里默默比較過,最終覺得,還是自己的小師姐最好看!
想起小師姐,墨畫愣了下神。
通仙城和云游時的點點滴滴,又浮在心頭。
“也不知小師姐現在在哪……”
墨畫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將小師姐默默放在心底,而后繼續努力修行,努力學陣法……
太虛門景色古樸幽麗。
數千弟子,于此修行。
除了太乙居外,還有眾多天之驕子,墨畫都不太熟,甚至素未謀面。
這其中既有出身顯赫的天驕,有令人矚目的天才,也有姿容絕艷的女弟子……
這些天驕弟子,齊聚一堂,互相爭鋒。
偶爾也會爭風吃醋,弄得風波起伏。
但這些,都與墨畫無關。
努力提升修為,增強神識,學會更高深的陣法!
這才是他要做的事!
其余的事,他不怎么關心。
墨畫就這樣,每日默默修煉,默默學陣法。
而他的神識,也終于在不知不覺間,悄然突破了十四紋的桎梏,達到了十五紋……
十五紋,這是筑基中期,修為小成的修士,才能有的神識。
而十六紋神識,就可以學二品中階的陣法了。
十五紋距十六紋,只差一紋了!
墨畫有些興奮,他想了想,還是跑到荀老先生面前,試探問道:
“老先生,我能學……十五紋陣法么?”
荀老先生有一瞬間的呆滯。
他之前預料,十四紋陣法,會夠墨畫學一段時間,但沒想到,真的只是“一段”時間。
這一段時間,也太短了……
甚至他感覺,不久前自己才教了墨畫十四紋的陣法。
一眨眼,墨畫已經要學十五紋了……
荀老先生沉默許久,緩緩點頭,“行,不過先不急,你先穩固穩固。”
“嗯!”墨畫點頭。
墨畫告辭后,荀老先生的臉色,便沉了下來,目光十分凝重。
他覺得墨畫這孩子……已經有點可怕了……
這已經不是,陣法學不學得快,學不學得好的問題了。
這種超階的神識,增長還這么迅速,簡直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放縱他這樣學下去,怕是真的會在陣道上,養出一個前無古人的“小妖孽”來……
“但是……”
荀老先生皺眉。
學得這么快,絕不是好事。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但墨畫現在,恐怕不是“木秀于林”了,再這樣讓他瘋狂長下去,他的樹枝,都快能越過山頭,伸到天上了。
太顯眼了。
這樣下去,這孩子必遭世家忌憚,遭同門妒忌,遭魔門覬覦。
一旦他真入了魔,那些喪心病狂的老魔頭,有一萬種方法,拔苗助長,將他養成一個徹頭徹尾,心性癲狂的“小魔梟”……
這種事有前車之鑒……
神識強大的陣師,一旦入了魔,真的是太可怕了……
而一旦入魔,也必然會毀了他的道基。
看似實力是強大了,但卻斷絕了大道,終身淪為了魔道的血肉傀儡。
至于世家……
墨畫本身,沒有任何世家的血脈。
他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淪為世家的走狗,變成為世家牟利的鷹犬。
要么,就必定受世家排擠。
若是他心性正直,胸懷廣大,做了與世家利益違背之事,甚至會被乾州世家,聯手鎮殺。
宗門……
宗門可以是他的依仗。
但宗門的根基也是人。
墨畫的問題是,他現在入門尚短,根基尚淺,就算有一些同門之誼,但終究太過淺薄。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相處時間長了,共過患難,才會有情義。
憑現在這種交情,到了生死危機,不可能真有同門弟子,冒著大風險,去幫他的……
這樣下去,墨畫這孩子,很容易無依無靠,淪為魔門,甚至世家爭斗的棋子……
荀老先生的眉頭,越州越緊。
“要想個辦法……”
但他一時,也沒什么好主意。
次日上陣法課時,荀老先生看著天真爛漫,乖巧又認真的墨畫,便有些失神。
既有惋惜,又有心疼,更有不忍。
“這孩子,要怎么辦才好……”
荀老先生神情復雜。
墨畫卻懵懵的,被荀老先生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一直到上課,荀老先生才將目光,從墨畫身上移開,攤開講義,收起思慮,準備講解陣法。
忽而有個內門長老,在外面敲門。
見荀老先生皺眉看著他,那長老頓覺壓力極大,他知道,荀老先生最討厭授課的時候,被人打擾。
但他又不得不說。
“荀老先生,后山……說有要事商量。”
“后山?”
荀老先生微怔,隨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長老如釋重負,拱手告辭離去了。
荀老先生便想暫停課程,布置一些課業,讓弟子們自己自習,但話到嘴邊,他忽而一愣,目光微亮,點了墨畫道:
“墨畫,你來教他們!”
墨畫愣住了。
在座的其他弟子也都張大了嘴,一臉見了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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