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比自己高。
比自己壯。
頭比自己揚得高。
面容比自己英武。
眉眼間的氣質也比自己桀驁:
墨畫點頭,打招呼道:「我叫墨畫。
一身金黃色道袍的歐陽軒有些冷漠地看了眼墨畫,淡淡道:「歐陽軒。」
他態度不算好。
有可能是看墨畫個頭不高,修為不深,靈力不強,所以沒把墨畫放在眼里。
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沒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并不是單獨針對墨畫。
太虛掌門見兩人打完招呼了,點頭道:
「此后你們就是論劍的隊友了,理當齊心協力,既為了宗門,也為了你們自己,爭一個前途。」
墨畫點頭,「掌門,您放心。」
歐陽軒卻沒說話。
太虛掌門并不介意,沖著墨畫微笑頜首,而后便轉身離開了。
掌門走后,墨畫便轉過頭,又看了眼歐陽軒。
他可以確定,自己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太阿門的弟子。
陣法大課上也沒見過,這個人并不是自己的「小師弟」。
「那他是從哪冒出來的?」
墨畫有點疑惑。
不過,他也沒多問,初次見面,別人的出身和隱私,他也不好打聽。
但大家此后就是論劍的隊友了。
參加論劍,彼此的默契很重要。
為了緩和氣氛,打好關系,墨畫就開始逗這歐陽軒說話。
說些「今天天氣不錯」,「你喜歡吃雞腿么?」,「你是怎么長這么高的?」之類的話。
但這歐陽軒,神色漠然,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墨畫自討沒趣,也就懶得管他了。
他是看在自家掌門,還有太阿掌門的面子上,這才找歐陽軒搭話,想帶著他一起玩的。
人敬自己一尺,自己敬別人一丈。
但別人不敬他,他也不會給別人什么好臉色。
更何況,墨畫自己也是很忙的。
見歐陽軒仍舊一臉桀驁,很不好相處的樣子。
墨畫心中冷哼一聲,就將他丟到一邊,開始安排自己的「小師弟」們進行演練了—
太虛門外山和內山間,有一大片山林。
這片山林,周圍有陣法封閉,隔絕視聽,里面山勢崎嶇,地形錯綜這是太虛門的演練場。
三出的場地墨畫之前沒打算認真參與論劍,因此這演練場,都沒怎么來過。
但現在他認真起來了。
而且,他想帶著小師弟們一起贏,因此這個演練場,就必須充分利用起來了。
根據山川地形,弟子配隊,墨畫便安排他的小師弟們,五人一隊,開始在這偌大的演練場中,按照既定的方案,磨合戰術,切對練起來。
演練場很大,也算是宗門重地,有專門長老管理。
按理來說,墨畫是沒這個權限,來隨意分配調用的。
但他這么堂而皇之占用演練場之后,也根本沒人來阻止他。
掌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負責演練的長老也只能默認。
沒辦法,如今太虛門內的長老,但凡有點資歷,有點背景,或者有點眼力的,哪個不知道墨畫是什么身份。
別看他還只是個外門弟子,有時候說的話,比真傳長老都管用。
于是,山川縱橫,地勢交錯的演練場內。
太虛門的弟子們,無論強弱,無論是「天驕子弟」,還是「底層弟子」,都開始按照墨畫的計劃,有組織,有戰術,有陣法配套地,一板一眼地演練了起來。
這些弟子中,絕大多數只是太虛山的弟子。
太阿山和沖虛山的弟子很少。
三宗合流的時間不長,墨畫的聲望,也還沒輻射到另外兩山的弟子。
平日里,大家相處還算和氣,太阿和沖虛兩山弟子,也會喊墨畫小師兄。
但論劍這種大事,他們卻不太可能聽墨畫的號令。
不過,目前有太虛山一脈的弟子,倒也足夠了。
演練場里,一時刀光劍影交錯,聲勢頗為浩大。
墨畫在一旁「督戰」,不時出言提醒,指出不足,并給出改良的建議。
弟子們的磨合,也越發默契。
戰術的運用,也越發有模有樣了。
墨畫稍稍放心了點,這才開始鍛煉自己的隊伍,
宗門廣大的弟子是論劍的根基,是無數贏得勝利的「可能」和「希望」。
但在此基礎上,自己也得努力。
必須雙管齊下,做兩手準備。
演練場的一個小角落。
墨畫將自己小隊的人員,都召集在了一起。
和他之前預想的差不多。
他,令狐笑,程默,司徒劍,再加上一個歐陽軒,一共五人。
令狐笑跟墨畫站在一起。
他很早之前,就想著有朝一日修劍有成,能跟墨畫一起去論劍大會,帶著墨畫大殺四方。
如今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程默和司徒劍也很開心他們跟墨畫認識得很早,交情深厚,對墨畫也絕對信任,
無論什么事,只要跟著墨畫這個「小師兄」,他們就覺得十分安心。
最格格不入的,就是歐陽軒了。
他一個人站在一旁,冷著個臉,目光鋒利,明明只隔了一個身位,但卻仿佛隔著一條懸崖,突出一個「不合群」。
墨畫倒也沒在乎他這份「疏離」。
人與人之間,本就是有矛盾的。
只見過幾次面,自然不可能「合群」
墨畫也不要求歐陽軒「合群」,只要求他能按照自己的目的,切實地執行論劍戰術就行。
墨畫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沙地上畫了幾條線,幾個小人。
而后開始向著眾人,說明基礎的戰術位置,陣型,格局,變式和目的等等。
這些雖然很基汪,但很關鍵。
論咬的戰局,瞬息萬變,有時候根本來不及指揮,全靠彼此間的默契。
而千鈞一發之際,基礎戰術越牢固,應變就能越及時。
一切高端的戰術變化,都由最基汪的配合衍生而來。
墨畫說完,看向歐陽軒。
歐陽軒神色淡然,還是沒說什么。
墨畫不知道他明白了沒有,便道:「先練一下看看。」
而后眾人,便按照他之前規劃的戰術走位,演練了幾遍。
聽默是「肉盾」,兼具一點攻伐。
司徒咬輔攻,緩解兆默的壓力,
令狐笑是主攻,他的咬法,威力最大,但需要一點時間準世,而且不能被人干擾,需要他人掩護。
因此令狐笑的位置在最后。
墨畫站在他身旁策應,觀察局面,統籌局勢,隨機應變。
而歐陽軒··
墨畫用神識掃過幾遍,也大抵洞悉了他的實力,
歐陽軒的修為十分深厚,周身有咬溢出,明顯也是咬修,而且資質很好,咬道造詣很深。
他的咬道,比咬心通明的笑笑差一點,但修為卻比笑笑要深。
掌門說得沒錯,這個歐陽軒,的確也算是「頂級天驕」。
雖然不是那種「五邊形」完美無缺的天驕,但也很強了。
因此,墨畫便讓他做「單兵」,根據具體情況,既能單人作戰,也能輔任策應。
他若發揮得好,可以以一已之力,發揮大作用。
若發揮不好,也不會影響大體的局勢。
眾人就這樣磨合了一陣。
一開始倒還好,歐陽軒的悟性是極高的,對戰術的領悟也很快,再加上實力強,配合得也很不錯。
但練了幾次后,歐陽軒就不耐煩了。
要么站著不動當「石頭」,要么特立獨行當「現眼包」,要么按自己的心意,隨便變動方位。
連帶著程默也頻頻出錯。
默脾本來就不好,當即就怒了,斥問道:
「你什么意思?」
歐陽軒冷著臉:「怎么了?」
業默怒道:「這是在練戰術陣型,你不站自己的位置,亂跑做什么?」
「什么陣型?」歐陽軒冷笑,「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個站位,一眼就看穿了,有什么需要練的?」
他目光銳利地看了業默一眼,「這種低級的戰術,還要練這么多次,資質實在弩鈍,真不知掌門為什么非要讓我,與你這等庸才一隊——”」
他這稱有點含沙射影,而且說稱的時候,余光看著墨畫。
這下兆默是真怒了。
他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拎著兩柄大斧,粗聲道:「怎么,你想打架?
「打架?」歐陽軒譏笑,「你也配?」
看著歐陽軒這副欠揍的模樣,默差點就舉起斧頭劈過去了,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默只是看著魯莽,并不是真的愣頭青。
宗門規矩,禁止弟子斗毆,他這一斧頭下去,會觸犯門規,是要受責罰的。
更何況,兆默心里清楚,這是小師兄的隊伍,小師兄說了才算。
假如小師兄發稱,讓他劈這個歐陽軒,哪怕這會觸犯門規,他也毫不猶豫,一斧頭剁下去了。
但現在小師兄沒開口,他盡管生,但也不好輕舉妄動。
一旁的令狐笑陪司徒咬,排樣目光不善。
反倒是墨畫神色平靜,目露思索。
若是平時,哪怕這歐陽軒脾再差,態度再不好,他也不太會去理會。
但現在不一樣。
這是論咬的隊伍,事關太虛門的利益,以及師父的因果。
他需要的,是一個「聽稱」的隊友,能百分百按照他的意愿,堅定地去正行戰術。
他不需要一個天資實力看似很強,但卻存了異心,還會搗亂的「天才」。
論咬在即,時間寶貴。
墨畫不想在這個歐陽軒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有時候,下手就虧須要狠一點。
墨畫看了歐陽軒一眼,淡淡道:「你隨我來。」
說完之后,墨畫就轉身,走向了一旁的小樹林。
歐陽軒皺眉,神色微。他不喜歡被人這樣「頤指使」。
但眼看墨畫越走越遠,歐陽軒思索片刻,還是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樣?」
而后他便邁開腳步,向著墨畫走了過去。
兩人就這樣消失在了小樹林里。
林木茂密,不見人影。
令狐笑,默陪司徒咬三人面面相,
「小師兄—他要做什么?」
「他不會是想著·—揍歐陽軒一頓吧?
「他能揍過么?」
「不好說.—.感覺有點難度,實稱實說,這個歐陽軒還是挺強的——」
「主要小師兄是個‘脆皮」,容錯率太低了———·
「要不要去幫忙?我怕小師兄吃虧—·—
三人正議論之時,小樹林中忽而聯發出一刃可染的息,之后一閃即逝,林木沒有任何異常,但卻顯得深邃死寂,令人神魂顫栗。
令狐笑三人心中猛然一悸,稱語戛然而止,紛紛轉過頭看向小樹林。
片刻后,林木虛晃,人影顯現,墨畫帶著歐陽軒出來了。
墨畫倒是神色如常。
歐陽軒卻臉色死白,身子還有微微的顫抖,仿佛見了「鬼」一般,驚魂不定。
走到眾人面前,墨畫的臉上便洋溢出溫暖的笑容:
「我們「推心置腹」地談了談,歐陽也意識到了剛才說的話不太妥當,
此事就此揭過。」
「大家都是太虛門的弟子,理當齊心協力,為了宗門榮譽一起努力,爭取在論咬中獲得好名次—.」
他這番稱,令人如沐春風。
令狐笑三人神情古怪。
歐陽軒更是臉色發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墨畫看了眼眾人,笑著道:
「好,那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之后眾人繼續為論咬大會,磨合戰術。
這下歐陽軒真的「老實」了。
甚至有些「老實」過頭了一一與其說是「老實」,不如說是「呆愣」。
墨畫說什么,他一板一眼地照做什么。
他的臉上還殘存著震驚。似乎還沒從小樹林的噩夢中回過神來。
但也得益于此,此后的演練,異乎尋常地順利。
太阿門。
太阿掌門正跟一個中年長老商議論咬的事,聊著聊著,忽而皺起了眉頭「怎么了?」中年長老問道。
太阿掌門有些不安,「你說,軒兒不會有事吧——
中年長老體態微胖,面容白皙,未語先帶三分笑,聞言便道:「軒公子能有什么事?」
「論咬的事。」
「太虛山那邊?」
「嗯,」太阿掌門點頭,皺眉道,「我把軒兒強行塞過去了,萬一鬧得不合,也不太好。
中年長老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軒公子身份特,而且從小就養在老祖身前,功課也是由真傳長老親授,性情難免孤僻了些,說實稱,不鬧出一點事來,恐怕也不太可能———”
太阿掌門皺眉,嘆道:「我這也是沒辦法——
「這孩子—·輩分太高了,跟我這個掌門都是‘平輩」,真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這里面的關系,我都沒敢往外說。」
「不然以他這個身份,更沒法跟排門的弟子混到一塊。」
「宗門從上到下的長老,也根本沒人敢管他,這才養出了他這桀驁的性子。」
「但現在,我把他送到太虛山那邊,去跟其他弟子,一起組隊去論咬.」
太阿掌門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就怕極端情況下,萬一打起來,傷了太虛山那邊的弟子,有損三脈的和。」
而且輩分在這,就算歐陽軒打傷了太虛山的弟子,他也不好真去責罰。
他這個掌門,實在是不太好做。
中年長老思索片刻,便緩緩道:
「要不,還是算了?從太阿山這一脈,抽一些弟子軒公子去論咬就好。就當是他‘玩」,大家知根知底,也不至于鬧得不堪———」
「這成何體統?」太阿掌門肅然道,「一直這樣慣下去,不給他點磨礪,他就真成‘二世祖’了。」
「以后仞丹了,若還這么目中無人,虧然會吃大虧。不思長進,人也就廢掉了,平白浪費了他這一身上佳的資質。」
中年長老搖頭道:
「那就只能這樣慢慢磨礪了,若軒公子真鬧出什么事端來,太阿再出面,賠個禮道個歉吧....
太阿掌門思索片刻,也只能點頭,「只能如此了———
「但愿假以時日,軒兒跟太虛山的那幾個弟子,能合得來———
當然,他也清楚,就算能合得來,這也絕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以軒兒那「桀驁不馴」的性子,誰也不放在眼里,根本不可能安分,還不知會鬧出多少事來這種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阿掌門嘆了口。
可兩日之后,他這心里,到底還是放不下。
再三,太阿掌門還是催動遁法,離了太阿山,到了太虛山門,進了演練場,想看一看他這太阿門的「二世祖」,到底磨合得怎么樣了,甘真的目中無人,惹出事來。
可剛進演練場,太阿掌門就先跟太虛掌門碰了面。
兩人都有些意外。
但念及論咬大會干系重大,自然要多關注,兩人倒也都不覺得意外了。
「請。」太虛掌門道。
「有勞了。」
有童子擺了座,奉了茶。
茶香盒間,兩位掌門便坐在閣樓上喝茶。
演練場上,弟子們正在練習進退攻伐,和種種戰術變化。
陣型有板有眼,動作整齊劃一。
太阿掌門本是為了歐陽軒來的,可看到眼前一幕,不由有些失神,嘀喃道:
「這是—道兵?」
太虛掌門道:「談不上,只是弟子們,演練得規整點罷了。」
太阿掌門細看了下,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談不上是道兵。
道兵的陣型要更規整,規矩也更嚴格。
令行禁止,不容有一點錯謬。
相對來說,演練場上的弟子,還是稚嫩了不少,陣型變幻也很生疏,
而且現在看起來,演練的都還只是基汪的戰術陣型,并沒有配套的靈器陪陣法,沒辦法跟「道兵」相比。
但即便如此,也很不容易了。
這可是「天驕道兵」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