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論道山更高處。
一峰一樓,高聳入云,如兩柄指天之劍,于巍峨的論道山前,遙遙相對。
此峰,名為懸天峰。
此樓,名為觀劍樓。
懸天峰,乃論道山最高山峰,有會當凌絕頂之勢,乃論劍大會,最終決戰之時,“天”字論劍的場地。
經地字論劍的鏖戰,成功晉級的乾學天驕們,會齊聚懸天峰之巔,與真正的天之驕子們,進行最終決賽,一決高下。
為他們的宗門,贏得至高的榮譽。
也為他們自己,鑄就更輝煌的道途。
而懸天峰對面,建有一座陡峭如劍,高入云端,古老華貴的高樓。
這便是觀劍樓。
是乾學論劍,最高的觀禮之處。
觀劍樓外,設有隱匿陣法,樓身也刻有各種高階云霧陣法,使高樓隱匿,融于云霧之中。
常人根本看不到觀劍樓。
甚至大多數修士,都不知道這論道山觀劍樓的存在。
這座高聳的觀劍樓,是供一些真正地位尊崇,身份顯貴的“貴客”,用來觀看乾學論劍的。
自高樓之上,云端之間,居高臨下,能看到龐大的方天畫影。
以及密密麻麻,宛如螞蟻一般的修士。
能入此樓者,是真正的非權即貴。
各宗門,各世家洞虛老祖,羽化掌門,或五品家主。
五品道廷司掌司。
九州一些強大修道勢力的魁首。
再就是,來自道州一些真正遠古大世家的核心嫡系。
道廷羽化境監察,鎮魔司掌司。
以及來自七閣權力中樞的監正,甚至是閣老這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
這些都是普通修士,一輩子接觸不到的人物。
而觀劍樓內部,同樣高下分立,等級森嚴。
即便都是貴客,也分三六九等。
每個人都只能占據,與他身份相匹配的高度。
而且,所有觀劍樓的房間,全都是密封的,內設專門的五品虛空傳送陣法,入樓出樓,無人可知。
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觀劍樓。也不知曉,這些高居云端之人。
而即便是,能登臨觀劍樓的貴人,也只局限在自己的一室之內。
他們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整座觀劍樓里,到底還有哪些顯貴之人在觀戰。
在他們頭頂的位置上,或許就有某古老家族的傳人。
某六品世家的大長老。
七閣中的監正,乃至是權利滔天的閣老。
甚至有道廷天子一族來觀戰,也不是沒可能……
當然,也有可能,什么人都沒有。
這些接近九州權勢頂端的,真正的顯貴之人,未必都會來看論劍。
即便來了,他們也未必有空,每場論劍都來看。
畢竟現在還沒到天字論劍,真正精彩的大決戰,也還沒開始。
而此時,觀劍樓中游的位置。
太阿,沖虛,太虛三山的掌門,卻難得地聚在了一起,一邊喝茶,一邊觀戰。
論劍大會,事關宗門排名,關乎乾龍靈礦分配,關乎宗門改制,他們是掌門,不可能不關心。
此前他們倒也不會每場都來看。
大多是零零散散,今日一人,明日兩人,偶爾甚至一個人都不來。
畢竟掌門也是很忙的。
但論劍比到現在,他們心底也實在有點放心不下了。
論劍第五。
這個名次,十分微妙。
進一步,就是四大宗。
維持不變,那也是八大門第一。
但只要稍微再退一小步,四大宗和八大門第一,就全沒了。
而且,眼前論劍形勢嚴峻,無異于逆水行舟,但凡退了下去,想再升上來,就真的是難如登天了。
在其位,謀其政。
他們都是掌門,而且是多年的掌門,心里比誰都知道,這個宗門排名的份量。
四大宗掌門。
八大門之首的掌門。
普通八大門的掌門。
這里面的差別,真的是太大了。
而且,這三個選擇,幾乎全都是“一步之遙”。
進一步,則四大宗。
穩一步,則八大門之首。
退一步,則普通八大門。
幾乎每一步,都是“天壤之別”。
面對這種境地,這種潑天富貴于一線的機遇,便是神仙,都淡定不了。
三人身為掌門,城府都不淺,臉上一點聲色不露。
但心里,卻都因這一步之差的利益得失,備受煎熬,不知多少晚上睡不著覺了。
但事到如今,他們也幫不上什么忙了。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這些孩子們,自己去拼了。
拼成什么樣,他們也都只能接受。
哪怕輸了,他們也不能責怪這些弟子。
因為這些孩子們,都已經盡力了,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甚至比他們此前預料得還要好很多……
但話是這么說,他們還是迫切渴望,太虛門能贏的。
他們嘴上什么都不說,也不敢給墨畫他們壓力。
但心底真的是比誰都渴望,墨畫他們能贏。
無論以什么方式,只要能贏就好。
贏,就有可能保住現在的位置,甚至有可能,坐五望四,更進一步。
每一局的勝利,都重若珍寶。
但再輸下去,就什么都沒了。
室內安靜,茶氣氤氳。
三山掌門淡定地喝茶。
但他們表面上多淡定,心底就有多煎熬。
甚至比所有觀戰修士,都還要緊張。
喝了一會茶,太阿掌門總算是熬不住了,咳嗽了一聲,緩緩問道:
“這局……應該……是能贏的吧?”
他這句話一問,沖虛掌門和太虛掌門,心頭都猛然一跳。
沖虛掌門忍不住道:
“你別說出來!禍福依存,輸贏轉化,有時候你說贏,反而會輸,你說輸,反而說不定能贏……”
“上把論劍就是這樣,大家都以為要輸,結果贏了。”
“你現在說贏,別弄到最后再輸了……”
太阿掌門被他這么一說,有點心虛,但還是板著臉,“你這是玄學。”
沖虛掌門道:“天機因果,玄之又玄,不可盡信,但又不能不信。有時候,就是要信點邪……”
太阿掌門嘆道:“那當我沒說。”
之后三人繼續喝茶。
但喝著喝著,太阿掌門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問太虛掌門:“你說,能贏么?”
太虛掌門原本就不太平靜的心,又被撩撥得不安起來。
他無奈道:“不好贏……”
“你是因為天機‘玄學’,才說不好贏,還是真的不好贏?”太阿掌門確認道。
太虛掌門嘆道:“對面可是乾道宗,乾道宗的實力,還用多說么?”
太阿掌門皺眉。
太虛掌門道:“乾道宗最強的弟子,是沈麟書。”
“雖然明面上沒人承認,但這個沈麟書,其實是壓過蕭無塵,敖戰,端木清一頭的。”
“是乾學四天驕中,最強的一個。”
“這場論劍,雖然沒有沈麟書,但卻有一個沈藏鋒。”
“沈藏鋒是沈家沈麟書之下,最強的一個天才弟子。”
“沈麟書天生麒麟血,一騎絕塵,鋒芒太過,壓得其他一眾天驕黯然失色。”
“珠玉在前,沈藏鋒這才名聲不顯。”
“但那只是相對于沈麟書,放眼其他宗門,這個沈藏鋒,絕對是一等一的天驕了。”
“想贏他,可真沒那么簡單。”
太虛掌門緩緩道。
太阿掌門微微頷首。
太虛掌門不愧是大族出身,對這些天驕弟子,看得很透徹。
但這么一說,他心底反倒更忐忑了。
之前好不容易才贏一場,不會只是“曇花一現”,這場又重新開始連敗吧?
這就很揪心了。
太阿掌門嘆氣。
論劍就是這點不好,看別人論劍,打得你死我活,跌宕起伏,會覺得很精彩。
但若是事關自己利益,看自己宗門弟子去論劍,尤其還是連敗的時候,當真是令人心中煎熬,心如死灰。
不唯太阿掌門。
看似淡然的太虛掌門,還有開始研究“天機玄學”的沖虛掌門,此時心里也不好受。
彼此各存心思,甚至之前還各有算計的三山掌門,此時看著墨畫他們的論劍,突然有一種,心意相通,感同身受的感覺。
彼此的隔閡都少了。
氣氛也親切了不少。
真的有一種,三山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連忐忑也一起忐忑的感覺。
但這種時候,他們又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坐在一起,一邊不停喝茶,一邊看似淡定,但卻目不轉睛地看著方天畫影。
而此時,方天畫影上,墨畫已經揣著高階陣法,與令狐笑他們會合了。
此時,乾道宗的外城,已經被攻破了。
這種論劍賽制,外城本就不太好守。
再加上,有令狐笑這個劍氣凌厲的劍道天才在,乾道宗也只是象征性地守了一下,之后便退守內城了。
內城的城門,才是關鍵。
這也是決定,攻城戰勝負的一扇門。
可等墨畫,到了內城的城門前,卻發現城門之前,并無人防守,而城門之上,卻閃爍著五層陣法的光芒。
四大宗中,乾道宗的陣法水準,位居第一。
城門上的這些陣法,雖然只是二品中階,但卻都是上乘的防御類陣法。
五副重迭,防御效果自然也很強。
而此時,乾道宗的五名弟子,全都守在內城之中。
當前一人,便是身材高大,氣質有些陰沉的沈藏鋒。
此時他手中握著重劍,正在暗自蓄力,強大的靈力澎湃,鋒利的劍氣,匯聚于劍身。
單憑其引而不發的劍氣威勢,比之乾道宗的蕭若寒,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乾道宗的開天地裂劍訣。
這是一門上乘重劍劍訣。
乃乾道宗最古老的幾門劍訣之一,威力極強。
只是其雄渾厚重,比較偏門,因此乾道宗中,修這門劍訣的人,少之又少。
這門劍訣,十分適合沈藏鋒。
沈藏鋒也正是因為,這門開天地裂劍訣,才能成為沈家,乃至整個乾道宗,沈麟書之下的第一人。
如今這場論劍,他雖是守城方。
但他卻不想只守城。
這樣太被動了,而且顯示不出他的實力。
他要轉守為攻,將太虛門的五人,斬盡殺絕。
殺了攻城之人,這城池,自然也就守了下來。
這場論劍,自然也就能贏。
尤其是墨畫……
沈藏鋒眼中,厲色一閃。
沈家與墨畫,同樣有著不小的宿怨,如果可以,他當然想將墨畫斬于劍下。
因此,別人的守城,是真的守城。
但沈藏鋒的意圖,卻是殺人。
他想加固城門,以此為“誘餌”,消耗太虛門的實力。
太虛門的威脅,有兩個。
一個是令狐笑的劍法,一個是墨畫的陣法。
城門本身就堅固,再加持了五副二品中階陣法,若要強行破門,要么令狐笑施展上乘殺招。
要么墨畫,將他的陣法都用上。
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而一旦令狐笑動用了殺招,短時間內,無法調息完畢,就不再有威脅。
一旦墨畫用光了陣法,他也基本上,就只是個廢物了。
自己再蓄著殺招,以逸待勞,待太虛門攻破城門,便迎頭予以重擊。
這樣一來,太虛門破門之時,也就是團滅之機。
沈藏鋒目光冰冷。
城門外,墨畫看著眼前的陣法,感知到門后的殺機,心思微動,大概猜到了沈藏鋒的意圖,微微嘆氣。
他估計過了,正面交手,自己這幾個人,根本打不過這個沈藏鋒。
乾道宗的沈麟書固然很強。
但這個沈藏鋒,也一點不弱。
乾學州界的四大宗,就是這點比較討厭。
天驕跟螞蚱一樣,一抓一大把,每一個個頭都不會小。
而且,眼下的局面,這個沈藏鋒的計劃,也一點都不錯。
要想破城門,必然要花大力氣。
要么笑笑放大招,要么自己把陣法都賠上去。
這樣一來,哪怕城門破了,也應對不了乾道宗的劍氣斬殺。
不用大招和陣法,慢慢磨也行。
但問題是,論劍是有時間限制的,必須要快速攻城,一旦耽擱久了,時辰一到,他們也就會被自動判負了。
“這個沈藏鋒,心思還挺深……”
墨畫心中默默道。
不過可惜,這些人還是不知道,自己的陣法,到底學到了什么地步。
二品十九紋,可不是二品陣法的極限。
十九紋之上,還是有很多深奧的陣理的。
“掩護一下我。”
墨畫對程默幾人道。
程默幾人紛紛點頭。
而后令狐笑開始催發劍氣,轟擊城門,給乾道宗弟子,一點壓力。
歐陽軒從旁輔助攻擊。
司徒劍觀察著四周,警惕著乾道宗弟子的偷襲。
程默則扛著大斧頭,護在墨畫身邊。
有同門的策應,墨畫就開始在城墻上布陣法了。
第一副陣法,是土石陣。
這副陣法,不是為了攻城的,而是為了“封城”的,將所有乾道宗弟子,都堵在城里,不讓他們出來。
此后,墨畫連布三副,二品十九紋的高階殺陣。
一副金系金光殺陣,一副木系木葬殺陣,一副火系地火殺陣。
這三副殺陣,暗含五行生克,彼此配合,殺伐之力會更上一層樓。
而且,這些殺陣,具有一定的針對作用。
但針對的,不是乾道宗弟子布下的陣法。
甚至不是城門本身。
而是攻城戰之前,論道山的長老們,畫在“城墻”內部的二品高階陣法。
攻城戰,攻的是城門。
因為城門是最薄弱的。
城門兩側,延綿著長長的,堅固無比的“城墻”。
城墻是界限,一開始就不是讓弟子們攻打的地方。
這算是默認的規則。
這些城墻,又寬又厚,由論道山的長老們,親自畫了二品高階陣法,用來護住城池。
之所以用二品高階陣法,是因為一般筑基弟子的戰爭,不會涉及三品金丹以上的力量。
而一般來說,二品高階陣法,也就足夠用了。
沒有一個思路正常的弟子,會放著薄弱的“城門”不打,而去在又厚又硬的“城墻”上找不自在。
但那是以前。
不幸的是,現在這城墻遇到了墨畫。
上場論劍,墨畫蹲在墻后畫陣法的時候,一不留神就注意到了,這城墻里面,被論道山長老,畫了好多高階陣法。
墨畫心里,不免就有些蠢蠢欲動。
他真的有點“手癢”。
算起來,他也很久很久,沒崩過陣法了。
上次崩解陣法,好像還是在通仙城的時候,他崩了大陣,殺了大妖封豨。
當然,墨畫也不敢真的,搞大規模的“崩解”。
一是因為,真正的二品逆靈陣,他還沒完全學會。
另外就是,這是論劍大會,這么多人看著,他也不想搞太大動靜,被人盯上。
墨畫的思路,也很簡單。
引發三副高階殺陣爆炸,通過五行之力震蕩,引動城墻內部高階陣法的失衡,使靈力結構處于不穩定的狀態。
而這殺陣之中,被墨畫藏著一枚“逆靈紋”。
這枚逆靈紋,不算完整。
但這卻是一個引子,是一縷“火苗”,能“引燃”不穩定狀態的靈力,使其發生逆變,進而引發城墻內部,大量的高階陣法聯動失衡,產生爆炸。
三副殺陣,自然炸不壞城墻。
墨畫也沒這個指望。
這三副殺陣,其實只是幌子,是為了打開缺口,將逆靈紋的火苗,送進炸藥堆里,引發大量陣法爆炸……
這一系列逆變過程,經過了墨畫的重重衍算。
之后一旦爆炸開來,火光四散,會自動“毀尸滅跡”。
也沒人會注意到他,在這里面動的小小手腳。
至于其威力……
因為并非真正的“崩解”,只是以“崩解”為引子,引發陣法本身的爆炸。
本質上,還是高階陣法的威力。
具體威力多強,還要看這枚逆靈紋,到底能引發城墻內部,多少副高階陣法產生失衡。
衍算是衍算,實踐是實踐。
這個結果,不太好預測。
但墨畫想來,應該不會太弱。
而且,這也是獲勝的唯一手段了。
真跟乾道宗弟子正面攻城,他們大概率還是贏不了的。
很快,墨畫便將所有陣法,都布置好了,而后道:
“大家跑遠點。”
待令狐笑他們都走遠了,墨畫便開始“點火”。
城墻內,乾道宗弟子,察覺到了一絲絲違和。
有人想出來看看,結果發現城門反被墨畫用陣法給堵死了。
他們根本出不來。
沈藏鋒,還有其他幾個乾道宗弟子面面相覷,神色有些陰沉。
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么。
不只是他們,觀戰的修士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因為墨畫布陣法時,過程比較枯燥。
論劍雙方也還沒到,真正交鋒的時候。
大多觀眾,心情還比較閑散。
觀劍閣樓內,三山掌門,也在安靜地喝茶。
然后下一瞬,宛如晴天霹靂,一聲“轟隆”驟然響起。
所有人都只覺得耳膜一痛。
眼前刺目的光芒一閃。
而后方天畫影之上,火光瞬間彌漫,爆炸的火焰,像是煙花一般,密密麻麻,一瞬間覆蓋了整面畫幕,宛如一片光芒的海洋,幾乎閃瞎了他們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