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片刻之后。
幾道人影出現在巷道口,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黑蛇幫香主,一陣沉默不語。
有人蹲下去,檢查了一下傷口,低聲道:“風過無痕……這好像是乾天坤地八支中,巽風一脈的刀法,看這力道和準度,估計至少是練的大成了,咱們幫里可沒這人。”
他站起身來沖著一人問道:“曲香主,要查查么?”
被喚作‘香主’的男人看著眼前的尸體沉思片刻,搖頭道:“刀法大成……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人已經死了,咱們也可以交差了。”
這年頭魚龍混雜,倘若對方是被什么小角色撿了漏,那說不定還是要查一查看,但如果是撞上某個刀法大成的人物,那就沒有必要再多糾纏了。
畢竟刀法大成的,要么是個幫派香主,要么是某方勢力的護院武師,甚至還有可能是城衛司的差頭,無冤無仇的情況下,也沒必要去招惹。
就是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誰。
……
陳牧迅速回返家中,閉上門戶。
陳玥看著匆匆忙忙進了屋,一句話也不說的陳牧,瓊鼻微嗅了嗅,聞到少許血腥氣,一雙大眼睛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靜悄悄的跟著進了屋,小聲道:
“哥哥怎么了?”
“遇到一點麻煩,現在沒事了。”
陳牧待關上了門,又仔細傾聽了一番動靜后,心緒平緩下來。
摸了摸兜里藏著的銀子和金葉子,將近七八十兩的巨款,對于平民之家來說是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銀子,而且這年頭世道混亂,活不下去而賣身為奴的很多很多,往往一個八九歲的丫頭,一條命,也就只值不到十兩銀子,男丁則更便宜。
有五十兩銀子,就足夠在九條里靠近‘城衛司’的那片相對安逸的區域,買上一套‘一進’的小院落了,一般也都至少得是酒樓當鋪的老板,或者小幫派頭目,以及城衛司的差頭這樣的人物,才有能力住在那里。
要說一下子得了這樣一筆錢,心中完全沒有波瀾,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的陳牧到底是與以前不同了,刀法大成的技藝和實力,給了他底氣和心態,讓他手握這樣一筆銀錢,也仍然能按壓下心中的波瀾,先冷靜著分析情況。
“他要殺我,被我殺死,這是天經地義,縱然事后查到我,也沒什么,旁人也未必知道他身上帶著這么一大筆錢……況且就算是知道,找上來,也沒有什么,以我如今的能力,七八十兩銀子,還是能夠鎮得住的。”
倘若他只是一個尋常底層差役,撿了個漏,想貪下這七八十兩銀子,那肯定是相當冒險,一旦被查出來,不說得乖乖交出錢,可能麻煩還不少,甚至他都得去考慮拿出大部分,送給上面的差頭,借此得到差頭的庇護。
但現在卻不同。
他本身就有著刀法大成的實力,在幫派里就能做個香主,在城衛司也是有資格做‘差頭候補’的,僅僅七八十兩銀子,還是能罩得住。
并且也是對方先要殺他,而被他所殺,那么于情于理于拳頭,全都說得過去。
想到這里,陳牧心中便越發平靜下來。
“這筆錢夠我帶著玥兒換個更好的宅子住了,往后的日子也能好上許多,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太招搖,暫時先按捺下來看看情況,我殺人時左右無人,更沒人知曉我的實力,只知道我是個尋常差役,也未必有人能想到我,盡量避開不必要的麻煩更好。”
這套老屋他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住在這里,年久失修,既沒有窗戶,又時而漏雨,以往天天念想著等發達了,便帶著陳玥換個好住處,現在終于是等到了。
但為了避免麻煩,最好還是再等一段日子。
倒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這種在家里不會被人瞧見的,倒是可以闊綽些了,起碼給小丫頭每一頓都能吃上米面肉食,自己也多補充些血氣,強壯體魄。
正當陳牧這邊思忖的時候,陳玥繞著陳牧轉了一圈,終于在陳牧的衣角邊找到了少許血跡,尚未干涸。
她視線停頓了一下,卻不說出來,而是重新轉回正面,故意伸出鼻子有些嬌憨的在陳牧身上嗅了嗅,道:“哥哥身上有味道,快把袍子脫了我去洗洗。”
“好。”
陳牧正在思忖,當下也沒注意陳玥什么,隨手就將差服脫下,遞給了陳玥。
陳玥便抱著袍子跑去了柴房。
陳牧這時候又回想起之前那巷子口驚險的一幕,伸手摸了摸差刀的刀兵,喃喃道:“我如今的確有些實力在身了,那黑蛇幫的香主可算得上好手,在我手里卻走不過幾個回合,固然有他身受重傷,刀法散亂無力的原因,但也有我這狂風刀法精煉強勢的緣故,系統強行拔高的‘大成’,某種意義上,恐怕比外界認可的大成更純粹。”
陳牧之前一直有考慮,系統評定的刀法大成,和外界籠統評估的刀法大成,是否能一一對應的上,現在看來,系統的標準恐怕比外界的要更高一些。
也就是說,他這個刀法大成,比一般人要更扎實。
一念及此,陳牧頓時越發期待刀法圓滿,練出一縷狂風刀勢時的景象了,不知道那個時候他的刀法又會提高多少,能變成怎樣的強手。
也許在整個瑜城算不了什么,但在這外城區九條里,能勝過他的怕是就不多了。
練刀!
陳牧吐了口氣,拔出自己的差刀看了一眼,見上面還沾著一些血跡,隨即去將血跡洗凈,然后便開始了每日黃昏間的修行。
……
一夜無事。
陳玥一如往常的給陳牧洗衣、做飯,晚上睡覺時照舊纏著陳牧講故事,在陳牧胡亂掰扯的志怪故事中睡著過去。
夜里陳牧并未熟睡,隱約聽見外面有些動靜,但只是一些路過的腳步,并未有人關注他這兩間小屋,也沒人在意屋里住著的一個城衛司差役。
到了白天,
陳牧也松了口氣,基本確定沒什么事了,隨后正常去城衛司換牌。
巧合的是,等他到了城衛司換牌,與劉松李鐵等人巡視的時候,路過昨夜走的那條巷子,卻在巷子口看到了幾乎原樣躺在那里的尸體,似乎赤金幫都沒做什么。
“咦,這人好像是黑蛇幫的香主。”
劉松望著尸體略微驚訝了下,然后走近過去,上下摸索了一番,結果卻是什么都沒有,最后悻悻的啐了一口:“嘖,真夠干凈的,半個子也沒有。”
換在過去,他倒是不敢這樣隨便對黑蛇幫一個香主啐口,哪怕只是一具尸體,但現如今黑蛇幫已是日薄西山,香主幫主基本上都快死完了,往日的威風早已不在。
陳牧默不作聲,和劉松等人一起抬著尸體,一并送到了城外,扔進了亂葬崗。
“這黑蛇幫應該是挺不過去了。”
回來的路上,劉松也感嘆一聲:“混幫派的就是這樣,成天打打殺殺,腦袋別在褲腰上,雖然說能撈點銀子,但不知什么時候人就沒了,總歸是比不了我們差人安穩,雖說咱們也沒什么撈錢和上進的機會,可日子卻安心多了。”
李鐵說道:“我有個遠房表弟,也混了幫派,頭幾年敢打敢拼,掙了不少銀子,可后來有一天就再沒回來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依我看還是安穩當個差人過活強,陳二你說呢。”
他笑呵呵的看向陳牧。
劉松那邊也笑著拍了拍陳牧的肩膀,道:“你好像還沒成家來著,等有機會,老哥看看給你說個親事,也好安穩過日子。”
“不急,不急。”
陳牧笑笑。
劉松沖著陳牧擠了擠眼睛:“什么不急,你小子應該還沒……嗯,是吧,不知道那滋味,不如今兒個,老哥帶你去樂呵樂呵?”
李鐵一聽就笑了,道:“老劉,你膽子可真不小,我可得去跟嫂子說道說道。”
劉松不滿的道:“我這是好心給陳二安排,伱擱著添什么亂,走走走,敢拆老子的臺,我可把你那年喝醉了扯西頭寡婦褲衩的事說出去了。”
“你敢!”
李鐵眼睛一瞪,然后又心虛的左右悄悄。
陳牧對劉松和李鐵的吵鬧只一笑置之,以前是沒有銀子去風月之地,現在銀子倒是有了,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練刀那是一刻也不愿意耽誤。
早日將狂風刀法練到圓滿,他就早日有了更足的底氣,該有的都會有,不急于一時。
事態的發展如陳牧所料。
黑蛇幫很快就被赤金幫徹底打垮,幾個日夜就徹底銷聲匿跡,再也見不到半個幫眾,而逐步管控這一大片街巷的勢力,也從黑蛇幫變成了新崛起的赤金幫。
這個過程中,關于那位香主的死,根本沒有半點波瀾起伏,別說有人找到他,甚至這件事都沒聽什么人提起,一如平日里凍死在路溝的乞丐,無人問津。
陳牧依然謹慎行事,并未拿那筆錢去做什么更換新宅之類的大動作,只平日里多購買了些米面肉干,改善家中的伙食,又給陳玥添了件新的棉襖,喜的小丫頭幾乎跳上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