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瑜縣西北。
一片稍顯稀疏的山林間。
陳牧屹立于一株合抱粗的參天大樹頂端,整個人只踩著一截仿佛隨時都會承受不住而斷裂的纖細枝干,目光掠過下方那近乎一望無際的山林。
仔細觀察片刻,他伸手一指西邊某個方向,道:“那里。”
不遠處。
另一株古樹的樹冠上,許紅玉也站立在一截纖細枝丫間,目光仔細的觀察下方山林,聽到陳牧的話,立刻將視線投去,凝目端詳后,道:“不錯,應該是了。”
話音落下。
她與陳牧便齊齊縱身,也不下樹,直接沿著樹冠往前躍去,在樹頂穿行。
小荷就站在兩人后方的一株稍矮些的樹梢上,一樣在細致觀察四周,這時候也悄然跟上陳牧和許紅玉,三人一并前行。
狼妖吃人是時隔幾天之前的事情,要在偏遠山林中找到其蹤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對于普通人來說,要想找到幾乎都不可能。
但陳牧等人卻不同。
邁入易筋的境界,氣血的提升使得各種感官都遠比常人更敏銳,即使是在稀疏的叢林中,也能很快找尋到微弱的痕跡。
狼妖畢竟是妖,尤其是在狂躁的狀態下,其動作往往粗暴而莽撞,沿途或者會留下腳印,或者會撞斷一些小樹,撕碎一些灌木叢,這些都是其殘留的痕跡。
一路上。
許紅玉展現出了十分敏銳的觀察力和明確的判斷力,畢竟她獵妖遠不止一次,甚至在擔任南城區總差司之前,就有跟隨過余家的長輩一同獵妖出行的經歷,相比起初次出城的陳牧,在經驗上無疑要豐富了太多。
陳牧一路上聽著許紅玉的講解,關于追蹤、觀察等等各方面,雖說也理解的很快,但畢竟還是第一次,難免有些生疏,終究不是銘刻在血脈中的本能。
不過。
在追蹤大約半日之后,陳牧在其他方面的經驗或許仍有生疏,但在觀察力方面卻已經直接超過了許紅玉,他的目光所能遍及的范圍更大,也能更敏銳的捕捉到痕跡,往往都在許紅玉之前發現狼妖殘留的遺痕。
幾人一番追蹤,來到一株古樹的上方,這株古樹并不多么粗壯,但下方卻生有一片灌木叢,而這片灌木叢明顯被沖撞的一片支離破碎。
這些藤蔓和灌木都還保留著青綠色,在斷裂之前長勢都很好,其本身韌性很強,一般就算是山里的灰熊野豬,想要強行撞斷都是不可能的,像這樣摧枯拉朽一般,碾的支離破碎的痕跡,儼然不是尋常野獸所能做到,只能是妖物。
“那邊。”
許紅玉仔細觀察了一番灌木,伸手指向南邊的一個方向。
陳牧則沉吟著,仔細看了看灌木的痕跡之后,又沿著許紅玉判斷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點頭:“嗯,應該是,繼續追吧,這廝到處亂竄,倒還真是不好找。”
許紅玉當先一步,再次越上樹梢,繼續從樹上趕路,同時道:“既然是月圓之夜因妖性發作而狂躁,那其行跡自然是一片混亂,忽東忽西都很正常,闖入村子也只是巧合。”
“嗯。”
陳牧跟在旁邊。
一頭三階的白狼妖,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肯定已經在山林間生存許久,以前都沒進過村子吃人,這次只能是狂躁之下誤打誤撞。
但縱然如此,也必須要將其處理,畢竟哪怕不是專門奔著村子去的,只是狂躁亂闖,但有第一次,那就會有第二次,只要其還活著,對這一片山脈附近的村民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排除這些隱患,便是斬妖司存在的意義。
當然。
一頭三階的白狼妖,其本身價值也很高,一身毛皮若是完整,少說價值白銀千兩,骨、血皆有藥用價值,肉屬于血氣濃厚的可食用類。
天色昏暗,漸漸入夜,眾人都并不急迫,夜里也難以辨析痕跡,于是便在一處落腳,休整一晚后,翌日清晨繼續追蹤。
如此兩日,雖然一直都在七拐八繞,但還是漸漸深入山林。
“很近了。”
許紅玉站在一片灌木叢中,凝視著一灘已經干涸的血跡,以及一點碎骨渣。
從碎骨渣和殘存一點點皮毛痕跡來看,應該是灰熊一類體型比較龐大兇猛的野獸,這類野獸雖然不成妖,但有時候危險程度也不比一階的妖物低,譬如黑鴉教曾經試圖培養的一階妖物血線妖鼠,本身不屬于實力很強的類型,即使完全生長成熟,也無法捕獵灰熊一類大型猛獸,更多時候都是會躲開。
而眼前的跡象很明顯,這頭大型的猛獸毫無還手之力,直接就被碾壓,然后被活活啃食吃掉,并且從血跡的干涸程度來看,大概就是兩個時辰內發生的事情。
確認這一點后。
許紅玉從隨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小玉瓶,從玉瓶中輕輕傾倒出一滴淺青色的液體,然后右手凌空一拍,將這一滴‘迷迭香’震成了霧狀,隨后從身上抽出一條絲帶輕輕一抖,將霧氣攪動并全部吸附上去。
“走吧。”
許紅玉將絲帶拿在手中:“雖然這里應該是白狼妖的地盤,沒有其他妖物,但迷迭香最好還是不要用的太多,濃度控制適中,免得引起其他變故……你怎么一直看著我?”
陳牧笑笑,道:“只是覺得你手法嫻熟,在認真聽你指點。”
“……只是多點經驗而已。”
許紅玉目光移開些許,稍微有點不自然的道:“這些也只是平常時期獵妖所用的,如果是遇到‘大寒’,‘大旱’,‘大潮’,甚至‘二日并天’,‘永夜’之類的惡劣天象,整個大地都會一片亂象,到處都可能直接撞上兇惡的妖物,這些手段基本上就用不到了。”
陳牧聽罷許紅玉的話,露出思索狀,道:“去年年終時,應該就是‘大寒’的天象吧,然后上一次‘大旱’是五年之前……至于二日并天似乎已經幾十年不曾有過了,我看大宣異象記事里,這些天地異象并沒有很明確的規律。”
大寒他算是親身經歷過了。
至于大旱,最近一次大旱則在四年之前,這種異象并非很久不下雨,而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河道干枯,水井消底等等異狀。
大潮則相反,河道水位會大漲,水井的水都會漫出,甚至往往都會伴隨著大霧,潮濕的水霧彌漫天地之間,幾乎都找不到什么干燥的東西,連火都難以升起。
當然。
這些都屬于比較一般的天象,往往時隔幾年就會發生一次,持續時間不會很長,最大的問題還是天象引發的妖亂,有一些妖物受寒冷刺激,有一些會受干旱刺激,繼而變得狂躁,在四處為害,雖有斬妖司鎮壓,但在各地仍會造成一些災禍。
相比起來,二日并天則屬于更惡劣一些的情況,據典籍中記載,發生時天上會升出另一個仿若水中倒映的紅日,受此天象影響的妖物種類會更多一些,范圍也更廣闊一些。
至于最可怕的,則是‘永夜’。
據典籍記載,發生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大地徹底陷入黑夜,妖物與夜幕之下橫行于世,并且不是一兩天,會持續數月甚至半年之久。
“嗯,上一次二日并天是五十七年前,永夜是兩百四十一年前,要說規律的話,大寒大旱之類往往數年發生一次,二日和永夜就漫長的多了,許多人一生都難見,咱們或許都見不到……哎呦。”
小荷跟在陳牧后方,俏聲開口說著,但話還沒說完,忽然痛呼一聲。
小荷額頭出現一個紅印,捂著頭‘淚眼汪汪’的看著陳牧。
陳牧沒好氣的收回手指,道:“不要亂說話!萬一被老天爺聽見,罰伱怎么辦?”
小荷委屈的捂著額頭道:“老天爺要是能為我一句話就降下責罰,那我上輩子得是造了多大的孽呀……”
許紅玉看著小荷的樣子,一時間唇角微動,眼眉彎彎,似乎也有些想笑,道:“好了,小荷你還是別瞎說了,不要開老天爺的玩笑。”
三教九流的人物里面,好像是有那種卜卦算命的騙子,會說些什么壞事不能念,一念就來的話,不過她向來是不信這些的,就算真有命數,那也不是幾個裝模作樣的道士之類能算出來,傳聞鄰州有個名叫‘玄機閣’的宗門,能窺視天地玄機,但也不知真假。
“小姐……”
小荷可憐兮兮的看看許紅玉,又看看陳牧。
不過就在這時,陳牧忽然耳朵微動,目光一下子從談笑變得鎮靜下來,腳步也一下子停了下來,并扭頭看向一個方向,道:“有動靜,好像要來了。”
小荷也一下子收斂玩笑,變得嚴肅起來。
許紅玉同樣停下腳步,緊接著也似察覺到了什么,右手輕輕一晃,軟劍已經被她抽出,握在了手里,目光也變得認真肅然。
終于。
遠處的叢林之間傳來一陣動靜。
似乎有什么兇猛的怪物,一路橫沖直撞而來,尚未現身,但卻已經有一種洶洶氣勢隱隱而至,令遠處山林間的一片飛鳥都被驚起,嘎嘎亂叫著飛上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