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城。
玄機閣。
位于樓閣一層層的屋房之中,一雙雙眼睛霍然睜開。
“終于來了。”
在頂層的廳堂中,身披玄袍的玄機閣執事劉宿緩緩開口,目光望向窗外的天地。
玄機閣的天機測算對于命數之類往往會虛無縹緲一些,但對于象征天地變化的‘災害’的預測往往都十分準確,前后誤差幾乎不會超過一個月。
潮災。
這是幾種災害之中,相對比較特殊的一種,因為其災害范圍往往只發生在各處河道附近,妖物也只會從水中出沒,并往往伴隨著洪水的肆虐。
但玄機閣在意的卻并不是這些,而是潮災相較于旱災、寒災,地脈的影響會更大!
地有多深?
沒人知曉答案。
因為越是往地下深入,天地之力的堆積就會越渾厚,深入到一定程度,別說是五臟六腑境的武者,就算是換血境的存在,也一樣會被阻攔在外,無法繼續往下。
世間諸多天災皆與地脈有關,像大旱之時,河水井水會在短短一日之內消失殆盡,就是被變動的地脈所吞噬,而潮災涌起的洪水,也是從地下洶涌而出。
進,沒有什么,出,就不一樣了!
因為縱是換血武圣都無法深入地脈之中,所以這天地間絕大部分的天材地寶,都是被埋藏于地下深處,就算明知道它在那里都無法挖掘。
可在潮災之時,天地翻覆,洪水從洶涌的地脈之下涌出,一些地脈薄弱之處的天地之力就會發生變化,產生一些缺口,使得人可以深入其中探索!
潮災。
對于平民百姓來說,是一種天災,但對于武者來說,卻是一種機遇!
玄機閣此次有三位真傳,多位執事來到瑜郡,為的就是這一次潮災,甚至為了防止其他各家宗門察覺端倪,大多是趁著紫霧山脈之際行動。
包括不久之前,在內城策劃的,調動何家刺殺陳牧的計劃,也是要讓晏景青誤認為他們玄機閣是想趁虛而入,在城中制造混亂,謀奪勢力,攫取錢財。
但實際上,那不過是他們想讓晏景青這么想!
晏景青察覺到陳牧被刺殺,必然會對玄機閣處處打壓,而他們玄機閣遭受了晏景青的處處壓制,短時間內調派更多人手來瑜郡,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刺殺陳牧一個區區監察司都司,何家和余家誰會滅亡,陳牧是生是死,關系都根本不大,甚至試探出晏景青的底牌后手更好,試探不出都沒什么。
至于說謀奪瑜郡,那也不是短時間內要做的事。
真正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此次潮災!
他們玄機閣,此次十位執事、兩位護法皆已到達瑜郡,更兼三位真傳,還有大量悄然進入瑜郡的人手,比起其他任何一家,都占據了絕對的先機!
潮災持續時間最多十天半個月,等到七玄、天劍等宗門,派遣更多人手過來瑜郡,一切早就已經結束了,他們皆已功成身退,等待下次天時。
唰!唰!!
無聲無息之間,一道道玄袍人影盡皆出現在樓閣之內。
“開始了。”
“這瑜郡的兩江六河,各位應該都清楚方位了,也不必多說,這兩日盡快趕往預定方位,待潮災正起之時,沿著河道一一排查地脈,這瑜郡地處偏僻,平時不受七玄宗重視,地脈之下的資源必然積累不少,這一次要盡量攫取,越多越好。”
“黑水河就交給我了。”
“我去黃沙河。”
一道道玄袍人影各自出聲,實際上早在幾日之前,就已經提前分配好了地點,過來匯聚也只是再次確認,以防止出現什么差錯。
而就在眾人一一言說,各自分配任務之際,位于眾人角落里的,一個同樣披著玄袍,但卻戴著面具的人,雙眼之中卻流露出一絲深深的冷冽,忽然出聲道:
“去龍門河之前,我想先去殺個人。”
此言一出。
堂中一些玄袍人影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
有人眉頭一蹙,道:“我知你想殺誰,但不要耽誤了大事,那陳牧區區不過一個小輩,以后想殺隨時可殺,這次要是不盡量多攫取一些珍物,等下一次潮災,可不知道是要多少年以后了,你雖然年紀已高,但若此次珍物獲取的多,我玄機閣也不是沒有秘法,能讓你再生育后人,未來去玄州再起一族。”
雖然是唯一一個戴著面具,看不清樣貌的人,但在場的所有執事、真傳都很清楚這人是誰,自然便是失蹤至今的何家曾祖,七玄宗前任執事,何無憂!
何無憂聽罷,卻并不言語,眼眸中只有陰冷。
什么再生育后人,另起一族,且不說玄機閣能不能做到,縱然能又如何,他已年過八旬,先前又受傷不輕,療傷損耗了許多元氣,用不了幾年就難以再維持五臟境的實力了,再起一族不過是天方夜譚,就算真能再生育幾個兒女,未來也再難發展到余家的程度。
如今的他心中什么念想都沒有,只剩下報復,唯有殺了陳牧,殺了余九江,滅了余家上下滿門,方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陳牧!
此子為人陰險,更兼天賦非同一般,若非玄機閣相阻,他這些日子早已去謀求下手的機會了,盡早將其扼殺,不可能任由陳牧繼續逍遙在外。
何無憂不說話,其他執事也都或蹙眉,或哂笑,或搖頭。
“我看也是,暫時不要對那個陳牧動手,劉執事先前不是測算過其命數,乃是‘命線悠長,命不該絕’之人,強行對其殺伐,往往只會適得其反。”
“不錯,沒必要與這種人物一般見識,我等只需要順應天時,未來隨手就可以將其鏟除,何必急于一時,何無憂,伱難道還擔心我玄機閣不會替你復仇?”
幾個人紛紛開口。
但就在這個時候,劉宿卻忽然說道:“其實也不是不能試一試,如今乃潮災將至,天地變動,也正是天機命數紊亂之時……陳牧此子到底還是有真傳之資的,萬一未來變成個棘手人物,那也是難事,趁著天災之時下手鏟除倒也無妨。”
此言一出,場中眾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劉宿則停頓了一下,看了何無憂一眼,繼續道:“主要是,根據情報,陳牧此人如今并不在瑜城,不久前其人去了安瑜縣,并不在晏景青的羽翼之下,而今應該還在回返瑜城的半路上,也許……這就是恰到時機的天時呢?”
這句話說出來,終于是讓場中一些執事露出思索的神情。
何無憂則始終目光陰冷不語。
過了片刻。
站立在眾人上首的一位,穿著深色玄袍的人緩緩開口。
“劉執事所言,不無道理,恰在此時潮災降臨,天機命數紊亂,又恰在此時,其人不在瑜城,也許正是一種天機,試上一試也無妨。”
“護法明見。”
劉宿沖著那深色玄袍人影拱手。
在玄機閣,護法的職位凌駕于執事之上,乃是真正六腑境的人物,此次來到瑜郡,也是為了爭奪最關鍵的兩江之地的資源。
玄機閣護法端木淳此時淡淡的看了何無憂一眼,然后收斂視線,道:“那就這樣,具體如何行事,你等自行商議,本座還要先行一步。”
他是沒空理會這種小事的。
倘若是截殺一位七玄宗正兒八經的真傳弟子,那還值得他在意幾分,但一個尚未真正拜入七玄宗,出身于瑜郡偏僻之地的小人物,他還沒有太多興趣關注。
話音落下。
端木淳便身影一晃,消失在了樓閣中。
“多謝劉執事。”
這時何無憂眼中的陰冷之色一斂,沖著劉宿拱手一禮。
劉宿笑笑,臉上的皺紋堆積,道:“何執事不必客氣,我也是上次測算陳牧此子命數之際,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如今既然時機恰當,那自然是盡早處理為上。”
“嗯……”
何無憂微微點頭,眼眸中再次流露出陰冷。
陳牧的身影在他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緊接著出現的就是余九江,然后還有一個個余家人物,陳牧只是開始,他會讓余家所有人,都在恐懼中等待死亡的降臨!
官道上。
平整的道路此時一片泥濘。
天穹之上烏云密布,淅淅瀝瀝的雨水不斷落下,馬車的行進速度慢了不少,車輪時不時的陷入泥濘之中,又再次被馬力拽出。
最為詭異的是,明明天在下雨,但天地間仍然彌漫著白蒙蒙的霧氣,那是一片片濃郁的水氣,遮蔽視野,目光可及幾乎不到一丈。
“潮災……”
車架前,陳牧站在那里,目光凝望四周。
一滴滴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并未用元罡驅離,而是任由其浸濕身上的衣衫。
相比起寒災和旱災,潮災的亂象其實是最小的,但造成的惡劣破壞,卻并不比寒災和旱災差,主要是潮災之時幾乎必發洪水,還是那種滔天大洪!
若是練肉武夫,在洪水之中自然能夠保命,但這世上真正能練武者寥寥,絕大部分都是尋常平民,遭遇大洪幾乎沒有逃命之機,農田土地村落都會遭到破壞。
當然。
據他所知,潮災除了災害之外,也會帶來許多機遇。
瑜郡的兩江六河,地脈都會受到影響,而產生一些缺口,或有東西被從地下沖出,或可以主動沿著缺口進入地下探索,不過往往也比較危險。
“瑜城快到了,你們這次回去之后就都留在城中,不要外出了。”
陳牧轉過身沖著許紅玉等人說道。
許紅玉如今實力其實很強,鍛骨境加上坎水意境,在潮災之時更能發揮實力,但她這一趟歷經紫霧山脈,再到追捕天尸門余孽,一路勞苦,不適合繼續奔波,而且潮災之時,瑜城城內也不會安寧,護城河一樣會因此翻涌,哪怕河道會被提前截斷,以種種手段擋住在,也會有妖物趁著大霧彌漫,入城吃人。
以許紅玉的實力,又任著斬妖司的副都司,在瑜城鎮守也很合理,晏景青也不會有什么反對,至于小荷就不用說了,實力不夠怎么調動都沒什么,陳玥更不在衙司任職。
至于他自己。
陳牧腦海中閃過瑜郡各處的地圖。
洪災這種天災,他是阻止不了的,作為監察司都司,只能盡自己所能,去做些該做的事,若非這兩日要護送陳玥小荷等人回瑜城,這時候的他多半已身在江河之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