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皇城內。
“豎子安敢如此!”
姬玄非震怒。
他身披龍袍,一股渾然威壓蔓延開來,令整個殿宇都發出一陣咯吱咯吱作響的聲音,仿佛將要崩塌一般,整個宮廷內的宮女內監皆是顫顫巍巍,不敢作聲。
此刻在姬玄非的面前,正擺放著一面泛著靈光的鏡面,鏡面上映照出的,赫然正是寒北玉州,七玄宗山門外發生的一幕幕景象!
靈兵,窺天鏡。
這亦是不曾排列在大宣靈兵譜上的靈兵,乃是大宣皇室的底蘊之一,借由趙權身上攜帶的一縷窺天鏡氣機,便可橫跨道府,窺視萬里之外的天地。
借此靈兵所觀之景,幾可遍及八荒,比起天人高手的感知范圍還要更為龐大的多,但局限性也有,那就是僅能窺探到大致的畫面,不夠細致,也感知不到更具體的東西,不像天人高手,心念一起,交融天地,則千里范圍內,蠅蟲振翅都難以逃過其耳目。
而此刻。
陳牧于七玄宗山門前,拒接圣旨,甚至將趙權滅殺當場的一幕,也是映照在姬玄非的眼簾之中,令他心中一時震怒不已。
他乃堂堂宣帝,位及九五,尊崇以極,而今也是執掌朝廷權柄,統轄天下,下旨賜封陳牧為北寒王,已是主動向陳牧尋求妥協,可陳牧竟如此狂妄無禮,抗旨殺人!
“陛下息怒。”
玄機閣主佇立在姬玄非身后,此時也是面色陰沉,但還是出聲開口。
姬玄非眸光冷冽,語氣中蘊含著怒火,道:“區區一武人,如此猖狂,致朝廷威嚴如無物,難道還要朕親自向其低頭,俯首稱臣嗎?!”
陳牧乃千年以來第二位練成乾坤之道的人物,功蓋絕世,放到千年之前,那是能如姬家高祖武帝一般,橫掃天下,肅清八荒,一統江山的人物。
但如今可不是千年之前那個時代!
當初百國林立,紛爭不休,人心思定,他先祖姬昊乃是憑舉世無敵的武藝,得到世間無數人的追隨,如此方才一步步掃平亂世,開創大宣千年之基業。
可現在的大宣王朝,坐擁天下千年,積累無數底蘊,遠非當年亂戰浮沉,風雨飄搖的脆弱‘百國’所能相比,縱然天下九分,憑他手中所執掌的權勢,放在千年之前,那也一樣能夠橫掃天下,定鼎乾坤。
縱是姬昊再世,放在如今這個時代,也一樣不可能撼動大宣天下。
陳牧乃是風云交匯,天地浮沉中誕生的人物,比他姬家當年的先祖更為璀璨,但那又如何,如今的大宣王朝統御世間一千四百年,可不是當初那一片廢土般的山河!
他的確是不想在當今這個局勢下,與陳牧繼續相斗,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怕了陳牧,倘若畢生苦求的九五尊位,淬體換血之境界,他皆達到了之后,還要向陳牧這樣的世俗武人低頭,俯首稱臣,那他這無數年的忍辱負重,明爭暗斗,豈不都成了笑話?
姬玄非將冷冽的眸光投向窺天鏡上,看到陳牧的身影化作一束長虹,橫跨天穹,向著京畿道,向著中州所在的方向而來,他眼眸中也是露出一絲火光。
想和他斗,
那就斗上一場罷了!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的確對陳牧這樣個人武力抵達世間絕巔的人物忌憚萬分,但這里是中州,是大宣朝廷之所在,是天下九道的中樞!
晉、楚、趙……六王聯手,背后無數的換血高手乃至不止一位天人存在,在這中樞之地,也撼動不了他的權勢與地位,被他逼迫的皆出走中州,裂土自立。
在這里,陳牧又如何?!
“如今形勢,不做過一場,看來也是的確無法使其退讓了,咳……”
玄機閣主盯著窺天鏡,此時也是眸光深邃的開口。
其實陳牧的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讓姬玄非下旨賜封王爵,一方面是代表姬玄非這一脈正統皇庭的勢力,向陳牧表達和解的意圖,另一方面也是意在挑撥陳牧與鎮北王袁鴻的關系。
畢竟如今的袁鴻,以鎮北王之尊,操縱鎮北府,統御寒北十一州之地,而若是陳牧被封為北寒王,立足于玉州,那么自然就令袁鴻這位鎮北王以及鎮北府都相當尷尬。
這其實根本不算什么陰謀,而是擺在了明面上的陽謀。
傳達的意圖也很簡單。
倘若陳牧愿意與朝廷一脈暫時和解,那么朝廷正統將在寒北之地支持陳牧取袁鴻而代之,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協助陳牧一二。
雖說陳牧要是取代了袁鴻,掌控了整個寒北,的確會讓陳牧的勢力急劇膨脹,真正有了爭奪天下的資本,但如今天下九分,晉、楚等皆虎視眈眈,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朝廷也根本不在意那么多,總歸能讓陳牧和袁鴻纏斗一番,便能騰出很大的轉圜余地。
反過來。
陳牧不愿與他們和解,也很正常。
玄機閣主曾研究過陳牧性格,其人崛起于微末,仇恨分明,睚眥必報,行事向來肆無忌憚,如今有了蓋世無敵的個人武力,那也大概率不會將朝廷放在眼里。
這樣一道賜封旨意下達,若是陳牧無意和解,視這封旨意為挑釁,那么接下來也大概率會有所動作,而其中最好的一種情況,那便是陳牧孤身出寒北,赴中州!
玄機閣主最擔憂的是陳牧與袁鴻之流攪合到一起,又或者受到了晉王、楚王等人的拉攏,那樣一來陳牧具備的就不單單是絕世的個人武力,也將擁有龐大的勢力底蘊,對于姬玄非的帝位才算是有了真正巨大的威脅。
現在。
陳牧似是打算孤身赴中州,卻正是他預想當中最好的狀況之一,在這里,依仗大宣王朝的千年底蘊,與陳牧斗上一場,說不定還有望將陳牧鎮壓在這中州之地!
縱然難以鎮壓,將陳牧驅逐擊退,也是一件好事,既能震懾各方勢力,也能令陳牧體會到大宣的江山絕非一人之力能夠撼動,到時候也就有了更多的轉圜余地。
也正是因此。
玄機閣主并未刻意囑托趙權,讓其前去七玄宗宣旨時將姿態盡可能的放到最低,畢竟一切還是要以實力說話,陳牧如今登臨換血,可謂目空一切,并不知曉大宣王朝千年底蘊何等雄厚,總要斗過一場,方才能讓陳牧知曉,個人之力終有窮盡之時。
姬玄非揮了揮手,令窺天鏡上靈光交匯構成的畫面消散,繼而在宮殿內踱步,爾后眸光一閃,道:“程卿,去請兩位天人前來議事,另命人傳令,讓東司總司主、天理軍統軍……及諸位宗門太上,到前殿一聚!”
“李銓,再替朕去請梁王兄,也到前殿議事。”
聲音中蘊含著威嚴。
如今的他,可不再是那個八王中排名靠后的韓王了,而是大宣新君,換血高手,能夠調動的勢力無數,陳牧若是想來中州滋事,那盡可來試上一試!
“咳……咳……得令。”
玄機閣主程祖劇烈咳嗽兩聲,但眸光卻始終一片深邃,此時應聲之后,踏步出殿。
“喳。”
侍立在殿前的一名內監,也是向著姬玄非恭敬應聲,繼而快步出殿。
短短片刻時間。
整個大宣朝廷便迅速動作起來。
京畿道。
柳州。
這是位于京畿道最北方的一州,盡管不及中州之繁華,但隸屬于京畿道十一州,也稱得上大宣九十九州的腹地之一,同樣是極為繁華。
遼闊平原之上,城鎮村落星羅棋布,除開最中央的州府之外,光是郡府便足足有十四座之多,乃是玉州的足足一倍,若論及整個州府的人口,更是玉州的一倍不止!
柳州一州之地,便有三大宗門分庭抗禮。
而今。
在天下九分之后,柳州卻又進駐了三股勢力,分別是來自寒北的浩然宗、青蓮宗兩宗殘黨、以及金槍門的部分勢力,混為三宗同盟,在柳州開辟地盤,與本地三宗互相割據。
這其中浩然宗與青蓮宗皆是來自寒北的敗亡勢力,遭到鎮北府的驅逐,而金槍門則來自趙國之地,亦是近似的情況,本來柳州本地的三大宗派,對進駐的浩然青蓮等三宗有些不滿,也是意圖聯合驅逐,但卻遭到了大宣朝廷的法令制止。
對于浩然宗、青蓮宗這種在其他區域潰敗,但仍然保存有宗派傳承的勢力,作為大宣新君的姬玄非自然是歡迎的,十分樂意這些勢力進駐京畿道十一州之地。
畢竟。
這些勢力在諸如寒北道等地,都是難以立足,方才被迫來到京畿道,這種情況下就必須要向他這位大宣帝王投誠,而他也很樂意收攏這些勢力,以壯大自身。
此時此刻,在一片遼闊的平原上,一方恢弘氣派的城鎮坐落。
這里是柳州本土三大宗派之一的‘天策莊’的駐地,而在位于城鎮最中央,一方寬敞的廳堂內,約莫近十位宗師各自落座,正彼此爭議,皆有不滿之色。
“金槍門的人也未免太猖狂了,一個敗落之宗派,也敢與我等搶占武夷山的資源,這等肆無忌憚,決不能繼續容忍,我看該上稟老莊主,與他們做過一場!”
有人目露怒意。
“不可。”
旁邊另一人沉聲說道:“朝廷明令下旨,準許金槍門在武夷山北立下山門,上頭顯然是站在他們那一邊,我等若是貿然與金槍門開戰,引起上面不滿,那就得不償失,何況金槍門如今與浩然宗、青蓮宗結為同盟,憑我天策莊一莊之力,也難以奈何這三宗。”
朝廷有意拉攏這些從其他道府潰敗,難以立足的散落宗門,這一點眾人其實皆是心知肚明,當此之時讓出一些利益也是不可避免,但在這個過程中難免產生許多摩擦。
“上面,呵呵。”
此時有人冷笑一聲,道:“那位陳牧回歸寒北,上面如今恐怕已是焦頭爛額,哪有功夫管得了下面的事情,若是真與那陳牧沖突起來,說不定朝廷還要請我天策莊援手呢。”
在場眾人聽到這話,頓時神情各異。
“慎言!”
坐在上首的一名老者聞言,頓時眸光一沉,呵斥了一聲。
陳牧與那位新君之間的新仇舊恨,還有如今化入朝廷內部的玄機閣、血隱樓等宗派,過去的仇怨,也可謂是人盡皆知,只不過這種話顯然不宜隨口說出,即使這里是天策莊駐地,在場的皆是天策莊長老級人物,是各院的院主,但也不宜亂語。
畢竟。
過去的韓王姬玄非,如今已是切切實實的坐穩了那個位子,縱然天下九分,姬玄非也是這京畿道十一州的帝君,胡亂非議一旦傳入其耳中,難免會惹出大麻煩。
聽到老者的呵斥,出言冷笑的那名天策莊院主也是自知失語,靜默下來。
就在眾人打算繼續商議如何應對金槍門之際,忽然坐在上首的天策莊大長老歸元,面容突兀為之一變,整個人霍然站起,將頭看向窗外的一個方向。
其他諸多宗師院主,也是都看到大長老歸元的反應,皆是目光微微一變,也是齊刷刷的順著歸元的目光所向看了過去。
緊接著。
在場眾多宗師院主也紛紛面色變化起來。
“這是……”
有人瞳孔略微收縮,繼而一步踏出,整個人陡然來到屋外,駐足于院落之中,仰頭望向遠處天際,就感覺到蔚藍天穹下,彌漫的天地之力泛起一片片猶如海潮般的波瀾。
隨著時間的推移,就見一束金色長虹,橫貫天宇,仿若燦爛流星,一剎那間從天際劃過,速度快到近乎不可思議,所過之處更是在天際殘留下一道白色匹練。
“好可怕的速度,此是何方神圣,跨境而來竟毫不收斂!”
有人驚聲開口,目露震驚之色。
在場的皆是洗髓宗師,哪怕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那股氣息的可怕,那一道長虹匹練橫貫天宇,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為其讓路,這絕非一般高手能夠做到,縱然是換血境的太上級人物,也不可能有這樣可怖的威勢。
“天人過境?!”
大長老歸元此時也是瞳孔略微一縮。
放眼天下九十九州,抵達天人層次的存在,也不超過二十之數,至少他們天策莊創立近兩百年,歷代莊主皆不曾踏入天人之境。
一位天人高手,跨境而來,掠過天宇,絕非尋常小事。
而就在眾人面色變幻,心中浮現出世間一位位天人高手的名號,思忖究竟是哪一位過境之時,一道身披麻衣的蒼老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眾人前方。
看到這蒼老人影出現,在場眾多宗師院主皆神色一頓,紛紛恭敬行禮。
“老莊主!”
現身之人正是天策莊的老莊主,也是一尊換血境的蓋代強者。
此刻。
這位老莊主神色凝重,眸光森嚴,立足于眾人的前方,遙望遠處天際,遲滯了片刻之后,方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不是天人過境。”
“雖是天地為之開路,但其人乃是以力開道,而非駕馭天地,說明尚未踏入天人之境……當今天下,尚未踏入天人,便能令天地開路的,恐怕也唯有寒北的那位了。”
此言一出。
在場諸多天策莊宗師院主,短暫一怔后,盡皆為之變色。
寒北的‘那位’指的是誰?
在場中人,甚至放眼天下高手,如今都已是如雷貫耳了——七玄宗,陳牧!
對于老莊主的判斷,在場眾人自然是毫不懷疑的,也就是說剛才那一道橫跨天際的長虹,當真是七玄宗的陳牧,其人回歸大宣才不過數日,今日卻是陡然出現在柳州地界。
對方的目的并不是柳州,看其所行之方向,赫然乃是京畿道之中心,大宣之中州!
陳牧赴中州!
想到這一點后,諸多宗師院主,幾乎都是吸了一口氣,彼此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眸中的震動,在當今這個節點,陳牧奔赴中州,怕不可能只是去尋訪一圈……幾乎所有人都隱隱預感,今日恐怕將有大事發生!
“天策莊麾下,聽令!”
老莊主此時猛然轉過身來,沉聲開口:“天策莊今日封莊,收攏弟子,在老夫回來之前,所有人不得輕易外出,駐守莊內,以應驚變!”
“是。”
大長老歸元以及在場眾人皆是紛紛應聲
話音落下后,那老莊主便拄著手杖,一步邁出,整個人剎那間消失在莊內,其所前行的方向,赫然也正是九十九州之中心,天下之中州!
類似的一幕幕場景,在整個柳州各處不斷發生。
浩然宗、青蓮宗、金槍門……
無論外來進駐的宗派,又或者是柳州本地的勢力,在短短時間之內,皆是一片震動,一道道身影邁出宗門駐地,或隱蔽身形,或悄然御空,齊刷刷動身。
這一位位動身的換血境高手,所前行的方向皆是一個——
大宣中州!
而這樣的情景,也不僅止于柳州,還在不斷的蔓延擴散。
從柳州之地,再到上州之地,再到江州之地……越是深入大宣中心,一處處州府便越是繁華,容納的大宗派勢力越是繁多。
這一日。
一道道身影皆抬頭望天,或從禁地踏出,或從閉關之處走出,俱都是目光凝重的遙望天宇,各自傳達一條條命令后,一個個皆是踏步而去。
陳牧身化長虹,橫跨天宇而來,毫無疑問是直指當今的大宣朝廷!
這位,如今或許已是當世武道至強者的存在,或許將與統御世間千余載的大宣朝廷,迎來一場驚世碰撞,這樣的事跡,這些換血境的高手,幾乎沒有幾人能夠拒絕一觀!
此外。
也有眾多的洗髓宗師,遙望中州,也是眸光閃爍,他們也想前往一觀,但以他們的速度,遠遠跟之不上,縱然全力趕路,最后也大概率是趕之不上。
而且陳牧這等武道巔峰的人物,與新君姬玄非,與大宣朝廷的碰撞,也絕非一般人有資格近觀,就算是那些換血境的高手們,心中也是波瀾起伏,他們這些洗髓宗師,大多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但所有人心中也都翻涌著一個念頭。
如今的世間,究竟是陳牧這般,個人武力登峰造極的存在,可以舉世無敵,橫行天下,視皇庭如無物,還是大宣朝廷統御千年,累積的無窮底蘊,足可鎮壓一切?
尚且無人知曉答案。
中州。
從天穹之上俯瞰。
但見整個中州之地,共有九條山脈綿延起伏,形若九龍,拱衛中土一片遼闊的平原,那一方平原之上便坐落著整個大宣九十九州之中心,天下最大的城池,京都。
除此之外,以九條山脈為主,分散開來的地域,又將中州劃分為一片片開闊的平原,目光所及可見鎮落林立,數十萬人匯聚的縣府比比皆是,千萬人眾的郡城亦遍布各地。
蔚藍天宇之上,一道金虹自北而來,橫跨十數萬里之遙,終于抵達中州。
那金虹之中,陳牧憑虛御空,此時于萬丈天穹俯瞰九龍拱衛之中州,步伐終于略微緩慢下來,負手俯瞰這一片浩瀚疆土,一時間也生出天地氣運所鐘,恢弘大氣之感。
“中州之地,確然繁華。”
陳牧踏空而行,俯瞰中土,神態淡然的評價一句。
他自寒北而來,的確是越往中土,經過的州府越是繁華,像在玉州,還有大片的不毛之地,但進入柳州之后,則逐漸減少,及至中州,繁華盛景更遠超過玉州不知凡幾。
一座座城池聳立,恢弘壯觀,一方縣府幾乎就堪比玉州一方郡府,且整個中州囊括范圍也是異常之大,可以說是天下最大的一州,幾乎有玉州一倍之遼闊。
陳牧并未在中州之畔過多停留,短暫遙望中州之景色后,便于茫茫云海中一步踏出,整個人邁入了中州之地,跨入了這片大宣天下的中樞!
此時此刻,陳牧也早察覺到,來自各個方向,皆是風云動蕩,有遠不止一位換血境的存在,在將目光投向中州,并向著中州的方向而來,其中甚至還有天人存在的氣息。
但這些陳牧俱都并未在意,只掠過一眼后,便收回了視線。
一束金色長虹橫貫天際。
縱然是來到了中州之地,陳牧依然沒有絲毫掩飾行跡,就這么坦坦蕩蕩的踏行而來,幾乎是才剛踏入中州,便引發了一片震動!
“誰?”
“哪位天人,如此肆意,橫行中州?!”
有中州的大宗門派,換血境的太上霍然抬頭,面露驚容。
在武道最為繁榮昌盛的中州,哪怕是換血境的高手,往往也不敢如此肆意橫行,也要收斂三分,敢這樣肆意橫行的,幾乎只有那些天人高手才有這樣的底氣。
“不,不是天人,以力御道,乾坤辟易……莫非是寒北的那位!”
“他不是前幾日才回寒北么,今日竟孤身赴中州?!”
繁華浩大的中州之地,無論是換血境的太上人物,亦或者是洗髓境的宗師高手,察覺到陳牧的氣機橫跨中州,掠過天宇,盡皆是一片震動,心中皆是掀起驚濤駭浪。
要有大事發生了!
陳牧如此聲勢浩蕩的踏臨中州,絕不可能只是路過轉上一圈,且這般毫不收斂,本身就是在向大宣朝廷示威,這等景象,在中州已然是兩三百年未曾得見了!
哪怕亂世飄搖,天下九分,在最近這兩三百年里,也沒有哪位天人高手,在中州如此肆意橫行,面對大宣朝廷的威嚴,皆是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尊重。
而且。
看陳牧所行之方向,乃是直奔中州之正中,京都之所在而去,似還不止這么簡單!
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
位于中州,某處山巒之中,一座樸素平常的道觀坐落于此,一名道袍人影閉目盤坐,落在一株古松之上,身形隨古松上下飄搖。
他正是當世最頂尖的天人高手之一,玄天道主!
而就在玄天道主的不遠處,一個衣著破舊邋遢,不修邊幅的老道人,手中拎著一個銅制的酒壺,正在咕嚕咕嚕往口中倒酒,眼前擺放著一堆銅錢龜甲。
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那些銅錢龜甲,時不時抓耳撓腮,似乎有十分困惑之狀。
“怪事,怪事,天數怎么會如此混亂……”
“這可不同尋常,當有大事發生才是,師兄,你可有什么頭緒?”
老道士揪著自己破破爛爛,長短不一的胡須,一連拽了幾下之后,忍不住將頭轉向遠處,看向那端坐于古松之上的玄天道主。
玄天道主身下古松隨風搖擺,而他整個人也猶如一片松葉,輕微起伏,他閉著眼睛,并不睜開,語氣平淡的道:“天數變化,自有其理,太過深究,并無益處。”
“可這不對勁,不太對勁……”
老道士揪著自己的胡須,一不留神拽斷了幾根,恍若未覺,仍然喃喃自語。
而就在這時。
院落中拂過的微風,忽的悄然靜止,連同那株古松,以及玄天道主身上的道袍,都是悄然定住,閉目參悟天地不知多久的玄天道主,一雙充斥著滄桑的眼眸忽的睜開。
“咦。”
他眼眸中閃過一抹微光,遙望遠處的天穹,繼而一縷氣機輕微波動,剎那間令院落中的古松、涼亭乃至石臺盡皆崩散,化作塵埃。
但隨即又在下一刻,他右手一揮,古松、涼亭盡皆恢復原狀。
“師兄?”
老道士見狀,頓時吃了一驚。
他師兄玄天道主參悟天地,心意時刻與天地合一,一縷波動都能在外界展現,但他已經很多年沒看到玄天道主的心緒產生什么波瀾了,這是感知到了什么事情?
噠、噠、噠、
玄天道主不再盤坐于古松之上,而是漫步落下,往前走了幾步,仰望天穹,并眸光深邃的道:“不必窺探天機了,他來了,已至中州,天數大亂,不足為奇。”
聽到玄天道主的話,老道士先是一怔,繼而也是眼眸中波瀾起伏,整個人霍然躍起。
他當然知道玄天道主說的是誰。
放眼當今天下,茫茫世間,無數人物,僅僅只是來到中州,就能令天數大亂,天機混沌的人,遍數世間怕也找尋不出第二個了。
寒北,陳牧!
“是那小子!來的可真快!”
老道士瞪起了眼睛。
以他行遍天下,閱盡無數人物,囊括凡俗權貴,三教九流,天之驕子的種種命理,唯有一人,是令他至今思來,心中也為之驚嘆,難免掀起震動的,那就是陳牧!
依稀記得多年之前,他游歷寒北道之時,曾在玉州尋覓天數不定的特殊之人,偶然與陳牧相遇,那時陳牧不過是在偏僻一郡之地,稍有名氣的小人物,論及名號甚至還遠不及那些宗派真傳響亮,可卻很神奇的命數一片混沌不定。
他當時試圖占卜陳牧的命數,卻卜不出個所以然,之后特意現身,試圖誘導陳牧,讓陳牧主動向他求卜,以此來精算天機,可陳牧并未中他的誘導。
由于此類命數不定之人,在天下也是茫茫繁多,光是玉州之地他就遇見不止一個,試探不成也就沒有太過于在意,將其記錄之后,便離開玉州繼續游歷。
但就在那之后。
陳牧于玉州之地步步崛起,短短數年之內,名震一方,甚至都傳入了他的耳中!
這令他驚詫不已,旋即主動關注陳牧之事,結果又是短短數年,陳牧便青云直上,以乾坤之道踏入宗師之境,更在冰州地淵一戰,名震寒北,揚名天下。
他那時也特地向玄天道主提及此事,玄天道主也略感興趣,但卻并未太多在意,畢竟玄天道主乃是當世最頂尖的天人高手之一,武道幾乎已修煉到極盡,哪怕陳牧驚才艷艷,練成乾坤宗師,也還沒有達到令他為之側目的地步。
直至,
陳牧在外海一戰,力敗七大換血,名震外海,終于是第一次令玄天道主側目!
此后陳牧成就換血之境,回歸大宣之事,也在第一時間傳到了這里。
到了玄天道主這樣的境界,世俗一切皆不在意,其追尋的只有武道,世間能再出現一個有資格與他論道之人,自然是令他心中泛起漣漪的。
“師兄心中既然已起波瀾,何不邀他前來,論道一場。”
老道士看著玄天道主說道。
玄天道主遙望天際,眸光深邃,語氣輕淡的道:“他此來中州,當是為早年恩怨而來,不便干涉,何況距下一次的昆侖論道,僅剩不到兩年,到那時亦不遲。”
“昆侖論道啊。”
老道士聞言輕嘆一聲。
不知是何時開始,世間每隔三十年,在世的天人高手便會匯聚于天下第一峰的昆侖山巔,一論當世武道,又稱天人論道,至今已有數千年歷史,比起大宣王朝的創立還要更早,有資格參加的皆為當世天人,尋常換血境都不夠資格。
他也想與玄天道主一并參與一次昆侖論道,只可惜他至今不曾踏入天人之境。
不過。
短暫的嘆息之后,老道士忽的想到了什么,頓時‘哎呀’一聲,道:“壞了壞了,再不動身可就瞧不到熱鬧了!”
陳牧踏臨中州,那必然是要去往京都,他可不是師兄玄天道主,境界達到了天人層次,能聽聞數千里之外的事情,要是不盡快趕過去,怕就瞧不到陳牧出手了!
玄天道主并不急迫與陳牧一論武道,畢竟屹立于武道頂點的存在,遲早皆會相會,可他卻有些急不可耐了,畢竟陳牧跨入換血境之后,世間還沒有幾人見識過陳牧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