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府客廳,福芝芳上茶后,坐下問道:“李太太好氣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不知是做什么工作的?”
秦大雪笑道:“原本在盛海公辦廳工作,三年時期,回到了農村工作,現在在紅星公社上班。農村,現在確實要比城市安靜些。”
李源:“……”
梅蘭芳和福芝芳對視了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心動。
他們之前從未想過還可以去鄉下……
而且福芝芳和梅蘭芳都是非常喜歡盛海的人,要不是因為不得不來四九城,他們更喜歡在盛海的花園洋房里生活。
此刻聽聞秦大雪以前居然是在盛海工作,頓時生出了他鄉遇故知的好感來。
福芝芳下意識的去褪手腕上的玉鐲,才想起來已經收了起來,看向梅蘭芳,梅蘭芳低下眼簾略略思考了下,微微頷首。
福芝芳就出去了……
李源權當不知,看向梅蘭芳道:“梅先生看起來,清減了許多啊,面色也不大好。”
梅蘭芳苦笑一下,沒有多言什么。
他如今已經接近賦閑了,真賦閑倒也罷了,每個月還要做幾回檢討,直到通過認可才算作罷。
來外賓的時候,仍然需要他出面,含笑接待。
那種感覺……
李源道:“聽個脈吧。”
梅蘭芳眼中閃過一抹感動,如今還會關心他身體狀況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
曾經殷勤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如今都是對他動輒斥罵……
李源診脈片刻后,皺眉道:“藥,我身上就帶了些,是這二年來攢出來的奇藥,梅先生心悸悶痛時,舌下含服六丸,或者每日四丸,連續含服一周即可。可心病若是不去,藥石難以痊愈啊。”
梅蘭芳嘆息一聲,道:“小李,心病不在我吶。”
福芝芳回來了,手里拿了枚光澤瑩潤的玉鐲,沒有貿然的給秦大雪,而是看向李源道:“也不知李太太敢不敢收……”
李源呵呵笑道:“她不收我收!福姨收藏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東西!”
秦大雪不滿道:“誰說我不敢收,我偏要!”
福芝芳一下高興了,笑道:“怪不得,怪不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秦大雪謝過后接在手上,但沒戴,不過大家都能明白也理解。
秦大雪心里自有章法:梅家其實是驚弓之鳥,當局者迷。戲曲界栽跟頭最狠的是馬連良,在最初時已經死了。如今大浪潮已經漸漸平穩,梅蘭芳的真傳弟子言慧珠雖然死了,那也和她往日里行事風格過于張揚有關。梅蘭芳并沒倒,而且來外賓時依舊出面上新聞,所以基本上算是度過難關。
只是,可能是言慧珠的死帶來的打擊和驚嚇太重,所以才會如此戰戰兢兢。
有了這個插曲,感覺兩邊關系一下又親近了許多。
李源道:“梅先生老在府上待著,也不合適,對身體不好。不如這樣,小秦他們公社正想組織各生產大隊在農忙之前排練樣板戲,您作為戲曲大家,得閑去指點指點如何?這叫京劇藝術和農村農民相結合,想來上面的人會比較高興,也比較樂意見到。您和福姨也可以去農村散散心,清靜清靜。”
梅蘭芳聞言大為意動,他緩緩道:“小李,你覺得此事可行?”
李源笑道:“當然!那些人不是誣陷您只服務權貴、有錢人么?正好,讓他們看看您的態度。去農村免費幫農民兄弟排戲,受到廣大農民兄弟的喜愛。想來,上面人看到這一幕,也會很高興。”
梅蘭芳聞言只覺得心頭一塊大石頭搬開,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都是懵懵然的狀態,怎么做都不對,都被批,李源的話,卻仿佛給他點燃了一盞明燈。
“你這算不算把人賣了別人還幫你數錢?”
出了梅府后,秦大雪坐在李源后車座上笑呵呵問道。
李源樂道:“陰暗了啊,我這是挽救一名藝術大師。”
說起來,他其實更想挽救那些科學家的大師們。
可是確實沒有什么好法子。
各個頂級大學其實都在上面人的關注之下,他要是派張建國他們進去救人,分分鐘被人注意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各大學內部都快打出狗腦子了,張建國他們去了也只能送菜……
無可奈何。
退一步,能救一個戲曲大師,也算不錯。
“我們現在去哪,回家么?”
秦大雪扶著李源的腰問道。
李源笑呵呵道:“不,去另一個家看看。”
南鑼鼓巷,95號。
除了門口的斑駁又加深了些,歲月仿佛沒留下任何痕跡。
“哎喲!源子回來了?”
剛進前門,就看到李六根媳婦在前院里晾衣服,見李源進門后,李六根媳婦驚喜道。
李源笑瞇瞇道:“六根嫂子,介紹一下,這是我媳婦兒。”
李六根媳婦早先就注意到秦大雪了,原先秦大雪就來過,光彩照人,當時就有人嘀咕,這姑娘不是一般人,可沒想到,一眨眼功夫,就成李源媳婦了。
不理楞在原地的李六根媳婦,李源帶著秦大雪繼續往里走。
直到兩口子消失在二門后,李六根媳婦才一下回過神來,滿臉激動的往家的方向跑了兩步,又戛然而止。
她和婆婆正在鬧別扭,回去沒啥可說的。
因此一扭頭,朝三大爺家跑去。
“感覺人比從前少了很多……”
秦大雪邊走邊打量四周,笑著說道。
李源樂道:“當初最淘的那一幫半大小子們,現在都不知在哪個鄉下插秧呢,當然安靜多了……”
話音未落,就見秦淮茹從他屋里出來。
李源:“?”
秦淮茹見著他,眼睛一亮,還未說話,就看到李源身旁的秦大雪,更高興了,道:“大雪,你怎么來了?”
秦大雪沒有言語,笑吟吟的看向李源。
呵呵。
婁家姊妹也就算了,總不能連小寡婦也招惹了吧?
李源沒好氣道:“她現在是我媳婦兒,剛結的婚,怎么不能來。倒是你,秦姐,你怎么跑我屋里去了?”
秦淮茹心里一下被酸澀充滿,不過她知道李源是什么人,沒婁曉娥的時候都不慣著她,婁曉娥走了后仍不慣著她,從始至終都沒往那上面沾,人家自然問的理直氣壯。
她到底心智不俗,再想想兩人本來就沒發生過事,所以表現的比李源還理直氣壯,道:“源子,你這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把房間托付給一大媽,讓她隔三差五給你通通氣、透透風,掃灑掃灑。一大媽這幾天有些著涼了,就讓我過來幫忙。瞧你那德性,我偷你家東西啊?”
白眼完后,上前拉住秦大雪的手,高興道:“怎么一點信兒也沒聽著啊?是不是忘了我這個堂姐!大雪,怕我這個寡婦,拿不出份子錢?”
秦大雪還沒言語呢,賈家屋里突然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聲。
秦淮茹臉色一滯,李源稍微靠賈家門些,聲音低沉,易中海瞬間附體,道:“二丫,你還好么,怎么咳嗽了?”
聲音語氣都神似!!
“噗嗤……咳咳咳!”
秦淮茹都沒繃住,一下給嗆笑出來,好在知道笑的不該,靈機一動,改成了咳嗽。
對面北屋里聽到動靜的傻柱和趙金月就沒這顧忌了,兩口子笑的前仰后合,眼淚都笑出來了。
傻柱一邊笑,一邊擺手喘道:“還……還得是您啊,源子!”
賈張氏“鐺”一下拉開房門,怒氣沖沖的盯著李源,罵了句:“不要臉!”
李源“嘿”了聲,斜覷道:“還想著過幾年尋個由頭,找門路把棒梗弄回來,孩子不錯……嘖,可看到您這樣對我,我心都寒了。算了,不管閑事了。”
賈張氏聞言一下懵了,秦淮茹急的扯了扯她的胳膊才回過神來,跟變臉似的,賈張氏滿臉堆笑道:“源子,瞧你,這怎么還生氣了呢?你拿我開玩笑,我都沒生氣!”
李源疑惑道:“沒生氣么?不對啊,您剛不是生氣了么?”
“沒有!!”
賈張氏臉上笑容簡直浮夸起來,哈哈笑道:“看到你回來,還和這么俊的媳婦結婚了,我都高興壞了!淮茹,淮茹……快去快去,快去拿份子錢來!源子是好人,這些年幫襯了咱們家多少,咱家可不能小氣!”
“算了算了……”
李源擺手道:“現在不講究這些了,收份子錢落伍了。”
賈張氏急道:“不收怎么行……”
還是秦淮茹腦筋轉的快,道:“鞋,鞋收吧?”
賈張氏出品的布鞋啊,還挺親切……
李源呵呵笑道:“行了,別折騰了。再折騰三年五年里棒梗也回不來,不過不管怎么說我也是當叔的,還教他放過鞭炮。當年和東旭關系還那么好。你們放心……今年棒梗才十七八吧?這事我上心了,過些年再說。三十歲之前,指定沒問題。”
雖然一桿子支出了十來年,可對賈張氏和秦淮茹兩個寡婦來說,能有個男人說這么一句,就算有了盼頭,有了期望。
尤其是,這話還是出自神通廣大的李源之口。
秦淮茹對秦大雪更熱情了,非拉著她到家里坐坐。
賈張氏居然張羅著要包餃子!
還是李源說了句:“新娘子還沒進自家門兒呢,先進你們家算什么事?”
趙金月嘴巴更毒:“就是,你們家兩寡婦,不吉利!”
趁著兩家掀起罵戰之機,李源牽著秦大雪的手回了自家,關上了門。
就一間房,有寫字臺、有大立柜,炕上沒有放鋪蓋。
墻面上貼著報紙,地面倒還干凈……
秦大雪進門后看了一圈,將椅子從八仙桌上拿了下來,一人一把。
她笑瞇瞇道:“你對秦姐和她婆婆還不錯。”
一般人覺得李源在戲弄賈家兩個寡婦,可秦大雪卻看得出,李源是給了兩人心里上的希望和慰藉。
這種幫助,甚至比物質上的幫助更有用。
李源笑呵呵道:“老賈、小賈都沒了,就一個男孩子還被支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下鄉,家里日子過的比較絕望。畢竟鄰居一場,言語上寬慰一下。”
秦大雪好奇道:“三十歲真能回來么?”
下鄉可不是這兩年才開始的,六十年代初就開始了,至今也沒聽說誰能回來。
李源道:“國家總要發展,不可能長期讓人才下鄉。現在的科研人才還有殘存的老一輩在頂著,可最多十年,他們都要老的干不動了,到時候怎么辦呢?科學人才要是真的斷檔了,那才是……”
他搖了搖頭。
秦大雪看著李源笑道:“你總說窮則獨善其身,但其實你心里一樣憂慮著。”
李源沒好氣道:“只能說還有些良知,不然你會愛上我?”
秦大雪俏臉飛紅,明媚的大眼睛瞟他一眼,想了想問道:“我們要不要去曹奶奶家做客,說一聲?她比較關心我。”
李源果斷搖頭道:“不必要。他們現在的情況,比我們艱難的多,就不要去打擾了。將來如果問起來,就說你正在挨整,怕麻煩她老人家。再說,你本來也是這樣想的。”
秦大雪笑道:“我怎么覺得,你不大愿意……和有權力的人走的太近?聶家那個姑娘的事我也聽說過,難以想象。你真清高還是假清高?”
兩口子過日子,本也是三觀的不斷觸碰、融合的過程。
李源想了想道:“和清高關系不大,敬而遠之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不想招惹麻煩吧。我始終認為,任何好處都不會白得,一定會付出一些代價,特別是人情上的。
相比去攀附高枝抱大腿,我更喜歡自主一些。
成敗我自認,但我一生行事,不愿做他人的棋子。
我如此,我們的孩子將來也回如此。”
秦大雪咯咯笑道:“看看,這才你溫潤平和下的真面目。源子,你可真狂!我見過的人里,沒有再比你更狂傲!不過,我太喜歡了!這才是鐵骨錚錚的大丈夫,我男人!”
“鐵骨錚錚?”
李源低頭往下面看了眼,點頭道:“當得起這四個字。”
秦大雪一邊忍不住氣笑,一邊上手狠狠捶了這個破壞氣氛的壞家伙幾下。
李源樂呵呵的抱了抱妻子,親了親,然后道:“走,出去再見見街坊。往后我回來的機會不多了,你有時間倒是可以過來落落腳,掃灑一下房間。”
秦大雪應下后,和李源一起出門,就看到中院里不知何時站了好些人。
李源笑著挨個介紹道:“這位是咱們四合院年紀最大的老太太,別人沒文化沒禮貌,都管她叫聾老太太,耳朵是不大好使。我不一樣,面慈心善,管她叫老太太。”
秦大雪笑瞇瞇的問候了聲:“老太太!”
聾老太太盯著秦大雪看了半晌,嘆息道:“還是源子會找媳婦,一個比一個俊,一個比一個好!傻柱子就不行……”
趙金月氣的想罵架,不過她也不傻,知道自家男人的底線,再者還有李源在,就只陰陽怪氣說了句:“那是,你的傻柱子本來就不行,能找到我,算他們老何家祖墳上冒青煙兒了!”
聾老太太疑惑的大聲問道:“她說什么?”
二大爺劉海中在一旁笑道:“嘿,這又聽不見了!”
雖然他先開口,李源第二位還是介紹了一大媽,道:“這是一大媽,好人。”
秦大雪笑著問候道:“一大媽,您好。”
一大媽忙點頭道:“好、好!你也好啊,真好!”說著開始翻兜。
李源忙道:“一大媽,快別掏了。您瞧您這還沒掏出來呢,三大爺、三大媽都準備拔腿跑了,這可怎么整?”
閻埠貴:“……”
三大媽想反口來著,可又說不出硬氣話來。
倒是閻埠貴很快反應過來,拍著胸膛道:“一大媽,您今兒拿,您拿多少,我一個大子兒都不少!”
眾人都驚嘆,這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
李源卻一下就猜到了閻老西的想法,老閻家仨兒,可是有倆在外面下鄉呢。
他剛才對賈家說的話,指定已經傳到閻老西的耳朵里,這是有想法了。
李源笑瞇瞇道:“不是我不想收,現在是新時代了,不能講那些了。再說我窮的叮當響,也辦不起酒,怎么好意思收禮?當然,要是三大爺想資助我些錢票,那我也認了,實在不好拒絕三大爺的好心……”
閻埠貴干笑了兩聲,道:“源子,您說笑了。”
李源哈哈笑了起來,傻柱也樂的不行,道:“瞧見沒,這就是咱三大爺!源子,別的哥哥沒有,資助你們兩口子一頓酒菜還是拿的出手的!這些年你可幫襯哥哥了不少,我不是沒心沒肺的人,都記著呢。”
李源笑瞇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心意到就行了,我媳婦兒是紅星公社委員會的主任,最多只能請半天假,剛已經用了大半了,時間來不及了。回頭找機會,肯定會有機會的。”
然后又一次介紹了劉海中、閻埠貴等人家。
介紹一圈后,李源對眾人道:“過兩天我還得去出差,估計又是一走好幾個月,去外省農村給人看病,下次再回來,估計都到年底了。諸位街坊,大家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特別是老太太和一大媽,好日子還在后頭呢,將來指定會越來越好。咱們后會有期,后會有期啊!”
說完,又依次看過眾人,隨后帶著秦大雪飄然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