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進到中院,就瞧見卷毛棒梗站在院子里撇著腦袋看一邊,他媽秦淮茹在邊上抹眼淚。
一大媽和易中海在一旁邊勸著什么,趙金月在北屋臺階上磕著瓜子看著熱鬧。
許大茂這孫子不知道今兒為什么沒上班,靠在北屋前的大槐樹邊兒上樂呵,也磕著瓜子。
他媳婦兒趙小菊不在跟前……咦,這狗東西該不會是想吃回頭草,找趙金月吧?
“喲,怎么了這是?”
環顧一圈后,李源笑瞇瞇問道。
易中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改開后注入了新活力,人還精神了些,看了李源一眼后,對棒梗道:“找工作這事,你找你源子叔管用。他真想拉扯你一把,什么樣的好工作找不著啊?”
棒梗看了李源一眼,倒沒敢張口,又垂下了腦袋。
倒是秦淮茹,水汪汪的眼睛一下盯上了李源。
李源則關心的看著易中海道:“一大爺,您該不會是得腦血栓了吧?”
易中海聞言,腦門子上的青筋跳了跳,冷哼了聲,道:“勞你關心了,沒有。”頓了頓又道:“源子,現在世道變了。以前那套,不靈了。”
他自詡扣帽子的水準已經是一等一的了,奈何四合院里出了這么個妖孽,扣帽子水平比他還要高明。
弄到最后,把他折騰到大三線去了,差點死在外面。
后來雖然沒死,可人也廢了大半。
就因為冒充李源的名義給許大茂寫了封信……
現在來看,那根本不叫事,算不上多嚴重的犯法。
可他卻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價,怎能不恨……
雖然如今也做不了什么,可是嘴上說兩句,出出氣總可以吧?
李源搖頭嘆息道:“唉,一大爺,您啊,真是壞了一輩子……”
易中海勃然大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源子,你休想再造謠害人,王亞梅也不是街道主任了!”
李源無語道:“關我王姨什么事……我是說我一大媽。她啊,心太善,總給你留臉。可能瞞得過我嗎?你們兩沒孩子,根本不怨人家一大媽……”
“喲!!”
許大茂來精神了,激動道:“源子,那怨誰啊?”
不過發現周圍人的目光有些異樣,許大茂才反應過來,他他么也是個絕戶,忙大聲道:“都看我干嗎?源子可是親口說過,我沒事兒,好著呢!是吧源子?”
李源點了點頭道:“反正那年我看著的時候,大茂指定沒事。有時候能不能要到孩子,還真得看命……”
趙金月冷笑道:“許大茂就是壞事做絕,缺了德了,老天爺才會不讓他生。害我背了那么幾年罵名,喝了那么多苦藥汁兒。結果換個人跟,當時就生了,生的還是兒砸!”
許大茂臉都綠了,道:“說一大爺呢,你在這插什么嘴?源子,快說快說,一大爺到底怎么回事?杭……該不會是那方面不行吧?”
李源見一大媽淚眼巴巴的看著他,叫了聲“源子”,只能嘆息一聲道:“罷了,看在一大媽的面上,我就不說了。”
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
易中海當時就暈了……
該說的都借許大茂的嘴說了,臨了還點了點頭,這狗東西太他么壞了!!
一陣兵荒馬亂,秦淮茹招呼棒梗一道幫忙把易中海攙扶到屋里去后,許大茂樂不可支的對李源豎起大拇指道:“源子,還得是您啊!您不知道吧,現在改革開放了,軋鋼廠又是楊廠長在管了,他居然親自跑這來,請一大爺每個禮拜回去帶三天徒弟,還發工資。嘿,人又抖起來了!”
李源樂呵道:“好事啊,畢竟是咱一大爺么,天下無不是的老人,大茂,這我就得批評你兩句,得尊敬老人。”
許大茂笑出鴨子聲來,趙金月也笑,一雙大眼睛看著李源,感覺想吃人一樣。
這個男人,怎么這么饞人呢!
秦淮茹帶著棒梗出來后,李源問道:“秦姐,我賈大媽呢?喲,今兒幸虧她不在,不然讓她聽見了,一大爺往后愈發沒盼頭了。”
秦淮茹都氣笑了,白了李源一眼道:“你得了吧你!”不過還是如實道:“去逛街了,扯些布,給棒梗做新棉襖過年。”
李源“嘿”了聲笑道:“還是我賈大媽會生活,這年歲了,還去逛街。真是改革新氣象啊。”
秦淮茹眼神又開始勾人:“源子,你看棒梗回來后也沒個工作,成天這樣也不是事兒啊……”
李源奇道:“你們家不是有工位么?把你那差事倒給他啊。你都一大把年紀了,留著那工位干嗎?再說,這本來就是人家東旭的工位,現在該傳給棒梗了。”
棒梗有些感激的看了李源一眼,秦淮茹不干了,道:“他現在進去,只能從學徒開始干,要三年呢。這三年,我們少掙多少錢?我都四級工了!他這么大了,不得存錢娶媳婦啊?”
李源道:“你要這么貪心,那我也沒轍。甭指望我,當初就幫我們家十九倒騰了一個工位,結果大雪把我罵的呀,生生又讓十九退回去了。在家待了兩年,這是遇到高考了,才自己又考上去的。沒辦法,我們家家風就是這樣兩袖清風,正派做人。棒梗,男人就得靠自己。你又不是沒有工作,你爸爸的工位本來就是留給你的。別聽你一大爺爺胡謅,他老糊涂了,就會出歪主意,不教人走正道。”
棒梗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道:“源子叔,我知道了。”
許大茂在后面無聲偷笑,笑的肚子都疼。
李源要往廂房走,又被秦淮茹攔下來了,道:“源子等等……你看你這房一時半會也住不了,能不能借我用用?棒梗回來了,小當也大了……”
李源哈哈笑道:“你可拉倒吧,你們家人口有我們家人口多?我們家姑娘們雖然都嫁出去了,可后面還有十八、十九、二十……一直到二十三,二十三后面還有十幾個。秦姐,我真不是小氣的人,這些年我對你們家怎么樣,你心里清楚。看你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別人看病給我錢,你和賈大媽來看病,我給你們錢。還不是想方設法的幫襯你家?全憑當年我和東旭的那份哥們兒情分啊。你再提這樣的要求,就是你不懂事了,很讓我為難啊。”
棒梗點頭道:“媽,源子叔說的是,我們不能再麻煩他了。那些年我都記得,源子叔幫襯了咱們家好多。”
秦淮茹看著這個蠢兒子有苦說不出,你爸爸和他有個勾八的情分啊,還不都是老娘當年鬼迷心竅上了他的當,脫光躺平任插,從上到下從外到里從前到后,你爸爸都沒見過的地方人家都弄透了,除了最后一步外,啥便宜沒占啊?
到頭來,一分錢的好處也沒得到。
李源接濟賈家的那些錢,還他么是從賈家訛過去的。
上哪說理去?!
李源語重心長道:“棒梗,不用記那些。源子叔做的這些事都是應該的,再說我做的其實并不多,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你媽媽有了一副倍棒兒的身體。你瞧瞧,像她這么大年紀的老太太,有幾個跟她一樣年輕的?看起來頂多三四十。”
“我今年就四十多!!”
秦淮茹氣的嗷嗷叫,神他么老太太!
李源哈哈一笑,不再氣人了,怕把人氣壞了,開門進了廂房。
開窗通通氣,過幾天帶治國過來看看,他父親當年的艱苦歲月……
巡視了自己在四合院的八間房后,李源揮一揮衣袖離去,未帶走一片云彩,除了滔滔不絕的情緒值……
“源子,明天晚上,海子里舉行元旦舞會,蕓姐讓把你和治國都帶進去玩兒。”
晚飯時候,秦大雪對李源說道。
李源奇道:“好端端的,我們干嗎去那里玩兒?我看不出我們和那里有什么交集的地方,你的級別也不夠啊。再說里面拘束的要命,有什么好玩兒的?兒子,你想去么?”
李治國嘿嘿一笑,點了點頭。
李源:“……”
秦大雪哈哈一笑,道:“二比一,少數服從多數。”
李源認真的看著李治國問道:“你為什么想去那里玩兒?”頓了頓又補充了句:“除了好奇這個因素外。”
李治國道:“爸爸,我想進去參觀一下。”
李源“哦”了聲,點頭道:“這還行。”
秦大雪詫異道:“你為什么這么排斥那里?”
李源笑道:“不是排斥那里,我又不是真清高到魔怔的地步了。但要說玩兒的話,真沒必要去那里,那兒規矩那么多,能有什么好玩兒的。兒子這個年紀向往那里,我就得關心一下他的想法了。參觀一下可以,要是其他的,就不大對頭了。
就算兒子將來要走你這條路,那也得是因為抱著和你一樣的心思,有廣博的胸懷和理想,而不是為了去海子里。
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你得留心。別以為孩子什么都不懂,從他這個年紀到后面,孩子越大,越會比這些。”
秦大雪點頭道:“有道理。不過,我相信我兒子。”
等吃完晚飯,李治國收拾完碗筷回房間看書,秦大雪依偎在丈夫懷里,道:“前所未有的開放啊,毅力大的,超過我的想象。尺度不斷在放開,連土地都能租讓了,而且都是幾十年幾十年的租。會議上出現了很大的阻力,不少老同志拍桌子翻臉,直斥這是新中國劃出去的租界……好些話說的,讓人聽了驚心動魄。說是往后要團結起來全心全意的搞建設,可是又怎么可能……
徽省鳳陽小崗村十八位農民以‘托孤’的方式,冒險在土地承包責任書按下鮮紅手印,實施了‘大包干’,為了這件事,天都快捅破了,唉,頭疼。”
看出秦大雪的疲憊,李源讓她枕在他的腿上,輕輕為她揉按著太陽穴。
前世這些都只是在歷史書上看到過,輕飄飄的一頁紙幾行字,沒什么特別的印象。
唯有生在這個時代,才能明白這是何等石破天驚的壯舉。
轟轟烈烈學了近二十年的大寨,甚至今年上半年,仍有超級重量級的大佬去大寨視察,表揚了大寨精神。
靠大寨起家的那位,現在也還在。
在過去那些年里,甚至在還未開始十年的之前那些年里,大寨模式已經開始普及天下,奉為真理了。
然而小崗村的十八位農民,卻向這座固若金湯的鋼鐵大寨,發起了唐吉坷德式的沖鋒。
他們寫好了遺書,說如果他們被抓去殺頭,請村民們幫他們撫育孤兒。
但他們不愿再用大鍋吃飯了……
“源子,你覺得大寨真的錯了嗎?”
秦大雪仰頭看著李源問道。
縱然天資聰慧如她,也難免有迷茫的時候。
李源反問道:“你怎么看?”
秦大雪輕聲道:“就統計數據來看,這些年的農業產值一直是在增加的。特別是在不斷興建水泥廠而后各地大修水利,并且廣建化肥廠后。只是下鄉的知青太多了,兩千多萬啊,全靠農村供養。困難都甩給了農村,農民的日子當然苦了。再加上大三線建設,絕大多數資源,仍由農民來奉獻。如果拋除這些,其實農民的生活并不差。
可是就算改了,開始大包干,重新分地了,農民的生活真的就能好起來么?這個生產力到底是怎么計算的,我現在并不能確定……反正就我自己看來,在紅星公社,甚至在我們這個區,大包干真未必有集體制更有生產力。”
李源好笑道:“那是因為有你這個領頭羊,可是你想想,全中國一千多個縣,三萬八千多個公社,六十多萬個村,像你這樣的領導有幾人?我不能說大多數尸位素餐,可絕大多數的能力……你自己想吧。靠他們來領導,生產力能高么?”
秦大雪小聲道:“可是我總覺得,這樣搞有些像甩包袱……”
李源驚訝道:“怎么說?”
秦大雪道:“現在的農村集體經濟,化肥、種子、水利、機械等等,什么都是公社來負擔。可是,一旦放開了,所有的這些,都要農民自己來負擔。并且,還要交公糧。
還有,各級衙門的財政,基本上都要他們來供養,到時候估計各種亂七八糟的稅都出來了,太苦了。”
李源腦子里一下明亮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前世老聽父母輩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農民有多苦,可他上學的時候,書上明明說大包干后農民年年大豐收……
嘖,不身臨其境,深入這個時代,還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源嘆息一聲,撫著秦大雪緊緊蹙起的額頭,道:“不管哪個朝代,在苦難的時候,都難逃苦一苦下面的局面,也是沒辦法的事……你知道我為什么最心疼你?”
秦大雪抬眼看向丈夫,微微搖了搖頭。
李源笑道:“就是因為你所面對的事,太過沉重,一般人想多了心情都會灰暗抑郁起來,喘氣都難。除了破口大罵外,我們什么都做不了。難道指望我們憑一己之力去改變現實?不現實。但你不會,你會怎么做?”
秦大雪輕聲道:“還能怎么做?只希望能讓咱們這個國家盡快富強起來,農民也就跟著富裕了。我只是心里覺得愧疚,愧對農民。”
李源笑道:“能有這份愧疚心,就是好官了。就怕有些畜生,明明吃農民的喝農民的,最后還看不起農民。這樣吧,嘉道理家族在農業上面也頗有建樹,老羅蘭的弟弟賀理士·嘉道理就在新界辦了一個超級農場,惠及港島三十萬農民。里面有很多先進的技術,包括灌溉技術、施肥技術以及一些農機技術。我呢,等回去后,想辦法讓人去跟他取取經。然后再回內地來搞農業大投資,多承包些土地,做大農場經濟。”
秦大雪氣笑道:“我以為你要把這些技術送給國內呢!”
李源搖頭道:“你還是不懂那些人的人性啊,免費送的,他們根本不會珍惜的。而且你光送技術,他們還會嫌不夠,沒看到真金白銀,希望你多捐些,不然沒錢推廣那些技術。可真捐錢了,錢用到什么地方,又不好說了。反正,用在農村的概率,微乎其微,多修兩座辦公樓多開幾次大席倒有可能……哈哈哈!”
眼見秦大雪鳳眸圓睜,要坐起來和他算賬,李源又將她按了下去,笑道:“別急嘛,兩口子說話,什么話不能說呀?”
秦大雪眼睛水汪汪的斥道:“那也不能口無遮攔!怎么,洪洞縣內無好人啊……手別亂摸!”
李源嘿嘿一笑,道:“不是洪洞縣內無好人,我只是拿你當標準,去參考那些人的人性。你的境界太高了,我自然瞧不上那些人。但我肯定也不否認,下面還是有好官的。所以嘛,我還是按我自己的路數來。你也別急,將來肯定會越來越好。我其實是相信上面的,大家肯定都在一心想把經濟搞好,讓所有人,包括農民,都過上好日子。
過程艱難些,也是難免的事。但只要心往一處使,就一定能見到光明。”
他這個小老百姓除了罵幾句泄泄憤外,也只能做好本職工作了。
但他不否認,整個中國一直都在前行中,零六年會取消農業稅,各種農機補貼、糧食補貼、肥料補貼都有很多。
所以嘛,罵一罵得了,換他在上面,他還不如這些呢。
畢竟,客觀現實就是如此,國家沒家底啊。
算了,不想這些了……
在秦大雪的驚呼聲中,李源抱起媳婦兒回了房,干正事兒!
自家媳婦最香,百干不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