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有紫精重工標志的單人汽艇在江水上載浮載沉。
谷劍秋一把扯斷被短路的輸電線和點火線,把外套和褲子打理整齊以后頂在頭上,低頭看了一眼腳下被鑿了個大窟窿,正咕咚咕咚冒水的汽艇底板,然后縱身跳入水中。
江水沉郁渾濁,谷劍秋在水下劃出一個圓潤的弧線,雙腳擺動間身體借力上浮,肩膀浮出水面再猛力下扎,如此反復。等他游到岸邊,水中早就不見了快艇的影子。
谷劍秋把濕透了的襯衣脫下,擰了一把以后擦了擦頭發和身體,把襯衣團成一團扔進水里,再把外套和褲子穿上。
那個女孩是天宇的同學吧,應該是叫孫少棠。
不知道什么緣故,她和天宇居然撞到了鬼皮,天宇還誤打誤撞把鬼皮殺了。
早在前世,谷劍秋就調查過這個龍皮會的所謂三把手。
鬼皮,原名周大春,江寧周邊川沙縣旺橋鎮人,在龍皮會放高利貸,逼良為娼,是不少地下錢莊和妓寨的幕后老板。周大春干了不少淫人妻女,破戶滅門的勾當,在江寧可謂臭名昭著,后來因為做股票生意破產,坑了不少達官貴人的錢,他被上門討債的債主打斷手腳裝進麻袋里種了荷花、應該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
自己本來打算手指的傷再養好些,到了和炎武合約定的日子,就捎帶手把鬼皮收拾掉,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現在牽涉到了正氣學社,如果不是湊巧在礦場撞到天宇,自己還被蒙在鼓里。紙終究包不住火,就算正氣學社肯幫忙,也不見得能把天宇殺人的事遮掩過去。
除非放一場更大的火。
……
……
感電火藥,海棠民族最引以為傲的發明之一,屬于人造奇導體的一種,是古代海棠皇帝追求長生不死藥的副產物。只要極少量的心電刺激,就能迸發出無與倫比的爆炸威力,即便心電再微弱的普通人,也可以通過感電火藥制作的火器殺死心電比自己高強幾倍,甚至幾十倍的豪強。
夫專諸之刺王僚,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白虹貫日,便是如此。
時至今日,人類世界已知的感電火藥種類超過上百種,包括五味酸,硝化甘油,無煙硅,雷漿汞,黑索金,碳四等等。
在未來的二十年,炎武合人最慣用的感電火藥是硝酸電棉。
比起需要極高心電才能運用的遙感類炸藥,電棉炸藥只需要用罐頭或者易拉罐一類的容器填裝,在摻雜心電火花之后立即扔出,取材簡單不說,威力也不輸給高心電炸藥,尤其是帝國行將崩潰的那幾年,電棉炸藥的威名傳遍四方,甚至有流氓混混拿著空罐頭到銀行敲詐勒索,開口就是“都別動,我身上有電棉炸藥。”
但谷劍秋重生以來,并沒打算過要制作電棉炸藥。
一來,電棉炸藥的威力難以控制,稍有不慎就會傷及無辜,也很容易波及自身、谷劍秋前世就幾次被電棉炸藥炸傷,在胸口和腦后都留有傷疤,使用電棉炸藥那幾年,也許不是谷劍秋前世中最危險的歲月,但一定是他受傷最頻繁的歲月,甚至一定程度上損害了他后來的心電上限。
二來,谷劍秋最迫在眉睫的需求,是調查將整個天人坊付之一炬的火災到底是不是另有隱情?龍皮太保在江寧橫行多年,身上有不少秘密,用電棉炸藥把他炸上天,不是谷劍秋心中復仇的最優解。
但為了弟弟,今晚雄闊海一定要死,至少也要鬧一個讓龍皮會無暇他顧的大動靜,電棉炸藥就成了只有十四個標準心電的谷劍秋為數不多的選擇。
現在的海棠本土環境安逸,電棉炸藥還沒流行起來,所需的關鍵材料,諸如高純酸這些東西,在西藥房花錢就能買到,情況緊急谷劍秋甚至來不及回家取槍,跑了幾家雜貨鋪和藥房,就地取材,用別人吃完的豆豉鯪魚罐頭制作出一枚簡易版的電棉炸藥,揣進懷里就直奔麗都大舞臺去了。
麗都大舞臺半年前換了東家,新老板是雄闊海的外甥,從那以后,這位年逾五十的龍皮太保每個月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泡在這兒。這是人所盡知的事兒。
如今麗都大舞臺的幾位當紅歌星都是龍皮太保花錢捧出來的,至于為了紅人選秀賄賂文化名流評委,綁架賢春樓花旦,把北方名伶霍艷靈逼得提前結束巡演離開江寧等等,這點事對于龍皮會來說,實在連惡行都算不上了。
五光十色的彩燈下,“巴別時代”的黑底金字招牌閃著奢侈的光彩,用彈簧地板搭建的千人舞池,在西式樂隊的演奏震顫不已。磨砂玻璃下映射出紅妝女郎們的妖嬈的身姿,海棠本土,東南各國乃至金發碧眼的嬌娃一應俱全,真可謂東西各取,水陸雜陳。
“朱麗葉,別說我不幫你,當初是你自己要扛那塊貞潔招牌的、你瞧瞧現在的麗都,十六七歲的清純茶樓女我們有啊,外國佳麗我們也有啊,就是影壇劇社失意的女星,我們也不缺啊,現在整個江寧港,誰不知道我們麗都的好處啊?你現在回來想和當初那樣風光,好難咯。”
朱麗葉笑容甜的發膩,她湊到這個皮膚白皙,嗓音尖細的男子身邊,雙手扶住他的肩膀,撒嬌道:“蘭經理!我們可是多年的好姐妹,你可不能不管我。”
“啊!現在開口笑叫我好姐妹,找到男人就當我是抹布。哼~你有沒有聽過最近在江寧很流行那句啊?”
“哪一句啊?”
“法不容情啊!你想回來做呢,就要從貨腰女郎開始做起,你做不做啊?”
朱麗葉咬了咬嘴唇,她當初好歹也是麗都大舞臺的“龍頭”,現在要她從“貨腰女郎”開始做,叫以前那些對頭看到笑也笑死了。
“我做。”
她咬了咬牙。
蘭經理的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做就是了嘛!別說我不關照你,今天雄爺就在天字包廂里,我安排你七點半那場,他如果肯捧你,你下輩子都不用愁啦,還要什么羅密歐啊,羅什么歐都有了。你進去化個妝吧,再換身衣服。”
朱麗葉千恩萬謝,等進了化妝間,整個鶯鶯燕燕的房間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她。
朱麗葉舔了舔嘴唇,旁若無人地走到一塊化妝鏡前面,熟練地給自己上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