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母宮過去發布過一份心電調查報告,按照報告的說法,一般人類保持高強度心電輸出的勞動時間,最好每天不要超過四個小時,一般強度心電輸出,每天也不要超過六小時,并且指出,超頻率的輸出心電是誘發早衰癥的主要原因。
但縱觀人類的宇宙擴張史,因為過度使用心電導致的早衰病是極其普遍的,是人類十大常見病之一。
所謂高強度心電輸出,比如使用大功率臂鎧開礦,肉身太空作業,充能武器戰斗,當然,還有心焊。
六千枚探針,以谷劍秋目前的心電,不打藥是不可能支撐下來的,別說他,即便是心電比他高出十個點的索隆高娃,面對如此繁重的工作,也是身心俱疲。
雖然谷劍秋提出過,自己可以一個人完成六千枚探針的心焊,但索隆高娃考慮到后期還有其他工作,還是選擇和谷劍秋一起完成。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基本上是同吃同住,谷劍秋發現,索隆高娃的作息并不規律,累狠了就在工作間枕著機器設備休息,一天只吃一頓飯,以冷食的牛羊肉罐頭,小麥干糧和高糖分飲料為主,有時候一次干十幾個小時不停,也可能一口氣睡十幾個小時,看得出來,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相比較之下,谷劍秋像個單調的機器人,精準到秒的單件焊接,每天固定時間注射熵補給,五小時睡眠。每六十個工作時洗一次澡,原本需要十天才能完成的焊接工作,在兩人通力合作下,四天差不多就要完成了。
數字鐘指向母星時間下午三點,索隆高娃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才掀開身上的羊毛被,這條被子是谷劍秋看她經常睡在工作間,所以才捎給她的,索隆高娃平時睡覺無所謂有沒有被子,但也沒有拒絕。
她和往常一樣穿上靴子和外衣,來到心焊臺,發覺原本雜亂的心焊臺已經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焊好的探針裝箱堆放,多余的焊料和食品污漬也被收拾干凈。
很顯然,六千枚探針已經悉數焊接完畢,眼下這些只是今天送來的量,其他部分金高銀和李東寶已經運走了。
索隆高娃揉著頭發,咕噥了兩句家鄉話,目光散漫地四處游移,最后落在谷劍秋挺拔的后背上。
谷劍秋似乎察覺到了索隆高娃的目光,他略微抬頭,轉身看向索隆高娃:“長官,你醒了。”
索隆高娃嗯了一聲。她見谷劍秋遞給自己一個番茄牛肉罐頭,順手接了過來,居然還是熱的,撕開罐頭包裝,馥郁的番茄香氣頓時涌了出來。索隆高娃也不用勺子,仰頭灌了幾口,咀嚼著齒間的牛肉顆粒,忍不住發出感慨:“劍秋,你遲早,會進序列。”
谷劍秋沒有回答,只是從口袋里取出狻猊臂章,遞給索隆高娃:“您的臂章,長官。”
這樣的高級食品罐頭自然仆兵是沒有的,谷劍秋是用了索隆的臂章才申請到了指標。
索隆高娃接過臂章掛到肩膀上,這幾天她已經習慣叫谷劍秋給自己跑腿,自然也不吝嗇出借臂章。
作為心焊員,索隆高娃的臂章權限非常高,除了中控室以外在天兵機上幾乎暢通無阻,連最要緊的引擎室和武器槽也可以自由進出,天兵機上除了索隆,只要掌管后勤和保養的朱邵才有這個權利。索隆高娃肯頻繁借出臂章給谷劍秋,除了性格使然,也不難看出她對谷劍秋的信任。
“這個,給你。”
索隆高娃從工作臺隔間翻找了一會兒,扔給谷劍秋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設備,長方塊,上面有標記符號的按鍵和可以伸縮的天線,是一款軍用無線電。
“不要離身,我隨時找你。”
索隆高娃的語言似乎流暢一點了。
谷劍秋接過無線電,用自己的心電激活,淡綠色的屏幕瞬間亮了起來,以此同時,索
隆高娃的無線電也驟然亮起,焦恩有些陰沉的聲音傳到兩人耳中。
“所有序列兵立刻到候命區集合,我已經鎖閉外掛艙室,在結構內發覺任何仆兵無故游蕩,可以立即擊斃,我再重復一次,所有序列兵……”
外掛艙室,正是仆兵準許的活動范圍,結構才是真正的天兵機,如果遭遇極端情況,天兵機體完全可以主動拋棄外掛部分,以換取更好的機動性。
出事了。
此時谷劍秋所在的位置正是結構部分,因為外掛艙室被鎖閉,焦恩又發布了如此冷酷的命令,谷劍秋只能跟著索隆高娃一起到候命室集合。
大概十分鐘,三名序列兵已經全部整備完畢,并在候命區列隊,唯獨錢少卿不見蹤影。
焦恩只瞥了一眼格格不入的谷劍秋便不再理會,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繃帶也不見了,整個人的精氣神宛如一只展翅的鷹隼。
他徑直走到眾人面前。
“有三名仆兵盜竊了大量珍貴藥物并私自逃機,被錢少卿發現,現在三個仆兵逃進了麥當奴空間站,你們怎么說?”
徐大友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果然,焦恩嚴厲的目光很快盯了過來。
“邵士男那三個仆兵是你的人,記錄顯示是你的臂章打開了門禁,時間是一百二十個小時以前,當時你在哪兒?!”
徐大友用求助的目光看了一眼朱邵。
朱邵咳嗽一聲,不得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目長,大友和我一起去采購凈化設備了,我可以證明這件事跟他沒關系。”
“那臂章呢?”
朱邵干笑道:“在麥當奴,頂著海棠軍的臂章招搖過市有些扎眼,何況出借臂章給仆兵跑腿是常有的事,慣例嘛……”
“軍事條例明文規定,序列兵章不離身,你說的哪兒的慣例?”
焦恩的話聽不出怒氣,但他雙眼圓睜,太陽穴的血管根根凸起,看上去有些嚇人。
徐大友邁出一步,挺胸道:“長官,我把臂章放到床柜里了,應該是被他們偷走的,我愿意接受處罰。”
焦恩冷笑一聲:“罰俸半年,官降一級,你是降無可降,我總不能把你從序列兵踢出去。”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情緒:“我真想把你踢出去,不止是你,太多人沒資格頂著這個章了……”
索隆高娃聞言,有些心虛地盯著地板。
焦恩邁出兩步,鼻子幾乎頂到了朱邵臉上,淡淡道:“我記得你是臺州朱氏出身?朱士榮是你舅舅?”
朱邵抿了抿嘴,臉色有些難看:“報告長官,狻猊軍只有上下級,沒有舅舅外甥。”
焦恩臉色緩和一點,越過朱邵,在背后重重拍了兩下他的肩膀:“你覺得,自己很優秀,很出挑,覺得身邊的人都不如你?都是你的跟屁蟲?嗯?其實你才是最蠢的那個,人家當面恭維你,背后卻罵你蠢貨。”
徐大友咽了口唾沫,仍舊一語不發。
焦恩繞到徐大友身后,輕聲道:“你的履歷上寫,你是孤兒,是開干洗店的姑媽把你拉扯大的?”
“是!長官。”
“養恩大如天,我也很想念我母親,我這次回母星,只和她待了三天。”
焦恩話頭一轉:“我們這次奔赴戰場,上頭對我們抱有很大的期待。掙一份軍功章,回去光宗耀祖,好好盡一盡孝道,你要是死在戰場上,撫恤金再多也買不回你的命。下不為例。”
焦恩把下不為例四個字咬得很重。
他有些氣悶地繞著隊伍晃了晃,望著手里的總電信號機,突然釋懷地笑出了聲:“我還能怎么辦呢,就等著少卿的好消息吧。”
他話音剛落,手里的無線電信號燈不住閃爍,但卻是個陌生的外部射電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