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當時蘭芳軍隊進攻京師的時候所遭到的堅決抵抗,江戶這邊的抵抗就像是撓癢癢。
八旗軍隊那種不要命的沖鋒的架勢,在德川幕府的軍隊這里根本看不到多少。
有,但是不多,更沒有他在八里橋的時候看到的那種集團性質的不要命的沖鋒。
至今為止,李闖依舊對明亮和那支清軍的決死沖擊記憶猶新,覺得那是他遇到的最勇敢的敵人,然而面前的幕府軍隊在防守江戶城這個事情上,似乎非常的不堅決。
蘭芳軍隊駕駛著船只通過水道深入江戶城區的時候,雖然說岸邊也有幕府武裝想要進行抵抗,但是蘭芳軍隊很快發現他們手上所拿的遠程兵器基本上都是弓弩,很少見到有槍械。
偶爾看到一兩個拿著火槍的士兵,一看,那也是古老的火繩槍,就更別說有炮了。
蘭芳士兵立刻舉槍射擊,把這些幕府士兵打得人仰馬翻,他們基本上毫無反抗之力,而且一旦被射擊,很快喪膽,立刻就逃跑了,完全無法阻擋蘭芳的艦船向前行進。
除了武器基本上都是冷兵器之外,蘭芳士兵發現這些幕府軍隊所使用的防具也是非常奇怪的。
有些人倒是正兒八經的穿著黑的、白的盔甲,有些人就純粹穿了一套衣服,而有些人腳上甚至還穿著木屐,基本上看不到什么正兒八經的防具。
蘭芳的船隊很快就進入了江戶城區的中心位置,水陸并進,幕府軍隊全面敗退,潰不成軍,和蘭芳軍隊一個照面就堅持不住了。
于是在正式作戰剛開始才半個多時辰的時候,沖得最快的蘭芳士兵距離幕府所在地已經不遠了。
他們都能看到那小山坡上的江戶城,以及城頭上那些來來回回慌亂的幕府武士。
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幕府上層非常驚恐,他們沒有料到戰前他們沒有關心過的蘭芳艦隊是否會通過水道進入江戶城區的事情變成了現實,以至于他們在之前根本就沒有任何準備。
眼下蘭芳軍隊已然通過水道進入了江戶城區,并快速逼近他們的所在地,江戶城已經不再安全了。
松平定信坐不住了,他立刻下令,立刻組織團隊進入水道,阻擋蘭芳軍隊的前進。
但是倉促之間他們所能夠找到的船只都是沒有武裝的商船、漁船,有武裝的船只基本上都在外海,被蘭芳艦隊干掉了。
而且經過報告,幕府高層得知蘭芳軍隊的火器、尤其是單兵火器非常犀利,每個士兵手上所持的都是單兵火器,發射速度很快,打的很準,基本上每一槍都能打中幕府的士兵。
幕府士兵面對蘭芳軍隊的火器一點辦法都沒有,用弓弩還擊效率很低,一個照面就會損失慘重,然后敗退,一些號稱勇武的旗本名將帶隊沖鋒,都被一個照面直接打死。
松平定信沒有任何辦法,思來想去,他似乎下了一個決心。
他決定貫徹自己的誓言。
于是,他向著已經有些六神無主的德川家齊叩首。
“雖然這件事情并非因為臣下而起,但是臣下對這件事情也有責任,因此臣下一定會帶領軍隊做殊死抗擊,至死方休,將軍如果遇到危險,那么臣下一定已經戰死了!”
說完,松平定信咬破手指,用染血的指尖在額頭上劃了一道血印,表示決心。
然后長身而起,離開了幕府。
松平定信離開幕府之后,立刻帶領自己的家臣武裝前往戰區,接過了指揮權,并快速組織船隊進入水道準備抗擊蘭芳艦隊的進攻。
當然結果并不好。
蘭芳的六級戰艦在海上作戰時期甚至只能充當運輸補給船只,沒有海上戰列艦那么強橫,但是船上也是裝備有火炮的,有實心彈,也有開花彈。
對付那些沒有任何武裝的幕府小船,他們只需要把炮對準那些小船,點火發射就可以了。
幕府方面緊急組織了五六支船隊對蘭芳在各個水道上的戰船進行攔截,結果是全軍覆沒,沒有一艘船還能浮在水面上,基本上都被蘭芳的火炮打得四分五裂。
有些水性好的士兵僥幸逃生,有些水性不好的或者被火爆波及到的直接就死在了河水里。
蘭芳艦隊摧毀了所有的幕府船只之后大搖大擺的繼續前進。
戰船行駛過的地方,漂浮起來的碎木板和幕府士兵的尸體幾乎把整個護城河河面都給塞滿了,情形十分駭人。
得知船只阻擊的戰術失敗,松平定信面色慘白,幾乎快要跌倒在地。
但這還不算什么,他很快得知蘭芳軍隊登陸了。
他們通過戰船抵達了他們想要抵達的地方,擊潰了所有阻擊的軍隊之后,順利登陸。
幕府武裝在這一過程當中也是有一些人比較勇敢的。
他們想要阻止蘭芳軍隊的登陸,一些號稱勇武的武士揮動著他們的武士刀向蘭芳軍隊發起沖擊,試圖向蘭芳軍隊發起白刃戰,但是很快就在蘭芳軍隊的炮火和火槍射擊之下全軍覆沒,死得非常慘。
與帶清差不多,雖然有勇氣,但是勇氣比不過灼熱的子彈與炮彈。
具有勇氣的人被打死之后,剩下的人紛紛潰散,一看蘭芳軍隊前進,忙不迭地丟掉武器四散而逃,以至于當松平定信抵達日本橋的時候,得知蘭芳軍隊距離日本橋只有一條街道的距離了。
所有的幕府武裝已經全部潰散了。
他眼前所看到的是一派末日景觀,到處都是著火的地方,到處都是被摧毀的建筑,到處都是亂跑亂叫的幕府士兵,還有滾滾濃煙沖天而起。
更遠處的地方,還能聽到如雷鳴般炸裂的炮火轟擊聲,在如此這般的情況之下,他和他的家臣隊伍扼守的日本橋,仿佛成為了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扁舟。
他知道自己的這一葉扁舟一定會沉沒,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沉沒,以什么樣的方式沉沒。
無奈之下,松平定信看向了身旁的松平信明。
“信明,你走吧,趁著現在還能走,逃出去吧,不要留在江戶了,江戶已經完了,我們打不過蘭芳軍隊的,再過不久,所有人都要當俘虜了。”
松平信明雙眼通紅,堅決的搖了搖頭。
“自從決定跟隨您一起為幕府效力,我就沒有打算要離開,您如果戰死在這里,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請允許我與您一同戰死在這里!”
松平定信搖了搖頭。
“雖然之前我是那么說,我也不喜歡田沼意次,但是歸根結底,蘭芳軍隊的入侵還是因為我而起,當初我推行政策的時候,有很多人反對,但是我對他們提出的那些想法根本就不在乎。
現在想想,如果我更在乎一些他們的說法,如果我多聽一聽他們的意見,多了解了解蘭芳,或許我也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認,或許大家的心里都已經這么想了,所以我必須要承擔起責任,我必須要死,可你不用,你現在離開,還能活。”
松平信明堅決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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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您死了,我活著是沒有意義的,只會遭人恥笑,我不想成為一個遭人恥笑的人,請允許我與你一同戰死在這里!”
松平定信無話可說,他有些傷感的閉上眼睛,最后稍稍點了點頭。
他緩緩拔出了腰間的那把刀,擦拭了一下刀身,讓刀鋒變得雪亮。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死在這里吧,但愿我們的死能夠換回家族的安全。”
“那將軍該怎么辦?”
松平信明有些憂慮,他回頭看了看將軍府。
松平定信也回頭看了看將軍府。
他笑了笑。
“德川治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的兒子遇到什么危險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被打敗了,必須要向蘭芳投降,他們也完全可以以我們的死,把所有的責任到我們身上,以此逃脫責任。
而且根據之前蘭芳提出的要求,完全可以確定蘭芳不是為了滅亡我們,而是為了獲取利益,只要罪魁禍首死了,蘭芳不會過度為難他們,放心吧。”
松平信明聞言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緩緩點了點頭。
“那么,我們一起去死吧!”
松平定信點了點頭,轉過身子,看著視野之中那越來越近的、烈烈飛揚的日月紅旗,他的面色變得堅毅起來。
他舉起了武士刀,咽了口唾沫,然后高聲呼喊。
“諸君!隨我前進!做最后的戰斗!!”
他身邊的人都是松平氏的家臣,裝備很精良,戰斗力也很強悍,這些家臣自幼受到松平家的恩惠,他們只有一個任務,就是保護自己的主人,并且要確保自己一定要死在主人之前。
如果自己不能死在主人之前,對于這些家臣來說就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
雖然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今時今日的很多武士也不再遵從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節操,但是這些上層人物的家中還是豢養著一批擁有決死之心的死士。
所以當松平定信決定沖鋒的時候,他的家臣并沒有任何的猶豫,紛紛拔出武士刀站在了松平定信身前,護著他一起,向著遠方沖來的蘭芳軍隊發起了沖鋒。
迎接他們的自然是蘭芳軍隊密集的槍擊。
蘭芳軍隊看到了沖鋒而來的幕府軍隊,遂整齊列陣,向著沖鋒而來的幕府武裝舉起了民安式擊發槍,發起了射擊。
一輪,兩輪,三輪。
連著三輪射擊,他們順利將所有沖鋒而來的敵人全部打死。
松平信明被一槍打中了腦袋,當場死掉。
松平定信先是被打中了腿部,接著又被打中了腰部,最后才被一槍打穿了喉嚨,凄慘的死在了日本橋之前。
這支隊伍全部戰死之后,就沒有人可以阻止蘭芳軍隊通過眼前的日本橋了。
而日本橋后面,就是幕府將軍所在地,那真正意義上的江戶城,只有這座城才是李闖所認為的那傳統上有較高、寬厚的城墻、有防御設施和守軍的城池,具備一定意義上的防御力。
與之相比,其外部所有的城區就像是村落一般,空有人口和繁盛的經濟,卻沒有足夠的防御能力。
不過就算有,在蘭芳海軍兇狠的炮火之下,他們也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為了攻打江戶城,海軍陸戰隊把攻城用的大將軍炮和重型臼炮通過水路運到了作戰前線,快速在城下構筑炮兵陣地。
城上的幕府守軍眼見蘭芳軍隊已經抵達城下準備進攻,大驚失色,立刻上報相關消息,然后緊急布置防御,調集數量不多的火炮對城外的蘭芳軍隊進行轟擊。
但是那三三兩兩的彈丸就算能打出去,準頭也是完全不行,彈丸比較小,重量不夠大,根本不能造成什么威脅。
被日本稱之為“鐵炮”的火繩槍雖然裝備的多了些,但是他們從城上往下打,那個射程也完全不行。
蘭芳炮兵的臼炮是所有火炮內射程最短的,即使如此,這些火繩槍的射程也夠不到。
以至于蘭芳炮兵很快發現城樓上幕府軍的攻擊對他們的威脅不大,于是紛紛大著膽子把臼炮帶到更接近城墻的地方準備發射。
大將軍炮是攻城巨炮,射程完全在幕府軍的火力范圍之外,他們隔著大老遠便率先發炮,炮彈穩準狠的擊中了江戶城的城墻、城樓等各種防御設施。
有些炮彈還直接越過了城墻,轟擊到了城墻內部的一些生活設施,威脅到了將軍府內部人員的生命安全,其巨響和巨大的動靜也把將軍府內部的人們嚇得不要不要的。
別說守城的幕府士兵了,就算是躲在自以為安全地方的幕府高層也被嚇壞了,德川家齊被嚇得臉色慘白,嘴唇都在發抖,德川治濟強作鎮定,但是微微發抖的身體也暴露了他并不安定的情緒。
松平定信和松平信明沒有任何消息,蘭芳軍隊卻已經開始炮轟江戶城,火炮已然威脅到了將軍和高層們的安全,而且不曾停歇,再這樣下去,別說逃跑,被炮彈砸死都不一定!
懷著極其恐懼的心情,德川家齊望向了自己的老父親。
“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看著被嚇得六神無主面色慘白的兒子,德川治濟強忍心中憂懼,無奈道:“逃是逃不掉了,只能等等看援軍,看看援軍什么時候能抵達。”
“那萬一援軍抵達之前就失守呢?”
德川治濟低下頭,面色陰晴不定。
此時此刻,面對著現實的巨大威脅,他已經說不出什么能夠安撫人心的話了。
守城將領再三向將軍府告急,希望可以得到有效的戰術指導,或者得到更多的兵力支援。
然而此時此刻的幕府已經拿不出任何辦法來指導他們作戰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德川治濟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看向德川家齊,向德川家齊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如果幕府還想維持最后的尊嚴,或許此時此刻已經是可以進行談判的最后時刻了,如果現在不進行談判,幕府手里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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