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雷克現在不得不承認，趙學寧說的有點道理。
就眼下的情況來看，帶英和東印度公司其實已經被蘭芳綁定在戰車上了。
兩國是聯盟關系，有比較深刻的歷史淵源，這一點帶清不可能不知道。
他輸了，帶清怒火萬丈，向南洋全面進軍，則東印度公司和英國在一起都會受到巨大的損失，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他贏了，不就意味著……
整個中國龐大的市場都會向英國打開方便之門嗎？
到時候，他們不單單可以購買到更多的茶葉和絲綢、瓷器，也能將英國出產的產品銷售到龐大的中華大陸來。
帶清龐大的國土和人口在一百多年前開始就為部分歐洲人所知了。
那樣一來，他們能賺多少錢？
這樣一想，馬雷克的呼吸都要停滯了。
他想著，他的確是需要好好的盤算盤算這里頭的利益得失了。
趙學寧看著馬雷克逐漸變化的神色，勾起了嘴角。
“那樣的未來，我是有信心的，而且我認為，英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馬雷克先生，據我所知，你們與清國的貿易往來并不輕松，也并不愉快，對吧？”
馬雷克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的確不算是輕松，也并不怎么愉快，清國對于我們的商人的限制是非常嚴厲的。”
“所以，蘭芳取代清國，對于英國來說，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趙學寧攤開雙手笑道：“蘭芳可以讓英國得到更多的商品，也能得到更多的合作和更多的投資，而這些是清國不能給的，英國如果想要把生意做大，東印度公司和你本人如果想要掙錢，就必須要相信我能取勝，并且全力支持我！”
“我當然想要支持您，但是這個問題吧，他不是那么簡單的……嗯？”
馬雷克忽然眉頭一皺，猶豫道：“我好像不是為了這個事情來到這里的吧？大總統先生，我……認為這件事情上，我們或許應該……”
趙學寧伸手拍了拍馬雷克的肩膀。
“為了什么來到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馬雷克先生，你也不希望東印度公司破產吧？”
“我當然不希望！”
馬雷克大聲道：“我的確買了很多的東印度公司的股票，我不能接受破產的結局！”
“尼德蘭的慘狀你也是知道的，很巧，我也知道。”
趙學寧緩緩道：“所以你更應該清楚，如果我戰敗了，蘭芳覆滅了，穩定的東方航線和貨物也將不復存在，屆時，清國也會知道蘭芳和英國結盟的消息，到時候，別說航線，連獲得貨物的可能都沒有了。”
“到那個時候，東印度公司一定會覆滅的，你的投資也將全部打水漂。”
趙學寧緩慢而又堅決地說道：“或許倫敦高層還有一些避險手段，并沒有把很多的財產注入東印度公司，但是我相信，馬雷克先生，伱一定投入了很多，多到你自己都無法規避的地步。
所以啊，你不為英國考慮，也要為自己考慮，萬一我戰敗了，你那么多年努力積累下來的財富，不就全都沒了嗎？而且你的政治前途也會一并消失，不是嗎？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支持我？”
趙學寧繞啊繞啊，終于把馬雷克繞迷糊了。
馬雷克左思右想，覺得趙學寧說的對啊。
事已至此，他下半輩子的幸福生活的確都要指望趙學寧這一次的特別行動了，如果說趙學寧贏了，他就發了，如果趙學寧輸了，他就廢了。
甭管他愿不愿意，事實上，他已經和趙學寧在一條船上了。
馬雷克確定了這個事實。
“我的確應該支持您，我不否認，但是……我的支持又有什么意義呢？”
“有啊！”
趙學寧握住了馬雷克的手，冷靜道：“你可以幫我得到更多的硝石，制作火藥需要硝石，攻略大清也需要硝石，我庫存的硝石數量已經不太多了，很難說能不能撐到戰爭勝利結束，所以我需要更多的硝石來制作火藥。
馬雷克先生，我相信你是一個有長遠眼光的優秀人才，不會拘泥于眼前的小小利益，如果這一次你幫了我，那么我獲勝之后，你就是我最親密的朋友，而一個主掌清國土地和人口的我，會給你帶來多少回報呢？”
馬雷克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
他強行讓自己看起來比較鎮定。
“大總統先生，有些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解決的，我沒有那么大的權限。”
“但是我相信，您認識有足夠權限的人，并且具備推動他展開行動的影響力。”
趙學寧握緊了馬雷克的手：“馬雷克先生，中國有一句古話，富貴險中求，雖然危險，但是一旦成功，就是你無法想象的豐厚回報，相信我，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馬雷克的面容變得極為嚴肅。
“這可真是一場要命的豪賭……”
“贏了，就是咱們要了別人的命！”
“這……”
馬雷克數次深呼吸之后，似乎得出了屬于自己的結論。
他握緊了趙學寧的手。
“大總統先生，您的膽量，比我認識的所有人的膽量加在一起還要大，我就沒有見過您那么大膽的人。”
趙學寧笑了。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賭，那么你的膽量也會和我不相上下。”
“哈哈哈哈哈，這句話我喜歡，我的確膽子不小，膽子小的人，怎么會從倫敦來到這里呢？”
馬雷克臉上出現了笑容，笑道：“既然如此，我就陪您賭上一次，我家祖上曾經有過貴族的爵位，但是丟失了，未來，我希望能夠拿回屬于我的爵位。”
“別說爵位了，如果我贏了，有我的支持，你未來成為英國首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趙學寧畫了一張香香脆脆的大餅塞到了馬雷克手里，馬雷克呼吸一滯，眼睛陡然瞪大了。
“首相？”
“對，首相。”
趙學寧輕聲道：“你的祖上也是貴族，為什么其他貴族可以，你就不行呢？你冒著那么大的風險來到這里，為的是什么？僅僅只是拿回爵位嗎？馬雷克先生，我認為，你有成為英國首相的資質。”
馬雷克怔怔地看著趙學寧，好長一段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那之后，馬雷克在趙學寧的帶領下一起會見了被困在港口一個多月的帶英商人、船員們，與他們親切交談，安撫他們的情緒，并且表示會給他們發一筆獎金。
見錢眼開的帶英子民聽到有獎金可以拿，心中的不滿頓時消失了很多。
隨后，在雙方臨時的約定之中，趙學寧表示蘭芳已經初步具備了和帶英繼續貿易的能力，茶葉、絲綢和瓷器，蘭芳目前都能按照約定數量提供給帶英，至于之后……
他相信，很快，帶英所需要的絲綢、茶葉和瓷器，蘭芳都能獨立提供。
帶清的存在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至于價格方面，不說打骨折，至少也能打個九點九九折。
和蘭芳做生意，絕對比和帶清做生意要來的愉快得多。
馬雷克臨走前，趙學寧將一船半噸重的白銀交給了他，說這是他的啟動資金，讓他拿去打點東印度公司上下那些見錢眼開的帶英子民們，方便蘭芳獲取足夠的硝石。
馬雷克點了點頭，很快帶著一絲忐忑不安與強烈的期許返回了印度，并且與他的好朋友、印度總督康沃利斯進行了一次關起門來的會談。
這場會談之后，康沃利斯又喊來了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一名重要高管，三人一起商議了一陣。
且不說那半噸的白銀到底有多香，單從康沃利斯這名職業軍人的角度來看，他覺得趙學寧并不是完全在畫大餅騙人，他是真的有些本領的。
“就我們目前所了解的內容來看，清國的確不是海上強國，而蘭芳的海軍規模相當龐大，甚至放在歐洲也有一定的實力，所以在海上，清國應該不是蘭芳的對手。
這也就說明即使蘭芳無法在陸上戰勝清國的優勢陸軍，至少也能保證自己的退路，保證在海上不會被清國消滅，而清國如果想要覆滅蘭芳，首先需要的就是一支強大的海軍。
但是不得不說，不是有了船就有了海軍，海軍需要的是傳承，是知識，是科學，是豐富的經驗，而這些東西，我不敢保證清國就能擁有，除非，他們會選擇向歐洲國家求學。”
康沃利斯是一名職業軍人，之前在北美戰場上是重要的英軍指揮官，也是那場著名的約克鎮之敗的主要責任人。
那次大敗讓他失去了顏面，雖然不至于就此失去自己的政治和軍事生涯，但也不得不退出一線軍隊轉而到印度來擔任總督，以期立功贖罪。
但是就專業素養來說，康沃利斯不是一個水貨，他也取得過多次戰爭的勝利，經驗豐富，所以馬雷克還是愿意相信他的軍事眼光。
“那么，如果清國會向歐洲尋求幫助，又會發生什么呢？倫敦會幫助清國建立海軍嗎？亦或者其他的歐洲國家會向清國伸出援手嗎？”
那名被他們拉進來的東印度公司高管艾利斯開口詢問。
馬雷克看了看康沃利斯。
康沃利斯苦笑了一陣。
“倫敦如果有那個能力隔著大洋扶持一個如此龐大的國家，還需要和蘭芳結成盟友嗎？北美戰爭的失敗，讓倫敦損失慘重。
至于其他國家，法國自己的問題不說，尼德蘭的事情已經讓法王焦頭爛額，法國內部似乎有很多人都不贊成法王出兵尼德蘭的行為。
俄羅斯與清國接壤，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比較適合介入，但是之前我聽說奧斯曼的王正在與俄羅斯就克里米亞歸屬問題產生爭端，發生戰爭的概率不小。
除了英國，法國，俄羅斯，其余的歐洲國家也都各有各的問題，此時此刻，我不得不承認，蘭芳挑戰清國的時機真的非常巧妙。”
馬雷克對此表示認同。
“北美的失敗讓倫敦意識到樹敵太多的危險，也意識到自己在歐洲的孤立情況，并且增強對法國的怨恨，不僅是我認為，我在倫敦的朋友們也認為接下來一段時間，倫敦沒有精力和資源過多的涉足亞洲事務。”
“也就是說，清國必須要依靠自己和蘭芳戰斗？”
艾利斯緩緩道：“如果這樣的話，我覺得，我們的風險似乎也不是那么大？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清國的軍隊似乎完全不是蘭芳軍隊的對手，三個省，十七萬軍隊，就那么被擊敗了。”
馬雷克緩緩點了點頭。
“雖然我不太相信什么奇跡之類的東西，但是你必須要知道，趙學寧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走到今天，成為一個擁有強大軍隊的強大領導者，他身上是有點東西存在的，我想要的，只有他能給我，現在機會擺在我的眼前，我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說完，馬雷克看了看康沃利斯。
“您也一樣吧？”
“我的確還有一些期望，但是我相信的不是趙學寧，而是你。”
康沃利斯笑道：“馬雷克，你是個優秀的賭徒，在賭博上，我從沒贏過你，所以這一次我選擇相信你，你的運氣從來不壞。”
“這可是一場豪賭。”
馬雷克笑道：“但是我很愿意賭一把。”
“那我就陪你賭一把。”
康沃利斯笑了出來。
艾利斯抿了抿嘴唇，也笑了出來。
“你們都決定賭，我雖然并不贊同，但貌似也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那么就陪你們一起賭吧，但愿趙大總統不要讓我輸得太慘。”
三人互相點了點頭，又一起喝了一點酒，接著做出了決定，決定低調一點行事。
他們決定將一部分原本就不為倫敦所知的硝石產能提供給蘭芳，當作幫助蘭芳對付大清的籌碼，以此換取蘭芳對他們的友好。
決定做完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康沃利斯問了其余兩人一個有點出乎他們意料的問題。
“清國畢竟是一個超級大國，蘭芳只是一個建國八年的小國，如果這場戰爭打到最后真的是蘭芳獲勝了，那么兩位，到底是清國太弱，還是蘭芳太強？”
馬雷克和艾利斯互相看了看對方，忽然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他們自然不會覺得那個把準噶爾變成地理名詞的國家會是一個弱國，但是這個國家在應對蘭芳的問題上卻顯得如此的頹廢無力。
難道說，真的是蘭芳太強了？
可蘭芳建國至今，不過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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