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雷霆橫掃,有躲避不及的孤鷹汗國修士或三春宮弟子,凡是被陰陽雷電交錯所化的城墻撞上,頓時被碰得血肉模糊。
修為較高不得即死者,也被城墻上恣意激蕩的雷電淹沒,無法逃脫。
孤鷹汗國大將旭日干在遠方全程目擊,悍勇如他這時也大吃一驚,背脊生寒。
這是八重天修士能有的手段?
曾經聽說過連落日部八重天圓滿的迷罕,都死在這邊一個道士手里。
須彌金剛部的嘉盛上人一行早先為孤鷹汗國提供過這位大唐當代天師的畫像圖譜。
早先汗國還有不少勇士有心要領教一下對方到底有何本領?
而此刻當真見到雷俊出手,旭日干腦海中浮現的是漢人俗語:
百聞不如一見。
盛名之下無虛士。
不管是孤鷹汗國所在那方人間,還是來到大唐人間,旭日干都不曾見過如此人物。
他沒親眼見過自家汗王哈日格爾八重天時的風采,但他見過汗國另外兩大武圣達敦巴日和伯木格八重天時的模樣,他甚至見過三春宮掌門趙佑安八重天境界時與人斗法交鋒的場面。
旭日干無比肯定,不論達敦巴日、伯木格還是趙佑安,他們八重天圓滿時,都絕無眼前這個道士的神通法力!
須彌蓮華部的央金明妃,被大唐常山王張峻海逼得左支右絀。
只是此刻不論是落下風的央金明妃還是占上風的張峻海,都被遠方那綿延漫長移動向前的高聳長城吸引部分注意力。
即便二人皆身經百戰,深知酷烈戰斗不該分神,但遠方那雷電城墻實在是太吸引人視線。
不止他們,遠近各處的大唐修士、異族修士皆如此。
眼見那城墻一路向前橫推,看似速度不快但勢不可擋,央金明妃一顆心徹底沉落谷底。
先前面對張峻海,雖然危急,但她仍勉力與之周旋。
但現在,她再不敢有絲毫猶豫。
佛光所構成的虛幻佛塔法場中,央金明妃忽然無視張峻海的劍鋒威脅,自顧自曼妙起舞。
一朵赤紅的蓮花,在佛光中盛放,包圍央金明妃。
張峻海的劍鋒點在赤紅蓮花上,沒能將之洞穿。
至少是九重天佛門僧人的手段……張峻海心中一動。
赤紅蓮花承受劍鋒一擊后沒有破碎,而是燃燒起來。
火焰呈現赤紅與淡金交織的色澤,轉眼就將蓮花完全燒成灰燼。
但蓮花中心的央金明妃,同樣消失在原地。
待她再現身時,成功遠離張峻海,遠離那雷電長城。
耗用了自己最寶貴的救命手段,央金明妃沒有因此感到惋惜,有的只是慶幸自己當機立斷。
張峻海被燃燒的火紅蓮花一擋,第一步追之不及,失去央金明妃的蹤跡。
他雖然略微感到可惜,但卻知道,云州以西這邊的戰局平衡已被打破,接下來大唐可以掌握局面。
常山王張峻海回首再看一眼那正在靠近的雷電長城,便調轉劍鋒,殺向其他孤鷹汗國中人。
而另一邊,唯一可能勉強幫孤鷹汗國穩住陣腳的九重天大乘高真趙佑安,遠遠望見那恢弘而又雄壯的移動“長城”,神情同樣嚴肅。
雖然分屬不同修行道統,但同為道門傳承,趙佑安看雷俊,觸動更多。
道家符箓派在這方人間,果然強勢。
趙佑安暗自搖頭,長嘆一聲,只接應其他人退走。
大唐人間的這位龍虎山天師,不論是先前擊殺迷罕、卓勒等人的戰績,還是眼下顯露出的神通手段,都需將之當做九重天大乘高真來看待。
并且,比持有山河劍的蕭雪廷威脅更大。
須彌金剛部那邊提供的消息,這方人間的天師府是有天師三寶的。
何況,趙佑安去迎戰雷俊,蕭雪廷一樣能大開殺戒。
西路這邊,已經沒法再堅持下去,能盡量保持元氣便是勝利了。
一切,只能寄希望于云州那邊汗王盡快突破唐皇。
唐皇手段雖然出人預料,但同樣也隔絕了雷俊、蕭雪廷等大唐修士的相助。
……這會否是自信的一種體現?
趙佑安心頭忽然浮現一層陰翳。
雷俊立于雷電所化的城墻墻頭,默默呼吸吐納,周身法力源源不斷衍生為九天神雷與玄霄仙雷,然后再導引陰陽二雷和合,長久維持綿長的城墻,一路北上。
“師兄,法力能撐得住么?”楚昆站在他身旁,為他護法。
“不做別的,可以支撐。”雷俊兩儀仙體靈性不斷周轉法力,溝通天地自然中的雷電精氣和陰陽二氣。
他聲音不傳六耳,暫時只有自己和楚昆能聽見:
“晚些時候我離開,所留符箓靈力很快就會耗盡,但需要三師弟你代我多維持這城墻一段時間,稍后你代我知會蕭將軍、張師姐、常山王、岳道友這有限人。”
楚昆會意:“師兄是提防金剛部主?”
眼下雷電長城攻守兼備,同時還可關照其他大唐修士,固然是好,但頗為消耗法力。
以雷俊手段,不一定非得選擇此法。
當下為之,既是為了眼前橫推西線的孤鷹汗國中人,也是方便自己接下來唱空城計。
“二師兄,此一戰事關重大,多變難測,孤鷹汗國和須彌金剛部皆非易與之輩,還是要多留神啊。”
楚昆略微思索后,取出一支縮影囊遞給雷俊。
雷俊見那縮影囊并非楚昆平日里常用的一只。
他暫時不忙打開看,也不跟楚昆客氣,將之收起:“你們也留神。”
雷俊凝聚雷法天書法箓和玄霄五雷法箓,交給楚昆,再講述相關一些法門訣竅。
楚昆目光沉靜,寧心靜氣認真聽著。
雖然雷俊講述的法門非常精深玄奧,但楚昆還是很快點點頭:“勉力支撐一陣,應無大礙。”
雷俊:“能支撐一陣子便足夠了,無需強求。”
他跟同門師弟告別,身形在太清八景寶蓑籠罩下,仿佛消失于空氣中。
但那雷霆陣陣咆哮,電光不停游走的綿長城墻,仍然繼續穩穩向前,沿著大河東岸北上,看勢頭仿佛至少要一路推回陰山山脈,方肯罷休。
不過,大唐這邊的高層人物蕭雪廷、張峻海等人,已經私下里得到楚昆的知會,了解到雷俊已飄然離去。
張峻海等人面上若無其事,反擊勢頭仍然凌厲,一副要奪回陰山的狂猛氣勢。
但私下里,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以防有變。
反擊勢頭雖猛,但始終不亂不散。
哪怕對面孤鷹汗國武者潰逃,大唐修士仍穩步向前,不做盲目四散追殺清剿。
孤鷹汗國中人聚了散,散了聚。
在趙佑安、旭日干等高手壓陣下,多數人仍保持不潰散。
他們一邊北撤,一邊聯絡此前向東沖殺的達敦巴日,有重新合兵的意圖。
但當前情況下,孤鷹汗國高層內部意見開始出現分歧。
有人追求先穩住陣腳,以待云州那邊汗王哈日格爾取得決定性戰果。
有人則意圖索性分散,游斗侵襲大唐北境各地。
當前孤鷹汗國西路方向,修為最高者乃三春宮掌門趙佑安,其人在孤鷹汗國地位亦高,隱隱然已有國師之象。
但他畢竟不是異族中人,眼下時刻,話語權不牢。
大唐方面,亦提防這些異族中人分散襲擾。
陰山防線瓦解,各地已陸續安排后備梯隊,源源不斷北上。
雖然方景升、葉默權等人未動,但方度、楚朋等世家族老,葉東明、妙空長老等宗門耆宿,皆帶領各族、各派精銳力量,第二批北上。
方浣生、盧震等從云州中路撤出的人,也分別填入東、西兩線。
自早先陰山防線瓦解后的頹勢,至此完全得到遏制,大唐方面亦開始反彈。
北疆荒原。
伯顏山。
曾經,乃是大妖長天蒼狼的巢穴之一。
其后,雪國熊王萬里迢迢尋來,但正碰上異族武圣伯木格。
經伯木格之手,借助須彌金剛部的法儀,在這里,大宋人間,或者說更應該稱之為異族天下的人間,與大唐人間相通。
異族眾多修士來到此方人間,整隊后大部陸續南下。
余下少部分人馬,留守伯顏山虛空門戶所在。
于孤鷹汗國修士而言,他們并不擔心后路被截斷。
一方面,對己方實力有信心。
另一方面,至不濟以戰養戰。
這方面的活兒,他們非常熟練。
雖然是大批異族修士一起行動,但不論武道修士還是修持道家丹鼎派道統的三春宮弟子,實力基本都系于自己一身,少借外物。
就算真有什么需要攜帶的物資,經緯盒、縮影囊、芥子袋之流,便可隨身解決。
雖然不論武者還是道家丹鼎派修士都不善煉制相關法器,但這么些年南征北戰下來,他們多少都有些積累。
汗國那邊,汗城里也有少量道家煉器派修士甚至儒家經學修士存在。
數量是少點,但大致也能湊合了。
于孤鷹汗國中人而言,真正比較要緊的后勤壓力,其實在于……“馬匹”。
也就是騎御武者們駕馭的異獸。
不只是黃龍嘶風獸、青龍嘶風獸這樣成規模大量馴化豢養的異獸,風雷梟等五花八門的異獸,同樣是孤鷹汗國騎御武者日常專門養育,同時還要長時間相處。
不論走游騎路線還是走重騎路線,皆如此。
而一般情況下,似哈日格爾、達敦巴日、烏蘭其其格、諾民格日樂等超出同儕的異族頂尖高手,方能馴養降服跟自己境界修為相近的異獸。
余下異族騎御武者馴養降服異獸,大都是降格處置,異獸相較本人修為境界略低少許。
騎御武者法門掌控下,武者和異獸諸般法力、法術結合,一般而言不分彼此。
但承受對手攻擊時,異獸身軀龐大,本身根底又略微偏低,于是便更容易出現死傷。
孤鷹汗國留守伯顏山的武者,擔負的后勤任務,主要便是接引通過虛空門戶,從汗國來到大唐人間的一些異獸。
這些異獸都經過馴養,補充到前線去,同失去異獸的騎御武者經過短時間相互適應后,便可能再派上用場。
眼下,虛空門戶震動。
便有多頭青龍嘶風獸,在一些異族中人導引下,來到大唐人間。
陌生的靈氣環境讓它們焦躁,缺乏一一對應的御主,也令他們隱約重現野性。
留守此地的異族武者部分是修持騎御之道,此刻不斷安撫這些青龍嘶風獸。
待它們適應大唐人間的靈氣后,便可以送他們南下,去跟前線的大部隊會合。
類似事,孤鷹汗國中人早已輕車熟路,習慣成自然。
伯顏山另一邊的荒原上,則是一片狼藉,溝壑縱橫,大地開裂下滿是一道又一道裂谷。
那是先前孤鷹汗哈日格爾剛剛來到大唐人間,降服九重天大妖雪國熊王時留下的痕跡。
于孤鷹汗國中人來講,那里是汗王實力的證明。
不過,裂開的地谷中,此刻有別的人正悄然穿行。
他們行動迅速,悄然無聲。
當中一人忽然停步,做個手勢。
眾人當即一起停下,各自找巖石遮擋。
一線天般的地谷之上,隱約可見一個小小的黑點飛過。
雖然遠不及孤鷹汗哈日格爾那頭蒼穹神鷹,但留在伯顏山這里的異族武者仍駕馭異獸神鷹巡查天際,警戒四方。
天空中的黑點不落入地谷,但敏銳的眼力仍然洞察內地谷內多處地方景象。
只是此刻在地谷中的人提前警覺,個個躲避,同時收斂生息。
黑點從天空上飛過,沒有停下盤旋。
地谷內的人對視一眼,皆微微頷首。
“辛苦楊長老。”說話之人,身形高大,披甲著盔,目光極為明亮仿佛白電,但不顯咄咄逼人。
正是已經成就煉體八重天烈日境界的武道高手,如今大唐神策軍中已經屈指可數的重將,沈去病。
他身后一群人,數量不如何多,但個個精悍,神完氣足,皆是出色武者,除沈去病外,不乏其他上三天層次的武道高手。
其中,甚至有七重天的醫者,回天堂主人于誠,攜數名子弟隨行。
眾人當前皆用心收斂,故而熾熱氣血不顯。
在場唯一一個武道之外的修行者,卻是個身著南荒傳統服飾,皮膚黝黑的男子。
南荒巫門輪回淵長老,楊浩龍。
方才,正是他提醒眾人止步,各自收斂身形,避過上方神鷹眼目。
昔年大唐朝廷組織,鎮封了位于南荒通往地海的虛空門戶。
于大唐和巫門而言,皆去一心腹大患。
只是沒了外敵,大唐朝廷滲透南荒,作為本地坐地虎的巫門中人,自然警惕。
其后在龍虎山雷天師居中調和下,雙方沒有繼續爆發大規模流血混戰。
南荒各地在巫門控制下休養生息,流血沖突亦減少許多。
大唐朝廷對向南荒疆域擴張一事,則保持了克制的態度。
南荒巫門雖然對唐廷帝室方面仍抱有戒心,但投桃報李,在天師府半是調解半是作保的情況下,這趟孤鷹汗國全面入寇期間,開始有少量巫門高手陸續北上。
當前大部分是中低修為的巫門傳人。
境界最高者,便是八重天的輪回淵長老楊浩龍。
但他沒有公開露面,而是隨沈去病一起秘密行動,終于確定此番孤鷹汗國入寇的虛空門戶具體方位。
一行人此番目標,除了襲擾孤鷹汗國后方外,便是尋找虛空門戶的位置,記錄此地環境和條件,為將來鎮封做準備,亦或者尋機截殺自此返回孤鷹汗國本土的異族中人。
沈去病等人重新動身,自地谷下靠近伯顏山。
覺察到漸漸靠近異族武者的崗哨后,大唐武者也接近合自身心意的距離。
沒有二話,沈去病一聲令下后,自身當前沖出。
幾乎只是轉眼間,他便到了伯顏山下,直取對手主將。
同為八重天武道高手,那孤鷹汗國大將甚至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被敵偷襲的警兆剛剛在他心中浮現,尚不及應變,沈去病人便已經到了近處,速度快到讓那境界修為相近的異族高手都有眼前一花的感覺。
雙方身形交錯而過。
那異族武道高手身體一晃,半邊身體已經被血染紅!
沈去病身體根本不停,便快速撲向下一個目標。
在他身后,其他大唐武者已經陸續跟上。
楊浩龍、于誠落在最后面。
沈去病七重天時,太霆仙體引發太霆仙雷,白光閃爍耀眼。
如今他臻至八重天境界,所生白雷反而不再外顯,更多融入自己肉身中。
看著沒有先前那么奪目了,但他不論速度還是破壞力,都遠比先前要恐怖得多。
看著那仿若連續瞬移般的身形,楊浩龍亦心中凜然。
不過他手下不慢,巫門咒祝一脈的手段悄無聲息展開,襲向異族中人。
大唐修士沖殺,那群青龍嘶風獸并沒有如異族修士所愿,協助御敵。
缺乏一對一控制的情況下,它們平時能保持大致安靜聽話便謝天謝地。
但此刻遇襲受驚的情況下,原本被馴化壓制的野性頓時重新爆發出來。
眼前人類,都是它們的敵人。
甚至同類之間,亦是彼此攻擊的目標。
伯顏山下,頓時亂戰成一片。
沈去病仿佛尖刀的刀鋒一般,一馬當先,切開敵陣,其他大唐武者緊隨其后跟上。
他殺透之后,迂回向后,甚至還趕得及殺回后方楊浩龍、于誠等人身旁,將反沖鋒靠近他們的異族武者擊斃。
然后,沈去病便再沖一次。
幾個來回,敵陣支離破碎,死傷慘重。
除了極少數游騎四散朝不同方向奔逃外,余者幾乎被沈去病等大唐神策軍精銳殺崩。
對方反擊也甚是凌厲。
但沈去病等人身上衣甲精良,乃是唐廷集中優質天材地寶打制而成,令他們減員即受傷遠少于預期。
并且,還有于誠為首的醫者跟著。
一場大戰下來,雖人人浴血,受損卻輕。
“沈將軍修為卓絕,楊某佩服。”楊浩龍徐徐說道。
沈去病不答。
楊浩龍知對方不是無禮之人,仔細看去,就發現這高大武者此刻目光炯炯,正望著遠方虛空門戶出神。
楊浩龍:“這里經過連番大戰后靈氣駁雜,想要鎮封這虛空門戶頗不容易,需要從南邊調用大量奇珍異寶……”
卻聽沈去病忽然問道:“楊長老,于先生,你們說,對面的人間,我們過去,怎么樣?”
楊浩龍、于誠都是一驚。
沈去病身旁另一個大唐神策軍將領聞言則笑道:“難怪將軍方才專門抓了活口,還審問他們。”
“我聽過一句話,叫做……”
沈去病:“寇可往,我亦可往。”
于誠驚訝過后,回過神來,苦笑道:“沈將軍,這些異族賊寇,畢竟是有九重天武圣帶領,并且不止一個……”
沈去病指了指伯顏山下虛空門戶:“但眼下,他們在那邊,沒那么多人了,倒是馴養異獸的牧場和收羅奴民的工坊不少。”
楊浩龍、于誠面面相覷。
沈去病為人介直,隨年齡增長亦少有改變,但多年拼殺歷練下來,于作戰方面并非一味硬拼嗜殺:
“當然,我們人少,缺乏后援,但并不一定要與之硬拼,天地廣闊,四處皆可去得,何況就目前所知,所謂孤鷹汗國在那邊同樣也有別的仇敵。”
他目光掃過一眾大唐武者。
眾人皆鋒芒畢露:“將軍只管下令便是,我等愿隨將軍一起掃蕩那等異族蠻夷!”
沈去病聞言笑起來:“怎么樣,讓你們都多學學對方的語言口音,能派上用場了吧?”
面前一個中郎將與他很熟,隨口道:“我們也就只能對付兩句,這方面確實比不得將軍你,也不知道你怎么學的,南邊九黎的語言能說,跑北邊異族的語言你也學得那么快。”
沈去病扶了扶頭盔:“伱們都說難,我覺得沒啥難的……”
楊浩龍沉默半晌后,終于開口:“楊某雖不才,但既然這次北上,便無二話,大不了舍命陪君子,況且沈將軍豪情蓋天屢建奇功,昔日地海之戰中,楊某便見識過。”
于誠嘆氣。
他只是客串來幫忙的。
京中回天堂大好基業擺在那里,眼下卻要腦袋系褲腰帶上玩命?
……也不是不行。
行醫,卻也是學武之人。
“誠如楊長老所愿,這趟于某舍命陪君子。”于誠慨然道。
沈去病擺擺手:“君子我實在當不起,該我謝過二位才是。”
事情定下,他不多話,設法簡單傳訊回大唐后,便帶眾人一同沖入那通往孤鷹汗國的虛空門戶內。
武者不擅遠程傳訊,故而需要借助其他途徑。
沈去病慣用天師府的千里傳音符。
距離太遠,但幾次中轉,自可傳回大唐。
雷俊通過千里傳音符,了解到沈去病等人的去向和決定,一時間亦不禁啞然。
風險,當然還是有的。
除了直接風險外,另一重需要考慮的問題,便是如果虛空門戶提前被別人關閉,則那支孤軍就陷在對面了。
就看高風險能否有高回報。
雷俊輕輕呼出一口氣,暫祝沈去病、于誠他們吉人天相。
他則收斂心神,注意力擺在另外一邊。
河東都被他那樣推了,也不見金剛部主現身。
對方同時也沒在云州附近露面。
這樣的話……
雷俊悄然過了大河,來到河西關隴之地。
大周天法鏡周轉下,鏡光搜撿四方。
雷俊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箓的光華運轉到了極致。
他首先確認小師姐唐曉棠的位置。
對方當前在關隴大山里。
因為她的到來,純陽宮之圍得解。
圍攻純陽宮的西域佛門中人聞風而逃,仍然被唐曉棠找到行蹤。
唐曉棠最后盯住了須彌金剛部高僧東達上人。
原因是對方身攜金剛部至寶五鈷金剛杵。
東達上人修為不俗,又有五鈷金剛杵在手,更是神通廣大。
但對上唐國師,只有勉強逃命的份兒,有幾回險些就被擊落五鈷金剛杵。
唐曉棠追擊對方到一處山谷附近。
她目光卻突然閃了閃,停下腳步,冷笑掃視四周:
“我就說在哪兒憋著壞呢,原來是在這里,想干什么?”
周圍寂靜無聲。
唐曉棠冷哼一聲,金色的純陽雷龍橫過天際,撲向遠方群山間。
山中響起一聲佛號。
金色的佛光涌現下,擋住唐曉棠的純陽雷龍。
金剛部主伽羅陀自群山間現身。
東達上人跟在他身旁,正驚疑不定看著唐曉棠。
“施主真的很敏銳。”金剛部主深深看了唐曉棠一眼。
云州方面的消息,他有耳聞。
只是關隴這邊很多布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放著唐曉棠不管,前往云州,對方同樣可以過去,倒不如先將之解決。
可是,佛門九識迷轉時空,再加上道門寶物碧落流珠,兩相結合,還有他本人主持法儀,竟然還瞞不過對面半空中那個高挑女子?
這已經不是尋常敏銳可以解釋。
對方某種程度上,異于常人。
在她那震古爍今的過人天賦基礎上,還有獨特之處。
“賊禿,你在等我,我也在找你。”唐曉棠笑起來。
然后她半點都不客氣,便化身為斗姆星神法象,朝金剛部主沖去。
金剛部主沖東達上人揮揮手,對方連忙奉上五鈷金剛杵,同時本人后退。
仿若透明的明王忿火生出,金剛部主顯化佛身忿怒相,周身上下為忿火包圍,直面唐曉棠。
唯有九重天法身圓滿的手印一脈高僧,成就金剛身,方能蘊生并承載忿火。
忿火所及之處,破壞力驚人,介乎虛實之間,仿佛能摧毀世間一切有形無形之物。
唐曉棠夷然無懼,眉發已經變作白金色,雙瞳中雷火交織躍動,一步邁出,仿佛便登上一艘神舟巨艦。
她腳下金光閃動間,純陽之舟憑空而生,震天動地,正撞金剛部主那仿佛不壞不滅的金剛身。
忿火與金色的純陽真火、純陽仙雷不停碰撞。
金剛與神舟亦劇烈撞擊。
雙方身形一起歪斜。
金剛部主卻在此時祭起五鈷金剛杵。
在他手里,此寶發揮出的妙效,隱隱然勝過先前在東達上人手中。
五鈷金剛杵閃動金光,本身色澤轉做青色。
其光輝凝結成一線,昭顯金剛堅固,斷一切煩惱,無堅不摧之神妙。
唐曉棠雙目圓瞪,不見半點退讓。
金色的純陽雷龍和碧綠的陰火虎一起屹立純陽之舟船頭。
龍騰虎躍間,金綠交織的陰陽太極圖出現。
強光爆發,生生定住那五鈷金剛杵。
唐曉棠目光又閃了閃。
她微微撇嘴,本人的純陽之舟,繼續撞向金剛部主。
金剛部主鎮定相迎。
而就在這時,下方關隴群山間,忽然爆發劇烈震蕩。
眾多山峰,在這一刻倒塌。
大地動蕩間開裂。
萬丈金光從地底放出。
唐曉棠定睛看去,便見另一名須彌金剛部僧人從中現身。
只是此君雖是人身,卻生著蟒首。
見那蟒首四目,唐曉棠沒有太多意外,冷笑道:“四目蟒皇,果然是你!”
她再看金剛部主,表情便更冷:“你們,還當真能度化別人?”
顯化金剛身忿怒相的金剛部主伽羅陀目光仍平和。
因為機會有限的緣故,所以金剛部上下一直把目標放在有潛力的天才人物身上。
但個別時候視情況而言,金剛部亦舍得破例。
一位九重天的大妖護法,值得破例。
如此一來,方才有今日再爭取度化唐曉棠的機會。
金剛部主對仁珠上人、嘉盛上人昔年選擇非常滿意。
度化四目蟒皇,堪稱妙筆。
此前令四目蟒皇一直藏身金剛寺內不現身,就是為了現在能出奇制勝,發揮重要作用。
雖然,唐曉棠超乎尋常的敏銳,讓金剛部一些預期布置落了空。
但現在九重天圓滿的金剛部主,與九重天法身一層的四目蟒皇聯手,他們亦可以憑實力強壓!
金剛部主:“我佛慈悲,渡一切有緣人,施主皈依,便是我金剛部之主,貧僧自回須彌靜修。”
那人身蟒首的四目僧人神情祥和安寧,寶相莊嚴,口吐人聲:“貧僧摩伽,過往前塵皆已放下,今日同上師聯手接引施主入我佛門,以二對一,失禮之處,還請施主莫怪。”
說罷,他雙手結法印,同時將腳一跺。
身形搖晃間,重新褪去人身,再現巨蟒模樣,通體純青,但閃動金光。
看似極為龐大的身軀,卻化作一線,迅速彈起,快若閃電。
這一彈之間,茫茫金光就纏住上空純陽之舟。
巨大的金光青蟒纏住純陽之舟同時,四目巨蟒更朝唐曉棠張開血盆大口。
“呵。”
唐曉棠注視前方金剛部主,壓根沒有回頭看身后巨大蛇首,只是嗤笑一聲。
而在極遠高天之上,常人肉眼目力難及之所在,縹緲虛幻的鏡光靜靜高懸。
大周天寶鏡中,倒映呈現纏繞在純陽之舟上四目蟒皇那龐大的身姿,分毫畢現。
距此極為遙遠處,雷俊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箓流轉,此刻甚至連對方身上有多少鱗,都能數得一清二楚。
雖然,雙方當前距離極為遙遠,遠遠超出符箓派修士的正常施法范圍。
但對雷俊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先前一直等在大河沿岸,便是因為不管對方出現在東、西哪邊,他都只需要相對較少的移動,便可以同時兼顧。
如此,即便時間緊迫,他仍然趕得上以靜制動,后發先至。
就如同眼下,在雷俊頭頂上空,多枚法箓,同時高懸,默默運轉。
首先是一枚天通地徹法箓,正與高空中的大周天法鏡遙遙呼應。
然后是一枚雷法天書法箓和一枚玄霄五雷法箓,分居雷俊左右。
陽剛紫雷和陰沉玄雷一同激蕩,雷鳴和龍吟交織。
然后力量,再一同供給雷俊的兩儀天元法箓。
不止兩枚兩儀天元法箓。
眼下,合共十二枚兩儀天元法箓,兩兩相對而立,然后在雷俊面前斜向上排作兩列,每列六枚。
仿佛純由兩儀天元法箓組成的軌道。
在這相對的兩列法箓中間,超出以往的元磁之力不斷蘊生。
強大的元磁之力沒有外泄,而是不斷在這兩列十二枚相對的兩儀天元法箓之間積蓄。
一口閃動紫光的法劍,懸于兩列相對法箓中間的空當里,被它們夾于其中,輕微震動。
正是天師劍。
此刻劍尖斜指向上,在澎湃元磁之力加持下,劍身周圍的空間,仿佛都隨之扭曲。
雷俊所處的山區,山巖成片震蕩垮塌。
他神情淡定,通過天通地徹法箓和大周天法鏡不斷瞄準。
當元磁之力增長到頂點時,雷鳴和龍吟,突然同時消失不見。
天師劍,亦消失不見。
空氣中只留下撕裂虛空般的嗡鳴震蕩。
一線紫光,轉瞬即逝,劃破天際,消失在遠方。
此刻,金剛部主手中多出一支奇異的法鈴,金剛身抗拒純陽雷火的轟擊,向唐曉棠行來。
“這就是你們突破身法不二的特殊手段?”唐曉棠一臉嫌惡。
她周身九陽橫空,擋住另一邊向她撲來的巨大蟒口。
“施主對我,對本派存在很多誤會。”
四目蟒皇言道:“我并非迷失心智,而是皈依修行佛門妙法,我可以期望更高成就,施主天賦過人,成就只會更高……”
話音未落,四目蟒皇心中忽然生出危機感。
佛門手印一脈精神感知不俗,九重天成就法身境界的四目蟒皇感應頗為靈敏。
但幾乎就在他生出感應的同一時間,遠方天際似有細微紫光閃爍。
“速退!”金剛部主急喝聲中,加速沖上前來。
威脅指向他,他還可以嘗試躲避或抵擋。
威脅指向初成法身的四目蟒皇,即便以金剛部主的速度也救之不及。
紫光一閃,轉瞬即至。
四目蟒皇剛剛生出念頭,龐大的身軀欲要松開纏繞的純陽之舟,就猛然全身劇震!
一道狂猛紫雷,驟然從天而降。
恍若天罰!
四目蟒皇龐大的身軀,直接被狂暴的紫雷劈成兩半!
已經避往遠方的東達上人原本正回望這邊。
然后他就目瞪口呆,隱約見一道璀璨劍光從天而降,尾端搖曳雷火,仿佛尾焰。
“……”東達上人甚至是滿心茫然,看著炸裂開來的雷火吞沒四目蟒皇。
“……”金剛部主手持法鈴趕上前來,腳步變慢,無言地看著自家辛苦渡化的護法,被一劍劈成兩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