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二合一章節)
葉默權出神片刻后,苦笑一聲,最終放下手中墨筆。
他神情漸漸恢復平靜,但看著面前桌上紙筆,目光復雜。
晚些時候,有兩人前來求見。
一個中年文士,一個青年書生。
正是葉默權的子孫,葉魏、葉飛山父子。
“父親,一直沒有二妹的消息。”葉魏輕聲說道。
晉州葉族祖地徹底崩滅,好在早先族中子弟皆已撤離,人員傷亡有限。
反倒是祖地之外的幾處地方被攻破,出現不小損失,甚至有上三天的葉族家老身隕。
其中修為最高也是最核心的人,正是葉默權的女兒,葉魏的妹妹葉韓。
無憂劫遙引天光被斷,葉默權便知道天樂山那邊出了問題。
法儀祭禮被破,氣機牽連下反噬,葉韓的情況多半很糟,那樣一來,她突圍逃離的可能性也就……
“再找找,但盡量低調。”
葉默權長嘆一聲:“本族接下來,亦需要長時間的休養生息,族中子弟,都當謹言慎行。”
葉魏、葉飛山父子皆低首:“是。”
有九重天的葉默權和傳家鎮族至寶弈星印在,晉州葉族便仍有底蘊。
但葉默權當前傷勢頗重,祖地文脈又斷絕,晉州葉族此番屬實元氣大傷,情況不比幽州林族早先稍好。
北宗林族尚且可以在原地重建,并嘗試接續文脈靈華。
葉族這邊,暫時尚不得回晉州。
懸天寺驚變,關隴妖亂,南邊澤州也出變故。
唐廷帝室方面看準時機一腳踩進來。
輸了晉州之戰的葉族,當前不得不退讓。
三晉之地大小家族乃至于各地官員,同晉州葉族之間基本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就算朝廷因為顧及同在北地的關隴妖亂,不立刻在三晉之地大洗牌以免處處烽煙,葉族對當地的控制力仍會直線下降。
葉默權決戰許元貞,最終結果不是輸個一招半式,而是將整個晉州葉族祖地和文脈都輸掉。
他個人聲望不算,葉族聲威遭遇重創勢不可免。
如果給葉默權和葉族時間,留在晉州,繼續經營三晉之地,那么族中子弟傷亡不重的葉族有把握重新站穩腳跟,聚攏人心。
便似眼下幽州林族一般。
因為暗中的默契,趙王府對先前林族祖地被破之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表面功夫雖然做足,但沒有當真趁勢擠壓幽州林族,所以林族仍是幽州坐地虎。
可晉州那邊,朝廷不會給葉族類似的機會。
能不在短時間內變作南邊江州那般模樣,葉族眾人就可以告慰祖先了。
“有朝一日,重歸故里,為父當親自赴先祖靈前謝罪。”
葉默權言道:“但當務之急是我族存續,香火不斷,便有重光之日。”
葉魏:“悠悠萬古,我族同樣有起有落,孩兒不會因此亂了心神。”
老者徐徐頷首。
葉飛山輕聲道:“不論四時軍禮還是無憂劫之局,都沒能發揮應有的用處,還有丹心碎……”
大戰轉折點,正在于葉默權祭出丹心碎,不僅沒能震落許元貞的利亨戟,反而還被許元貞的碎丹心回敬打傷。
從此便是一步慢,步步慢,落入下風再難扳回。
晉州葉族為這一戰做的準備不可謂不豐富。
但事態走向,和他們的預期大相徑庭。
簡直是步步都踏空,直至跌落萬丈深淵。
“如果說丹心碎,還可能是林宇維等人泄密,那其他方面呢?”葉魏眉頭緊鎖:“總不至于所有相關者都泄密?”
一處漏風,還可能是人的問題。
處處都漏風,就令人匪夷所思。
多事分頭并進,眾人各司其職,連葉魏、葉飛山都只是知道葉默權的部分安排布置。
要說了解全貌者,唯有葉默權自己。
“修為高者,心血來潮,感應天地,溝通自然,能得些許卜算之神妙。”葉默權輕輕頷首。
作為九重天大儒,他對這方面再了解不過。
“但如果真有誰見微知著能精準到如此地步,修為實力怕是高到沒邊了。”葉默權言道:“有這樣的對手,我們也無需費心,直接俯首稱臣便是。”
葉魏、葉飛山都皺眉,百思不得其解。
葉默權:“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退下來,靜下來,再慢慢觀察。”
他吩咐葉魏:“雖然如此,自家這邊,還是要暗中仔細篩查,以防萬一。”
葉魏父子二人皆應諾。
“父親,西邊關隴方面,純陽宮已破,黃真人同純陽宮部分人撤入舊都,其后雪熊和部分大妖靠近舊都,蒼狼同另一部分大妖當下橫行關中。”
葉魏提起別處的消息:“不過,蜀山派和荊襄方族的人都已北上進入關中,京中神策軍一部,也已經開拔。”
大唐皇朝最初開國定都關中長安。
其后因山河地脈靈氣變動的緣故,為督轉龍脈國運,在第三代唐皇,亦即張啟隆、張晚彤之父在位時,遷都至如今的中州,確立新的京城,洛陽。
故此后稱長安為舊都或西京,仍有宗室鎮守,唐皇出京,亦不時重返長安。
而葉魏所言熊、狼,乃北疆兩大妖族霸主,皆是相當于人族九重天境界的頂尖大妖,兇狂無比。
雙方在北疆一東一西并立,平時也有針鋒相對的時候,少見一起行動。
這次難得聯手,又借助特殊幫助,悄然南下的同時,更不驚動外界的情況下跨越大河天險。
純陽宮措手不及之下,頓時吃了大虧。
更暴露掌門真人黃玄樸其實一直傷勢未愈的底細。
當初平定西域妖亂,雖然解決了西邊妖族禍患,但惡劣影響,留存至今。
“黃玄樸,果然還未康復么……”葉默權微微沉吟。
葉魏:“是,經當前一役后,傷勢更重了,傷及元嬰道胎,直到消息傳回前,傷勢都還未穩定,無法據守舊都迫退大妖。”
他繼續簡單介紹道:“這次終南山被破,可以確認純陽宮中此前隱世潛修之宿老,合共四人,當中一人嬰變,三人結成元嬰。”
事實上,此前是比這個數量要更多的。
但當初西域妖亂時純陽宮便傷亡不輕,再加上黃老真人本人負傷,所以在那時就被迫有原本隱世靜修,以求保養身心延緩衰老的純陽宮宿老被迫出山穩定局面。
但現在,純陽宮再次遭遇重創。
“這四人中,有兩人隕落于大妖爪牙下,余下一位八重天嬰變和一位七重天元嬰,同黃真人一起退入舊都。”
葉魏接著說道:“截止目前可確認者,純陽宮除黃真人外,只剩三位八重天嬰變境界修士,其中兩人,是先前去了晉州的關敬和呂錦段,他們已經趕回關隴,另有七重天元嬰境界修士七人,但大多帶傷。”
他頓了頓后,繼續說道:“其中岳西陵較為特殊,北地大妖攻山前,此君便離山在別處閉關潛修多時,這次關隴之亂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露面。”
如果是閉死關的話,結合岳西陵此前情況與天賦,這位純陽宮年輕一代第一傳人,極可能是在沖擊道門丹鼎派八重天嬰變境界。
如果他成功,那么純陽宮當前將會是八重天修士四人,七重天修士六人。
算是大劫之下,些許安慰。
不過,短短十余年時間里連續遭逢兩次重創,也把純陽宮最近數百年攢下的家底耗得不輕。
自黃玄樸接掌純陽宮以來,純陽宮漸成道門第一圣地甚至大唐第一宗門圣地之氣象。
但眼下,雖然還沒落到跟天師府早先一樣的低谷,向上勢頭也完全被打斷,堪稱難兄難弟。
不過……
“王玄呢?”葉默權開口問道。
葉魏:“純陽宮破后,下落不明,眼下大妖肆虐,還未給我們明確消息,但是……不論雪熊還是蒼狼,都明確回訊,雖然有純陽宮叛徒同他們里應外合,但并不確定具體是誰,只知道是道家丹鼎派上三天修士。”
是的。
有如此戰果,亦出乎葉默權、葉魏等人預料之外。
他們同樣沒有料到終南山之戰這么快就能見分曉,而且是如此結果。
雖然這個結果讓人滿意,但過程超出掌控和了解,就讓人很不滿意。
葉默權看向葉魏。
葉魏輕輕搖頭:“青州、蘇州、荊襄方面都表示王玄不是他們安排。
亦不清楚是王玄,或者純陽宮里某人,同黃玄樸的個人恩怨,還是另有其他地方介入……”
說到這里,葉魏抬首:“金剛寺那邊確實內有乾坤,大空寺在那里結結實實吃了個大虧!”
葉默權:“具體詳情?”
葉魏:“還在等進一步確認的信息,目前只知道金剛寺方圓超過百里范圍,皆被金色的佛光籠罩,大空寺圓滅險些陷在里面沒能出來,具體詳情還在等更進一步消息確認。”
一旁葉飛山面露驚容,這方面情報他也還沒來得及看到,就隨父親來見祖父。
此刻聽葉魏描述,葉飛山詫異:“金剛寺的金剛界展開理應沒那么大范圍,如此手段……”
金剛寺為佛門四大圣地之一,但素來最為神秘且封閉。
此前西域妖亂,金剛寺同樣受波及影響,損失不小。
及至此前迎回新方丈之際,更是被白蓮宗和大空寺聯手夾擊,死傷慘重,自此不得不閉門封山。
誠然,金剛寺傳承特殊,歷代方丈受灌頂之法,幾乎可以說是當世造就上三天修士最快的法門。
莫說葉飛山自己比不上,就他所知,連天師府唐曉棠都未必能在進境速度上壓住金剛寺方丈。
只不過這辦法太過特殊,只得歷代方丈代代相傳,故而同時只能有一人享有。
而且這法門重點主要在于速成。
上限如何,仍要看這金剛寺傳人自身。
這一代金剛寺新方丈進步雖快,但此前沒聽說他能短短幾年時間里就沖到更勝大空寺新方丈圓滅的高度。
圓滅本身,就是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天才人物之一。
而且他除了修為提升速度快以外,實戰同樣強悍至極。
否則也不可能在大空寺這樣的地方,讓同為八重天境界的寂象法王主動讓位。
圓滅敢去探金剛寺虛實,一方面因為他自信,另一方面也必有諸多把握和準備。
就算不能把金剛寺怎么樣,至少圓滅有信心全身而退。
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
他這一碰,倒確實印證了不少人關于金剛寺的猜測。
那里,確實有問題。
“此事,陛下想來更坐不住。”葉默權此刻反而微笑。
葉魏、葉飛山聞言,皆若有所思。
葉默權:“繼續密切關注西域的消息。”
葉魏:“是,父親。”
葉飛山朝外面趙王府花園看了一眼,然后輕聲問道:“祖父,這次我族犧牲了祖地,趙王殿下那邊?”
葉默權忽然沉默,目光有了一瞬間的茫然。
葉魏、葉飛山沒有直視他,不曾察覺。
恍惚一陣后,葉默權目光重新凝實:“奮烈之氣凝為玉璧,已交給殿下。”
葉魏、葉飛山父子皆微微頷首。
祖地崩滅,于晉州葉族而言,實屬難以估量之損失。
不到萬不得已,葉默權也不想如此。
只是當真被逼到那一步,總要設法找補回點什么。
讓儒學傳世的各大世家名門頭疼的“蠻夷”,源自陌生而又詭異的武道意境。
葉默權逆轉自家祖地禁制,以儒抗武,當一切都進行到極致,便升華出別樣的存在。
有利于武者的存在。
犧牲晉州數千載文華與葉族文脈,代價不可謂不大。
但事已至此,凡事只能向前看。
“有大妖和金剛寺橫生枝節固然是好,但我族接下來如履薄冰,低調行事之余,任何事都要留神。”
葉默權看著面前的葉魏,再看年輕的葉飛山,開口說道:“接下來族中大小事務,就交給你們了。”
他視線從葉飛山轉回到葉魏身上:“為父傷重,唯有靜養,這幾日做下準備,為父傳弈星印給你。”
葉魏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對方言下之意,顯然不是讓他暫管。
而是正式將這傳家鎮族之寶交托給他。
亦即是將晉州葉族族主之位傳給葉魏。
“父親……”葉魏心驚肉跳。
葉默權微笑:“為父傷勢雖重,但還不到交代后事的時候。”
他語氣不為子孫察覺地一頓,然后繼續說道:“你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為父可以安心把一切交托給伱。”
葉魏:“……是,父親。”
葉默權神情寧定:“為父本有心擬一封信給熾元,現在,這封信還是由你來寫好了。”
“父親已經決定了?”葉魏輕聲問道。
葉默權頷首:“我們去滄州。”
滄州位于幽州、青州之間,一般而言是幽州林族和青州葉族之間的緩沖。
未慮勝先防敗。
如非萬不得已,葉默權自然不想毀了自家晉州祖地。
但真走到這一步,三晉之地暫時不能回去,葉族當考慮下一步落腳點。
葉默權只是本人客居趙王府。
葉族提前撤出晉州,丁口龐大,不可能都遷來幽州。
落腳點備選有幾個,其中之一便是滄州。
只是那里距離青州有些近。
昔年,晉州葉族正是從青州分離出來。
如今自不至于重新回去,但自家剛剛遭受重挫,便是去滄州,肯定與風光無關。
不過正如葉默權此前所言。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必須多加蟄伏。
天樂山,已不復先前高山模樣,變作一片起伏不平的谷底。
除了晉州葉族子弟來此查探葉韓等人生死下落外,另有其他人也悄然靠近。
一個身著麻鞋布衣的女冠,出現在曾經的天樂山下。
赫然正是蜀山派太上長老尉柒月。
她繞著天樂山行走,沉吟不語。
當初在晉州葉族祖地外圍,遠遠望見天師劍飛來同唐曉棠匯合的景象,尉柒月頓時便把許元貞同葉默權的大戰拋諸腦后。
那完全不是道家符箓派慣常的手段。
遠遠望去,怎么看怎么像他們蜀山派的飛劍。
葉族祖地崩滅,現場一片混亂。
尉柒月并未多在原地同妖族或其他人糾纏,而是悄然離開葉族祖地。
選擇紫雷劍光飛來的方向逆行尋找,尉柒月成功找到已經一片狼藉的天樂山。
這里有葉族子弟秘密出沒,也像是在找人。
說明這里先前肯定有晉州葉族的布置安排,結果被人破壞。
同一個方向沿途找來,如果沒有大意外,破壞這里的人,便是千里寄劍,傳天師劍給唐曉棠的人。
是誰?
身為道家煉器派八重天境界的蜀山耆宿,尉柒月仔細尋找半晌,卻一無所獲。
她初時以為自己還是找錯地方,但順著先前的方向繼續找下去,仍無收獲。
“好謹慎的人,修為境界與實力更出乎先前預料……”尉柒月心中微微一沉。
她站在天樂山附近思索片刻后,抬手招了招。
一柄只得尺許長短的飛劍,自動懸浮到她面前。
尉柒月伸手,指尖在法劍劍刃上輕輕滑過。
劍刃上頓時便浮現一層流光,仿佛有語言和文字,被封入其中。
正是蜀山派用來遠距離傳訊的法門,飛劍傳書。
當然,亦可借助其他法器來進行,但都必須是修士本人靜心煉制多時的法器。
尉柒月揮揮手。
飛劍原地震動,劍光一閃,便從她面前飛走,化作流光消失在遠方天際。
尉柒月目送自己的飛劍傳書消失,目光沉凝。
雷俊離開斷龍溝一帶,再嘗試聯絡許元貞和唐曉棠。
好么,大師姐已經一路追著千葉蝶王出海了。
對于她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然后馬上就要干一出的習慣,雷俊早習以為常。
讓他有些意外有些啞然的則是葉默權當前的處境。
“他不是沒有康復的機會,但對神魂的影響將會一直持續與加劇下去。”
許元貞語氣淡定,仿佛只是在跟雷俊談論海上天氣如何風浪大小。
雷俊:“所以,不完全是一種傷勢,而是他神魂已經生出難以逆轉的自我變化。”
許元貞:“不錯。”
不愧是你……雷俊失笑搖頭。
只能說人有不同。
如果換了是他有機會干掉葉默權,他還是會直接干掉對方的。
但現在有這個本事的人是許元貞,那自然是許元貞自己拿主意。
說來,晉州葉族提前遣散分流,人手損失倒是不大。
葉炎、楚修遠尚在,說是戒備沿海被大妖侵襲,也可以說是戒備唐廷帝室及天師府有更進一步動作。
當然,反過來,有女皇和許元貞,名門世族大面上也難有更多動作。
除了許元貞有些另類外,不論唐廷帝室還是名門世族,當下注意力其實都開始更多轉向西邊。
純陽宮被快速攻破,關隴告急。
西域金剛寺發生異變。
皆是出乎雙方預料之外的大變動。
未知,永遠最令人不安。
所以許元貞雖不在,龍虎山當前暫無憂,雷俊、唐曉棠眼下反而可以自在些行動,不必急著回山。
唐曉棠同樣對西邊的事情感興趣,離開幽州后無意直接返回龍虎山,而是打算往關隴、西域一行。
雷俊對此同樣有些興趣,不過他眼下有些設想,亟待驗證。
收集到晉州葉族一些用來施展見字如面的材料后,雷俊一直在做相關研究,目前心中已經有所構想。
要將構想落地付諸實際,除了需要回師門調用一些天材地寶外,更需要獨特的環境輔助。
江州林族成為歷史后,江州當地被唐廷帝室納入直接管理的版圖,而匡廬山中一些原屬于林族的福地洞天,則成為天師府所屬。
其中有一處攬月福地的環境,正是雷俊實驗所需。
葉族老族主葉默權可能被自家大師姐打成老年癡呆,這固然是好。
但那是個漸進的過程,當前還不至于有太大的影響,隨著時間推移才會越發明顯。
雖有葉韓、葉振行等人身死,但晉州葉族高手仍多。
甚至還有懸天寺空鑒長老這樣雖然入了佛門,但仍心向家族的八重天佛門長老。
對方開始裝死,雷俊卻不會忘了他們。
既如此,有些準備還是盡早完成才好。
再加上自家大徒弟新入門正是修行關鍵時期,雷俊無心離山太久,所以考慮了一下后,他還是暫時放下對西邊金剛寺、純陽宮的好奇,決定先往匡廬山一行,進行自己關于一些儒家見字如面法門的研究和試驗。
“小師姐你玩得開心點就好。”
雷俊:“不過別忘了,最多就半年時間,新年,至少一月十五前記得回山,該新一屆授箓大典了。”
唐曉棠:“放心,忘不了。”
這將是她接掌天師之位以來的第二次授箓大典。
對于六年才有一次的授箓,唐天師目前還保持有新鮮感。
而每三年一次的傳度,她已經有些膩了,不想再親自主持……
不過,唐天師還是更關心另一件事:
“師姐什么時候回來?看了她和葉家那老狐貍一戰后,我更想親自上手跟她練練了!”
“這個不確定,大師姐的作風,你懂的。”雷俊言道:“不過以你們當前的境界差距,你不用急于一時吧?”
唐曉棠渾不在意:“不影響,有些東西正要在這種情況下才能試試。”
雷俊:“這樣啊,那大師姐回山后,我通知你。”
唐天師心滿意足結束傳訊,前往西方:“再好不過。”
雷俊則一邊南下,一邊聯絡自家師父元墨白。
和對方聊起此番晉州之行的同時,直接請自家師父協調調動各種所需天材地寶,直接送往匡廬山攬月福地,等他回去后直接動手。
另一方面,元墨白也匯總當前得到的各路消息,轉告雷俊。
“當朝陛下,預備離開京師洛陽,親自前往舊都長安?”雷俊挑了挑眉梢。
昔年東海平妖之后,這將是女皇第二次御駕親征了。
但感覺不單純只是針對關隴妖亂。
“西域金剛寺山門周圍方圓數百里,如今都顯化金剛之相,其中更有佛唱禪音不絕于耳,向外傳出,吸引四方信眾云集。”
元墨白徐徐說道:“如此手段,自金剛寺開山立派以來,從未有過。”
雷俊:“金剛寺當前這位新方丈,縱使再受灌頂洗禮進步飛速,應該也不至于這么快就有此手段,何況未必是他,那么……”
“金剛寺素來神秘,當初創建時,其開山祖師便來歷成謎。”元墨白徐徐說道:“如今突然變化,可能便同金剛寺昔日起源相關。”
雷俊如有所思:“師父,弟子先前在本派敕書閣值守,閑時查閱閣中藏書典籍,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個說法……九天十地。”
元墨白:“不無可能。”
所謂九天十地者,皆自成天地,日月更替,靈氣流轉自如,較之人間更勝,當真如仙境一般。
單獨其一,可能不及人間廣袤,但同樣極為巨大,且往往蘊含奇妙的自然之力,衍生無窮變化。
早先元墨白等人誤入九黎秘境。
九黎秘境作為橋梁,可能另通其他天地,可惜當初時間有限,局面不明,元墨白等人不敢在秘境中長留,于是也就難以發現秘境背后另一重世界。
雷俊師徒二人皆猜測,九黎秘境對面,有可能便是十地之一的地海。
昔年九黎之民敗退南荒,一退再退,最后避入地海,自此不知下落去向。
而地海同九天十地間其他所在,皆在此后漸漸消失于歷史長河中,令世人不得其門而入。
不論九天,還是十地,皆與人間斷絕通路。
于是多年以降,漸成傳說故事,甚至漸少在世間流傳,連知道的人都寥寥無幾。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如今天地靈氣潮涌,關于九天十地重現的跡象,似乎又多了起來。
南荒發現可能通往地海的九黎秘境。
許元貞同華陽王張銳先前所去的那方秘境,似乎也像是通往另一重天地的門戶。
眼下,金剛寺又發生如此變化。
“昔日九天中的娑婆和須彌,以及十地中的無間,都同佛門有關。”雷俊喃喃自語。
“元貞師侄和你發掘的古怪武道真意與儒學經義,不僅大唐未有,歷史上也從未有過。”
元墨白言道:“或許,來自九天十地亦說不定。”
雷俊忽然問道:“師父,那我道門?”
元墨白語氣平和:“昆侖、蓬萊和黃泉數千年不曾現世,如今變成什么樣,此間實無人知曉。”
雷俊默默頷首。
他換了話題:“葉族的老狐貍,避入趙王府,這下等于是廣告天下皆知了。”
趙王府同晉州葉族近年走動較多,甚至在晉州葉族牽線下緩和了同幽州林族的關系,相關風聲早有流傳。
但私底下是私底下。
放到臺面上是另一碼事。
說是私交,但趙王這次助葉默權避難,一定程度上等于公開了張唐宗室內部存在分歧。
元墨白:“趙王殿下,始終心有不甘。”
雷俊沉吟:“幽州林族和晉州葉族本該是他的強援,但現在兩家都元氣大傷……”
元墨白:“若非如此,當今陛下也不會放心西巡。
南北二林和晉州葉族接連出事,如果再算上先前的隴外蕭族,曾經五姓七望,如今已經折損近半,乃最近數百年來世族最虛弱的時刻。
陛下這趟出京前,已經明確定下在三省六部中的門下省,設立政事堂,許更多官員參議政事。”
雷俊:“削權和分權,乃至于奪權。”
門下省設政事堂,毫無疑問是在分割和侵吞尚書省左右仆射的權力。
分割相權。
“只是當今陛下這一走,京城接下來如何?”雷俊問道。
元墨白:“太子殿下已成年,陛下不在京城期間,由太子殿下監國,署理日常政事,結果和急件一起送往舊都,陛下預計將在舊都駐駕,平息妖亂,震懾西域。”
女皇自己沒子女,而太子已成年,只要她離京,這一切便是必然。
至于會持續多久,便要看關隴妖亂和西域佛劫的進程。
結束同師父元墨白的通話,雷俊繼續趕路。
自三晉之地南下,路過中州時,雷俊腳步放慢了些。
他仔細行走觀察,越看越覺得眼熟。
可是,當初經由大黑山“門戶”通往許元貞所在的那方異域天地,內里地形地貌來看,同雷俊眼前這廣袤人間的一部分,無比相似,仿佛生生從人間挖走一部分。
但現在,中州遼闊地一眼望去,任哪里都沒有類似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