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里放心了些許,慢慢接近,可是到了門前,卻也不由得有些猶豫。
都是走江湖的,沒有傻子,知道到了這兇險時候,更沒個敢沖在前面的,都想著別人先動手。
而速度一放慢,倒是那兩個臉色焦黃的漢子,與那三個麻衣刀手,對視了一眼,慢慢走在了最前面。
他們各持一把刀,到了門前,低低呼了口氣,忽地一左一右,同時推開了兩扇木門。
啪啦一聲。
木門向兩邊彈開,露出了祠堂里面黑洞洞的事物。
雖然有火光,但祠堂里大部分空間,仍是掩在了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但隨了那兩個漢子,眾人齊齊向后一退,便見沒有什么危險從里面出現,于是稍稍一定,便由那兩個臉色焦黃的漢子帶頭,同時向著祠堂里面沖去。
如今可是最關鍵的時候,不管黑暗里有什么暗器,機關,藏了什么人,都有可能在這時候招呼到自己身上,因此人人謹慎。
可是他們卻也沒有注意到,就在向他們進祠堂時,身后那輛驢車旁邊,盧大少卻是與老猴子對視,輕輕點了點頭,又拿出了一盞新的燈籠,然后從車上拿下了幾個嶄新的紙人。
四個紙人,擺成了一列,對準了祠堂,或者說,對準了胡麻他們的后背。
老猴子則提了一盞白燈籠,站在紙人中間。
而那盧大少爺,則是取筆在四個紙人空白的臉上,畫出了嘴巴,又將四張早就準備好的黃色小紙條,貼在了紙人的嘴巴位置。
依稀可以看到,這黃色小紙條上,各寫著一個名字,其中一個,便是“周大壯”。
做完這事,他才與老猴子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此時,胡麻等人,已經推開了大門,見里面沒有風險,便忽一聲喊,同時沖進了祠堂里面。
冷不丁進來,眼前頓時一黑,每個人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點,生怕會出現什么危險。
……可那是別人。
胡麻沖進了祠堂,立時腳步不停,脫下了斗笠,摘了蓑衣,往墻角一扔,自己則使出了鬼登階的功夫,雙腳順著墻壁,忽地爬上了房梁,然后鋼刀取在了手里,仔細的向下盯著。
“周大壯……”
同樣在這一刻,他耳邊忽地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聲音,仿佛就貼在了自己后背說話。
如今他正在房梁上,通過鏤空的門窗,向外一瞧,大開眼界。
只見如今的祠堂外面,驢車旁邊,正站了四個紙人,如今這四個紙人,嘴巴里居然都有一條黃色的舌頭。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四張寫了名字的符紙。
而隨著那位盧大少爺在身后施法,忽地陰風陣陣,四個紙人同時開口,叫出了四個名字,正是包括了自己在內的四個人。
“哎?”
那三個人,不是沒有防備,可正是渾身繃緊之時,冷不丁聽到了盧大少叫自己,這可是東家,不及細想,下意識的回頭,就見盧大少正站在車邊,用力的向自己揮著手。
他們忙走了出來,向盧大少道:“東家,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們問了,這盧大少卻是不答,仍然只是向了祠堂方向,招著手。
他們覺得有些詫異,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推盧大少。
忽地發現,自己手掌居然輕飄飄的,仿佛被陣風便要吹得沒了,一時有些不察,呆呆站在了原地。
直到祠堂里面,那兩個臉色焦黃的漢子,以及身穿麻衣的刀手,從祠堂里走了出來,向著盧大少行禮,笑道:
“恭喜東家,術成了,又收了幾個好用的人手。”
這盧大少哈哈大笑,道:“差不多了,總算有了跟我師妹斗的底氣!”
“都出來吧!”
隨著他的叫聲,祠堂里面,只聽見一陣腳步聲響,竟是剛剛沖進去的江湖人,一起走了出來。
除了早先一起跟著過來的,竟還有幾個沒見過的。
他們臉上都貼著厚厚的黃紙,偏偏這些黃紙,被水打濕,一層層蒙在了這些人的臉上,一言不發的站著。
“總算趕上了。
那盧大少笑道:“得了這些人手,青衣紅燈斗法,我非拔個頭籌。”
這幾個被叫了出來的人,這才反應了過來,頓時心間大驚,急忙要回祠堂里去。
卻冷不丁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出來了,就站在這些江湖人里,他們急切間便想沖進自己的身體里,但剛剛沖了進去,便覺得憋悶難耐,又忽地飛了出來,心間驚恐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
有人憤怒不已,向著盧大少破口大罵,揮著拳頭要打。
“哎喲,果然是江湖人,脾氣不小。”
老猴子提了白色的燈籠,跟在盧大少身邊,見著那幾個紙人,仿佛被風吹動,身體晃動,自己燈籠里面,火苗晃動,似乎斟斟欲熄,便笑了起來,并起手訣,向著燈籠里的火苗一指,那火苗便騰騰上漲,燒了旺了些。
然后他笑著向盧大少道:“這些人貪著銀子,還想為東家取寶。”
“卻不想,東家要取的寶,正是他們。”
“寶貝?”
那盧大少冷笑了一聲,道:“太歲老爺才是寶貝。”
“除了太歲老爺,人就是寶貝。”
“我家師傅偏心,只傳了我這手黃官紙的絕活,卻把更寶貝的傳給了我家師妹,但這手黃官紙的絕活也夠用了,我只要煉好了這寶貝,便不愁在青衣幫出不了頭。”
“等我做了這青衣幫的大供奉,也就該帶了人去找我家那老頭子,找我那位可愛的師妹,好好的聊一聊了……”
“不管師妹取到了什么寶,到時候還不得乖乖的送上來?”
老猴子也跟著笑,道:“那馬家洼老墓里的東西?”
“師妹捷足先登,我怕是搶不過他,哪怕制住了這些人,與她也只五五開……”
這盧大少爺想著,低聲道:“先不急著其他,把這幾樣寶煉成再說,無論是去里面跟師妹奪寶,還是直接退出,都算是賺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這些從祠堂里出來的人面前。
其中三個,正是那三位被叫出了魂的江湖中人,第四個戴著斗笠,穿著蓑衣,當然就是胡麻了。
與其他人不一樣,這三個人臉上都只貼了一張黃紙,薄薄一層,不知何時便破。
“好教你們服氣。”
那盧大少從懷里又掏出了一疊子黃紙,看起來居然是用過的。
厚厚一疊,已黏成了一塊,隱約可見人的五官。
他笑著走向這幾個人,道:“咱這手絕活,是從獄里傳下來的。”
“那里入了獄的,有人不聽話,便被捆在凳子上,黃裱紙貼在臉上,然后澆水,一層一層貼上去,一壺一壺的水澆下來,便喘不過氣,睜不開眼。”
“待到最后人死了,連魂都出不來,便只在這紙上,變成了人臉。”
“這活,就叫加官,到了我們這一門里,便叫黃官紙。”
他說著,轉向了那幾個紙人,知道他們的魂就在里面,特意要讓他們服氣,便說的很詳細:
“現在你們已經中了我的法,魂被擋在了外面,若是你們想回來,也是可以的,只是記著從此要聽話,哪怕是下油鍋,也得毫不猶豫跳進去。”
“否則的話,我驅散了伱們,再換個魂進來也是可以的。”
那些被叫出了魂來的江湖中人,立刻更加的憤怒,惶恐,在他身邊亂飄亂轉。
老猴子看著自己提的燈籠里面,火苗子撲簌作響,知道他們還在鬧,卻根本不放在心上。
連自己都能中了招,這些粗鄙江湖人,又憑什么?
眼見得這位盧大少,將一張張黃紙,貼在了這些江湖人的臉上。
最后一個,便已輪到了那位年輕的守歲人。
他低低的嘆了口氣:這娃娃倒是與自己投緣,自己本想收了他當徒弟的……
而同樣看著那位盧大少,即將將黃紙貼到了“自己”的臉上,祠堂內房梁上躲著的胡麻,便也從梁上輕輕的落到了地上。
他有守歲人的絕活,落地一點聲音也沒有,輕輕站定,隔了一堵墻,對著外面的盧少爺與老猴子等人,低低的嘆了一口氣,雙手捧了起來,輕輕一揖。
四鬼揖門。
同樣也在這時,盧大少即將將黃裱紙貼到戴了斗笠的胡麻臉上。
因為斗笠礙事,他抬手就要揭掉。
卻冷不防在這時,眼前的胡麻,忽然發出了“嗤”的一聲低笑,黃紙都被吹的微動。
是女人聲音。
“不好。”
聽到了女人聲音的那一刻,盧大少爺便已反應了過來,心里一驚,便要向后逃開。
但也就在這一刻,那戴了斗笠的人臉上的黃紙忽地被吹飛,露出了一張精致嬌美的臉龐來。
只是在這陰風陣陣的祠堂之前,站在了一群臉上貼了黃紙的人中間,這張臉龐上的促俠與得意表情,更是讓人心間膽寒,可不待他真的逃開,這人已經清脆婉轉的開了口,叫出一個名字:
“盧棒槌……”
這名字出口的霎那,盧大少爺的表情,便如見了鬼一般的恐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