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已是顧不上別的,忙忙的將蛇藥吞了下去,才嘶啞著向胡麻道:“小掌柜,你真是個愛打聽的性子啊……”
“你是好人,也仗義,不遠萬里的送我們家小姐回來。”
“但你卻沒想過,我們小姐從得了天生的陰牒開始,或許就是個在外流浪的命啊……”
胡麻仿佛也認真了些,緩緩皺了皺眉頭,道:“天生陰牒……”
“其實這才是香丫頭被拐的原因?”
“是。”
管家吞下了蛇藥,聲音仍然有些嘶啞,低聲道:“陰牒出世,再造冥府,當小姐身上出現了陰牒的時候,很多李家人的眼里,她就不是千金小姐了。”
“她是李家門里的仇人!”
“仇人?”
胡麻聽著管家的話,也微微皺了下眉頭,道:“這話怎么說?”
那管家臉上的表情,竟瞧著有些悲屈,沉沉嘆了一聲,道:“李家人太苦了啊……”
“那皇帝老兒在朝廷還有用時下了令,讓這幾家人看守鬼洞子,其他幾家都已經漸漸的撐不住了,鬼洞子里的冤親孽債害人,他們一家家的早就斷了香火,便剩幾個,也想盡辦法逃了。”
“只有李家,李家人還一直這么守著。”
“那皇帝都在朝堂上被人剝了皮,沒人還把那早先的皇命當回事,可偏偏老爺就是不肯死,說李家死剩了一個人,也得守著鬼洞子。”
“但他老人家忠心,可不代表李家所有人都愿意跟著受罪。”
“尤其我們進了人家門下做事情的,自家閨女能嫁給主子,可是好事,但誰能想到,我這一嫁閨女,竟是把閨女推進了火坑,竟是自己也要進鬼洞子。
“伱說誰會愿意?誰會愿意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誰愿意活一輩子,最后還要填了鬼洞子,最后落不著一個好死?”
能聽出他話里的滄涼,胡麻也只微微沉吟,低聲道:“你說的這陰牒究竟是怎么,怎么倒聽著比什么詛咒都厲害?”
管家看了胡麻一眼,淡淡道:“小掌柜還是這么愛打聽啊,不過到了這時候,你要問,便告訴了你罷!”
“陰牒,不是活人用的東西。”
“那本是陰差行走陰陽,勾魂奪命,引人往鬼門關去的憑證。”
“小姐身上帶了陰牒,就代表她不是個陽間的人,一等到她落紅,她就要接替老爺,往鬼洞子里面去的,甚至,她比老爺還要名正言順,所有鬼洞子,她都要看著。”
“但若只是她,也就罷了……”
管家低低嘆了一聲,道:“但按著規矩,守鬼洞子的是李家,當初那些人,奉命來守鬼洞子,說好的七代人,馬上就要熬到頭了,不然哪個好人家的閨女愿意嫁到他們這一門里?”
“可她得了這陰牒,那就等于又接了這差,不說七代人,生生世世都要搭在里頭。”
“這種事誰能愿意?”
他臉上都露出了苦笑:“現在這是個什么世道?”
“亂世,兇世,也是能人出頭的世道!”
“有了本事,就能坐擁一地,做個逍遙的土皇帝,看看外面,有幾手邪術,就能在道上呼風喚雨,作威作福,甚至連邪祟,都能弄個血食幫,建廟燒香,還堂而皇之號稱什么娘娘老爺的。”
“李家門里的人都有本事,幾代人守著鬼洞子,也有功勞,那憑什么別人逍遙快活,惟獨李家人要吃這個苦?”
“你這話里對我們家娘娘不太尊重啊……”
胡麻心里不由得想著,慢慢道:“所以,李家就容不下這個帶了陰牒的小姐了……”
“但為什么不直接殺了?”
“要是能直接殺了,也就好了……”
管家倒是苦笑了一聲:“但那陰牒有大因果,是會連累兒孫家人的大因果,沒人能擔得起這么大一個責任。”
“所以,沒人敢殺小姐的,甚至我們都不敢直接傷害她,或是做什么褻瀆陰牒的事。”
“我們商量了很久,也只有一個法子。”
“小姐已經快長大了,照例在進鬼洞子之前,是需要出來逛一逛,放松一下的,嘿嘿,這就是鬼洞子李家人的命,比坐牢都不如。”
“而我們想擺脫這個陰牒,也只有這么一個機會。”
“老夫可沒做什么,只是看著小姐時走了眼,被人拐了,但我可沒害她。”
“那崔干娘也是被人拿捏了,況且一開始她也不知道這是洞子李家的小姐,她也只是按了她們那行當做事的規矩,遠遠的把小姐發賣出去,讓她記不起事來而已。”
“小姐在外面或是死了,或是被毀了清白,污了陰牒,那也是外面人的因果,跟咱沒有關系。”
這就類似于,把一塊有瘟氣的金子或布料,扔在外面,誰撿了去誰倒楣?
但是……
胡麻都不由皺了眉,好奇道:“都說鬼神不可欺,你們這樣做了,真就能夠躲了這因果?”
“那能怎樣,就等著她真個長大了,正式持了陰牒進入鬼洞子,從此讓整個洞子李家,都生生世世遭這個罪?”
那管家冷冷抬頭看了胡麻一眼,低聲道:“再說,我們都已經成功了,小姐被拐走了,李家人都松了口氣,就連洞子里的老爺也沒出來。”
“可誰能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小掌柜這樣的好人?”
周管家苦笑了起來:“你非但救下了小姐,還待之以禮,護她周全,甚至,還熱心的幫她捎了信,要送她回來……”
“所有事情巧合的簡直就像是命運的安排一樣,這么個世道,一個被拐走的人,還能完好無損的回來,這事說了誰會信呢?”
“或許小姐真在冥冥之中有鬼神護佑……”
什么冥冥之中有鬼神護佑?
胡麻一時倒不知道怎么說這老管家,或是他背后的人了。
自己救了香丫頭,明明也只是順手的事,當初她離自己的船弦但凡遠那么一點,也許自己就不會向水里的她伸這個手了。
她也就淹死了啊……
又或者說,不是楊弓突發奇想,去謀那批血食,自己又怎么會到幾十里外的牛家灣去?
至于自己會送香丫頭回來,則一是那時候的自己……一心修煉,不想有的沒的,二是自己認為這種事,本就是應該的,不牽扯其他什么。
但沒想到,這些巧合湊在一塊,倒讓李家人覺得這是冥冥中的什么了……
……不過畢竟是這個世道,難道真有什么冥冥中的眼睛?
……臥槽!
冷不丁想到最后這個可能,倒是心里忽然打了個突,下意識向周圍看了看,又沒有真的看到什么。
這種事不能細想,一想真覺得有些影得慌,胡麻也是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向周管家道:“所以,早在明州的時候,你請我護送著,便是想好了要滅我的口了?”
“你這么麻煩做什么,亮出信物來,證明了自己是李家門里的人,接了香丫頭回來,路上什么手腳不好做?”
“怎么做手腳?”
周管家低低的嘆了一聲:“再把小姐賣一回不成?”
“呵,小姐若真有冥冥之中的鬼神庇佑,那再賣一回,也許還是會好端端回到李家的……”
“倒不如更踏實點……”
他說著看了胡麻一眼,吃下了蛇藥的他,也在緩緩等著毒藥消褪,恢復力氣,嘴上卻不急不忙,慢慢的道:“小姐既然要回家,那就回來吧……”
“但血食幫小掌柜不知天高地厚,要了小姐身子,污了陰牒,又有什么辦法?”
“這城里有的是花子,便宜了他們就是,當然,事完了,也得讓他們去給小姐陪葬的!”
“拐子幫被小掌柜你親手除了,小掌柜你也死在在了拐子幫手里,洞子李家或許也不會恨你,沒準還要捏著鼻子認了你這個女婿……”
“唉,或許還會有些麻煩,但老夫盡力了。”
“從你送了信回李家開始,這件事就麻煩起來了,剩下的,也只能縫縫補補,盡量遮掩就是了……”
他愈說愈低,眼底卻也開始緩緩的浮現兇光,手里銀針閃動。
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殺氣,胡麻也想著自己還有什么想問的,末了卻只是嘆了一聲,手里隨便的拎著刀,也不多作準備,只是看著老管家道:“這是準備使本事了?”
周管家盯著他,低低的一笑:“陪你聊這么多,是因為我在等解藥起效呢……”
“小掌柜你又是在等什么?”
“你們把戲門的人手里的活多,我倒也真是想見識見識的,只不過……”
胡麻聽著,也看著周管家笑了笑,頓了頓,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瓶,慢悠悠的道:“你們把戲門的手倒是真挺快的,不過我剛剛好像記錯了。”
“這瓶才是從耍蛇的身上摸來的。”
“你剛剛吃的,是那位崔干娘身上摸出來的……”
“你……”
周管家已經瞪大了眼睛,臉色發黑。
而胡麻則是握著刀,小心謹慎的向他靠近,笑道:“所以,我也在等毒藥起效果啊……”
上一次感冒癥狀還沒好利索,怎么又開始咳的厲害,痰里帶血,睡覺也不踏實,唉,愁人,但先把這塊更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