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紅葡萄酒小姐撥動了嘴里叼著的這根紅線,胡麻才意識到,乞兒幫幫主季堂,并沒有真的逃掉。
一開始她扯出了這根紅線,一端叼在嘴里,胡麻并不知道這是做什么,還以為是她的小癖好,畢竟鮮紅的線與她白晳的臉映在一起,倒有種奇妙的美感。
直到這根線被她撥動,胡麻才反應過來,這根線仿佛連接著什么神秘的事物。
胡麻都仿佛看到了,季堂像是在拉扯著一根橡皮筋,他在不要命一樣的向了遠處奔逃,逃的越兇,越遠,這根橡皮筋,便也積蓄起來了越強的勁,直到這勁一下子被釋放。
“嗤!”
尾指一勾,這根被勾動的紅繩,便忽然彈起了一蓬血霧。
血霧不僅在他與紅葡萄酒小姐身邊彈出,甚至彌漫在了周圍,仿佛四面吹來的風里,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下一刻,胡麻忽然看到一物遠遠的飛來,輕飄飄的蕩著,如同風箏,定睛看去時,才發現,那赫然便是,正被某種東西給拉扯了過來的季堂。
不對,不是季堂。
只是一張皮,這張皮被無形的絲線吊著,在空中張開,倒像是季堂被扯了回來。
扒皮……
紅葡萄酒小姐竟是一下子把他身上的整張皮都扒了下來?
胡麻直到這時,才忽然想起了紅葡萄酒小姐的外號,剝皮制衣韓娘子……
原來這不僅僅是外號,而是她真有這種手段?
更重要的是,剛剛季堂看起來已經逃了很遠,她居然還能隔了這個距離,將季堂身上的一張人皮,給完整的剝落下來?
“入府守歲人的皮不好剝啊……”
紅葡萄酒小姐輕輕的抬手,便將那張人皮接到了手里,甩了甩上面的血跡,然后折了幾下,放進了身邊的荷包之中,向旁邊眼睛都瞪得溜圓的胡麻,輕聲解釋道:
“他如果不逃,直接向我沖來,我都還不一定有勁把這張皮揭下來。”
“與其說這張皮是我揭下來的,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將自己的皮釘在了墻上,然后用力撕裂,扯落下來的。”
“不過,這倒是我早就想要的好東西,把戲門不擅對付邪祟鬼神,我當然也得準備點好東西給金戈將軍,它可是我對付這些玩意兒的惟一手段。”
“剝皮煉鬼?這可是入府守歲人的皮啊……”
胡麻聽著,已更是駭然,那金戈將軍的兇猛他是見過的,如今再加上了這張守歲人的皮,那得煉成什么東西?
“到了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給你了。”
但還不等問出來,紅葡萄酒小姐已經向著身邊的胡麻,輕輕的點了下頭,吩咐著。
胡麻都一時沒明白過來,人已經逃了,皮也被你扒了,又還能有什么事?但他心里忽然一動,直接轉頭看了過去,頓時心間微凜。
他看到,季堂,正順著遠處的小路,走了出來。
或者說,那是一個血人。
他身上已經沒有了半點皮膚,筋膜血管,皆赤果果的曝露在外,地上,被他踩出了兩行血腳印。
而隨著他一步一步走了回來,在他身后,有位手里拿著刀的人,仿佛有些遺憾似的將刀收了起來,輕輕的搖著頭:“若不是因為那封信,真想由我來收了這最后的人頭呀……”
路的兩邊,戴著瓜皮帽燒香的老頭,以及路的另一側,騎在了驢上,手里捏著桃花枝的豐腴女子,皆是身材淺淺一現,然后便輕輕的隱去,不留痕跡。
“早說啊,早說你把我的路堵的這么死,我就不逃了,怪丟人的……”
那個血人,或是季堂,一步步走了回來,忽地沉聲開口,卻讓人心驚,如今的他,居然還能清楚的說話。
甚至聽著聲音,都顯得有些冷靜。
“但你從哪里找來了這么多好手,圍攻于我?”
季堂一邊低聲說著,一邊看著自己渾身上下,都流著血的傷口,蹲在地上抓了把土,試圖灑在傷口上止血,但這一把又怎么夠?
他索性躺到了地上,打了個滾,渾身皆沾滿了泥土,這才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緩緩抬頭,已經沒有了眼瞼的眼睛,死死的看向了胡麻與紅葡萄酒小姐。
若說憤怒可以實質,此時他的憤怒簡直便如翻江蹈海,尤其是,他已經被扒了皮,但胡麻卻從他的憤怒上,感受到了力量。
這人已經被扒了皮,但絕對還有一戰之力,甚至這會比剛才更兇猛。
“要怪只怪你們乞兒幫沒做過什么好事,這江湖道上聽說了我要弄死你,多少人上趕著來幫手呢?”
紅葡萄酒小姐卻也只是冷淡的笑了一聲,嘴里仍然叼著紅線的一端,然后向身邊的胡麻使了個眼色,似乎是問他,人已經過來了,怎么還不上?
胡麻都有些拿不準:咱只是一個魚餌啊……
“聽姐姐的話。”
紅葡萄酒小姐卻只瞥了他一眼,道:“知不知道這樣一個與瀕死的守歲人交手的機會多難得呢?”
“交這一次手,比任何厚道的老師傅手把手教你三年都有用。”
“好!”
胡麻雖然心里有數,不敢與入府的守歲人交手,但也看了出來,紅葡萄酒小姐占盡了先機,要殺季堂,也只是翻手之間。
她如今留著不殺,正是為了讓自己學點東西,便點了點頭,持刀沖向前去。
“唰!”
同樣也在胡麻拔刀沖了上來的一刻,季堂已是怒吼一聲,揮刀前沖。
他怒氣沖沖,一步一步走了回來,保持體力,就是為了恢復力氣,奪回自己的皮。
在他眼里,如今根本就沒有看著胡麻,只是盯著那位手里叼著紅繩的紅葡萄酒小姐,只把她當成目標。
可是冷不丁的勁風襲來,胡麻使了全力,一式開山劈到臉上,也是根基扎實,力道不弱,便是如今的季堂,也不敢再用身體去硬抗這一刀,便忽地刀勢一轉,猛得向了胡麻迎頭剁下。
“嗤!”
兵器相交,擦出了串火星子。
胡麻接了這一刀,竟覺得渾身劇震,兩只手都陷入了泥地之中。
季堂手里的是寶刀,只是刀身腦袋被火燎過,刃已鈍了,沒能將鋸齒刀斬斷,但這一刀之力,仍是壓得他身體骨骼噼啪作響,脊椎都像是要被一下子壓垮。
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沖擊得難受,幸虧五臟都已經煉活,才沒有立時便爆裂開來。
“嗖!”
但還不等他完全化解了這股子勁,季堂便已刀勢一轉,猛得削向了他的脖子,兇戾之氣,讓人驚悚。
胡麻本身就是守歲人,也學了一身的把式,平時沒事了更是總在琢磨怎么砍人最直接有效,但如今才感覺到了真正的把式是怎么用的。
剛剛紅葡萄酒小姐與季堂交手幾招,隱約有種舉重若輕之感。
但一換上了自己,便根本不是那回事。
好歹他也確實下過苦功夫,千鈞一發之際,使了鬼登階的功夫,雙腿死死的踩住地面,身體卻是平平的向后仰去,正是一招鐵板橋,借此堪堪避過了季堂削向自己腦袋的一刀。
“喝!”
但也同樣在這時,季堂一刀落空,便也立時變招。
他都不等胡麻這一招鐵板橋使完,便已向前一竄,血肘下擊,砸向胡麻胸膛。
這一肘如槍,胡麻都感覺若被砸實,怕是身體都要出現個窟窿。
可是與道行和本領都比自己大的人交手,胡麻也是絲毫不敢大意,在這一招鐵板橋使出來之時,便已棄了手里的鋸齒刀,雙手猛得握在身前,向了前方一揖。
這是倉促之間使出來的四鬼揖門,卻是因為自知本事不夠,便早做打算,在使鐵板橋的功夫時,便準備好了。
霎那間一股子陰氣向前沖出,結結實實沖到了季堂的身上,但這陰氣之前無往不利,如今沖到了季堂身上,卻是忽然盡數反沖了回來,反而更加的兇厲,全部裹到了胡麻身上。
“嗤!”
胡麻借了這陰氣裹身,身體向后平移丈余,堪堪躲開了季堂的一記血肘。
“嘭!”
他那一肘砸在地上,竟將地面都砸了一個坑。
“不行!”
胡麻與季堂交手三合,立時心里有了結果:“根本就不是對手。”
“對方只是簡簡單單出手三回,便將自己一身本事都逼出來了,且隨時有可能被打死。”
“這怎么打?”
“兩人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哪怕季堂已經被扒了皮,自己也根本與他不在一個層次。”
“不錯啊……”
卻也在這時,紅葡萄酒小姐看到了胡麻居然躲過了季堂的三招,表情也有些贊許,雙方一個入府,一個只是登階,本事差了不知多少。
胡麻能夠在盛怒的季堂手下,躲過三招,便已經說明這小子根基極穩,是在守歲人的功夫上下過苦力的了。
這表現,遠遠超出了自己預料。
邊想著,雙手手指繞在紅線上,輕輕一扯,便像是在翻花繩。
先翻了個最簡單的,小方巾!
“嗤!”
在紅葡萄酒小姐翻出了一個方巾花樣時,與一身兇氣,壓著胡麻捶的季堂,忽地一聲悶吼。
他身上的皮已經被揭掉,但銀針卻還在,其中兩根,只是淺淺的扎在他的體表,卻在這一刻,忽地向了他身體里面鉆去。
下一刻,他四肢骨骼皆噼啪作響,層層血霧爆起,一身力氣頓時少了大半。
翻手之間,紅葡萄酒小姐已廢了他大半道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