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歲入府之后,便是第一層府門,可以使七竅絕活,大多數守歲,也都是止步于此。
而若是得了法門,有了指點,學得了食氣之法,那便可以推開第二層府門,修煉成法身,近乎擁有鬼神之力。
胡麻當然是要往更高了的本事學的,本來也是為了求法,才來到了這里,但他才剛剛拿到了法門,還沒有驗證真假,沒準備學。
但是如今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
入府法門的關鍵便在于“食氣”,而食氣的根子,則是與民間傳說的“掉魂”有關。
人行走于荒野陰森之地,容易掉魂,年歲尚未長成的小孩子,也容易掉魂,其實原因簡單,行走陰森之地,魂上便容易沾了東西,重量大了,便容易掉落。
而小孩子則是因為身量未成,擔不住體內的魂,也容易掉出來。
而守歲人入府之后的法門,則是以此原理為基,主動沾染,甚至吞食諸般“氣”,以壯大神魂,使自己擁有近乎于鬼神一般的兇悍力道。
但食氣不是那么簡單的,天地之間有不同之氣,又有不同的采食與煉法。
有人到大江大河旁邊采氣,有人到高山懸崖,有人深夜坐于孤墳亂崗,也有人專愛侍奉在廟里堂邊,入府衙容身,甚至還有人開了屠宰場的,不是為了那口肉,而是為了采食那殺伐之氣。
當然,采陰補陽或是采陽補陰的,在這門道里也不是沒有,但那可是邪法,犯罪的……
這種種食氣之法,若想入門,也是極難的,需要一點一點的嘗試,一個不成,便容易丟了魂,到了這時候還得需要專門的師傅或是守道之人,幫著把魂給叫回來。
胡麻才剛接觸了這法門,自然也知道其間的兇險,早先根本就沒有往這一塊想,但如今,機會對他來說,卻實在太難了。
身邊陰魂匯聚,又已被他震散,照常來說,這些陰魂散去,便會化作滾滾陰風,飄散于天地之間。
但又偏偏因為被他體內的將軍令吸引,竟是不散,而是裹于身周,甚至想主動鉆進來,主動與他的神魂,或者說,是神魂里面的某件東西,結合到一起。
那大威天公將軍法,倒像是在腦海里愈發清晰,各種法門,都一一的展現活靈活現。
于是,便在這一刻,仿佛是身體的本能,又或者根本就不是自己做的決定,而是某種特定契機到了,便忽地福至心靈,本能的做出了反應。
迎著這滾滾純陰之氣,胡麻驟然張開了嘴巴。
一霎那間,滾滾陰氣,便像是終于找到了方向忽地滾滾涌入了他的身體之中,幾乎瞬間,便已充盈了經脈,又絲絲縷縷蒸騰,向了他的神魂相融。
就連胡麻,也是微一恍惚,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多么大膽的事情。
但已顧不上,平時采食陰氣,極為耗廢時間,但也可以循序漸進,但如今卻是陰氣主動涌來,猶如長鯨吸水竟是呼呼喇喇,直沖府門,肉身經脈,皆有一種在承受鑄煉錘打的感覺。
身體仿佛要在這一刻被撕碎,但胡麻畢竟底子扎實,偏偏又能扛住了這番沖擊,容納了這滾滾純凈陰氣。
而這,也恰是守歲人才能用這“食氣”法子來練本事的原因,因為守歲人身體強大,能夠裝得下自己的神魂,不至于就這么飛走了。
“嘩!”
胡麻甚至產生了幻象,本命靈廟里的神象,都在這一刻氣勢壯大,冷不丁的,睜開了那一雙陰森森的眼睛,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冷冷的看向了自己身前。
沉重的吸呼響起,猶如雷鳴。
胡麻身上裹著的繭,在這時已經越來越薄,那層層陰氣,竟是逐漸被他吸納了進去,就連身邊纏繞著的陰風,也在緩緩消止,漸趨平穩。
而同樣也在這一刻,胡麻竟是產生了一種,自己的神魂正在飛快的壯大,甚至連身體都承擔不住,被神魂從身體里面溢了出來的感覺,自己變得比“自己”更高大,森然向前俯視。
世間任何事,難點皆在入門、破頸、圓滿、超脫四點,功法也不例外,而如今的胡麻,竟是心念一動,直接入門。
大威天公將軍印法,竟是就這么走出了第一步。
也同樣在這一刻,隨著胡麻猛然睜開眼睛,向前看去,周圍一片陰森肅穆。
遠處那些撲到了他的身上,但還沒有被他以五雷金蟾吼震碎的冤鬼,都仿佛察覺到了他身上的恐怖氣勢,竟是紛紛的縮成了一團,有種癱倒在地,瑟瑟發抖的感覺。
而落在周圍人的眼中,則是看到了胡麻忽地呼聲如雷,猶如魔神抬頭,身上隱約間,已經化出了一道虛幻的影子,直生得面目模糊,法相森然,雙臂緩緩張開,便似有陰影籠罩在了場間。
不對,不僅是雙臂,若是細瞧著,倒像是那雙臂之下,還有一條手臂,且手里正握著什么模糊的東西似的。
“呼……”
那妖尸,或者說陰將軍,本來毫無反應,只是木然站于場間,甚至連孫老爺子與湯壇主都不放在眼里,但在看到了胡麻手里東西的一刻,卻驟然驚悚。
如同一具死尸,忽然誕生了情緒,貪婪與恐懼,同時在他身上涌現到了極致。
它似乎并不會說話,但體內的尸體涌動,卻似乎可以形成某種怪異的話語,周圍的冤魂紛紛揚揚,倒如形成了某種陣列似的,伴隨著它一口濃烈的尸氣,紛紛撲向了前來。
這尸氣比先前還恐怖,更可以污人法身,就連孫老爺子與湯壇主,也不得不臉色大變,同時向后退出,已經做好了真個要走的準備。
而同樣也在這時,胡麻身上那模糊的身子,也不知吸入了多少陰氣,身上的陰森氣勢,也已達到了某個臨界點。
“喝!”
他猛得踏上了一步,一掌向前拍了出來。
兩只眼睛里面,隱約可見神色妖異,周圍眾人都仿佛產生了幻覺。
看著他這一掌拍出,倒不像是人在出手,而是如某種兇煞惡神,天威神將,自天上降臨凡間,挾著森然威勢,拍出了降魔之印。
“噗!”
隨著這一掌拍出,又或者說,是那影子手里拿著的令牌的作用,所過之處,所有的冤魂盡皆飄散,仿佛一片濃重黑霧,被這一掌分開了兩半。
而那陰將軍已是眼中大怖,身子直挺挺的跳了起來,卻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飄出,臉上更是恐懼之色,在這一刻,徹底的壓倒了剛剛還在占著上風的貪婪之色。
下一刻,便忽地被胡麻這一掌,直接拍在了腦門上,直接將它拍的翻了一個跟頭,身子直挺挺的飛了出去,撞塌了一片屋脊,迸飛了也不知多少磚石瓦礫,塵土飛揚到了天際。
手掌與其額頭相觸,還隱約烙印上了什么,在它的額頭突地亮起一道微光,旋即便又融入血肉,悄無聲息。
同樣也在這一掌拍擊之時,旁邊幾位搖頭晃腦,正在請神的法王,也在這一刻猛得睜開了眼睛。
他們似乎已經請來了什么東西在身上,又似乎是請神的關鍵時候,一下子便被胡麻這驚人的動靜給打擾了,微妙之間,呆呆的抬起了頭來。
這一眼,卻是恰好看到了胡麻一臉兇威,神魂高大,挾著滾滾陰風,居高臨下狠狠向了陰將軍拍擊出這一掌來的模樣。
“撲通……”
他們竟是仿佛被某種東西觸動,忽地感覺雙膝發軟,竟是不由自主,直接跪了下來。
但在這一刻,他們又不僅僅只是代表著自己,本就是在拜請堂上客降臨法駕,雖然處于模糊之際,不清楚堂上客降臨沒有,可這一跪,卻也形成了一種奇怪的局面。
如同是他們背著堂上下來的東西,向了胡麻拜倒下來的。
“嗚……”
但這詭異而又森然的畫面,卻也只出現了一幕,快到仿佛只是一個巧合的幻覺,難以讓人留下深切的印象。
整個鎮子,都仿佛安穩了片刻,場間還成形的冤魂,皆隨了這一掌,呼喇喇的向了鎮子外飄去,不知引起了多大的狂風,漫漫卷卷。
鎮子另外一端,那株高大的,遮住了整個二進院的大樹,樹條無風自動,搖搖擺擺,在燈籠光下,照出了散亂的影子。
那兇殘暴戾的妖尸,被胡麻打得翻了一個跟頭,但卻像是沒有受什么傷,只是雙手恐懼的捂住了額頭,一張僵死的臉上,竟似露出了什么驚懼之色,荷荷作聲,卻是轉頭便跑。
身形撲閃之間,已經沖出了鎮子,直向了深林之中鉆去。
人人詫異,大出意料,聲音都在顫著:“跑了?這東西這么邪門的?”
“尸妖怎么可能會跑?那東西都沒有逃走的意識啊,這……這究竟是什么玩意兒?”
驚恐聲里,也有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呆呆向了胡麻看去。
那尸妖能逃,便已是離奇,那這一掌把尸妖打跑了的,又是什么玩意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