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殺掉了?”
隨著外面打更人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向著瓜州府城傳去,便也一下子震動了整個瓜州府城。
而仍然在這個城里的飯莊酒鋪窯子里喲五喝六的江湖豪客們,則是正于興中,被這喊聲嚇了一跳,恍如從夢中驚醒:
“誰?誰死了?”
“咱們來了這城里,還在等著嚴家過來喊咱們去與那位來瓜州尋仇的大妖祟較量,如今喝了幾天的酒,人都沒見著啊……”
“我們這些打頭陣的還沒開始死人,那寄土蛇神是怎么死的?”
“難道是出奇不意,被刺殺的?”
一片呆滯里,也忽然有人反應了過來,猛得將酒壇子一摔,大叫道:“快,快!”
“若是咱們要保的人被刺殺了,嚴家定然不肯善罷甘休,說不定,這才是需要咱們動手幫忙的時候!”
于是你叫我,我叫你,紛紛從各路客棧酒莊子里奔了出來。
他們本就是自發而來的江湖豪客,邊緣到嚴家甚至都沒有知會他們什么的資格,但這會子,倒是一下子積極了起來。
嗚嗚嚷嚷,擎刀持劍,大著膽子,向了平日不敢靠近的嚴宅涌來。
“死……死了……”
而同樣也是在此時的嚴府,那嚴家老爺,先被自家小妾的腦漿濺了一臉,又被寄土蛇神的血噴了一身,一下子便將他作為讀書人的傲氣沖得干干凈凈,雙眼失神的向前看了過來,瞧著竟是心喪若死,身體都軟倒,只是喃喃自語:“完了,完了……”
“居然還安排了打更的?”
胡麻斬了那寄土蛇神,也不覺得有什么,倒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略有些詫異。
好奇的向身邊的紅葡萄酒小姐看了一眼,便見她輕聲一笑,道:“老高糧安排的,他年歲漲些,辦事畢竟比咱們穩妥。”
“你既是替鎮祟府辦差,還拿出了一百斤血食來,咱也不能白要你的。”
“不僅這瓜州的人要知道那蛇鬼被你按著時辰殺了,這整個門道里,都要知道呢,不然豈不白殺了?”
“靠譜啊……”
胡麻心里都贊嘆了一聲,自己當初其實沒有跟紅葡萄酒小姐說那么細,但紅葡萄酒小姐是江湖大行家,卻都猜到了。
如今蛇鬼已死,便也側起了耳朵,想看下其他轉生者的反應。
可見到自己三招兩式,重傷了一位入府守歲,殺了一位司命門道又將那寄土蛇神腦袋拎在了手里,分明便是漂漂亮亮,大顯本事,可周圍那些走鬼小堂官見了,卻也都只是略略點頭,不像有什么稀奇,甚至還有人小聲道:“這就是大堂官的本事?”
“……不怎么樣啊!”
“難怪都說走鬼門道四大堂官菜的摳腳……”
“看樣子,還是得我們這群走鬼小堂官出馬,才能振興鎮祟府啊……”
“哥們咱做個臨時工行了,你還想進去辦入職啊?”
“但有一說一,這大堂官的本事雖然差點,瞧著三扇府門都沒有推開,但他那法相還是有點子東西的……”
“說殺就殺,倒是深得我心……”
“就這啊?散了散了,有沒有人一起去逛窯子?”
胡麻心里都是又好氣又好笑:“合著宰了一位案神,你們根本覺得不夠是吧?”
“逛窯子那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但也就在這念頭閃動之間,這隨著那顆蛇頭落下而混亂壓抑的嚴家宅子深處,已多了一份沉重的呼吸聲。
那聲音初時在一片嘈雜里,根本聽不清楚,但隨著外面的打更人叫喊聲遠去,則愈發凸顯了出來。
越來越響,竟是如同滾滾悶雷一般,自這深不可測的嚴家大宅里面涌蕩開來。
內中可以聽見某種憤怒至極的情緒,怒吼聲自低至高,震得在場眾人忽地全身發麻,一身汗毛都根根炸了起來。
“嗯?”
正意興闌珊的走鬼小捉刀們,也頓時怔了一下,好奇的伸長了腦袋瞧去。
胡麻則是微微瞇起了眼睛,這聲音正是之前烏雅幫著那小孩治好了蛤蟆病,肚子里一口殃氣吐了出來時,被那股子仙氣兒吸引了出來的東西發出來的,它果然便在這嚴府之中。
“小兒,你……伱惹了大禍!”
一片驚悚之中,忽然聽到了一個喘著粗氣的聲音。
眾人忙瞧去,便見是那位癱倒在地的嚴老爺,他死死瞪著胡麻,口中喘著粗氣,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憤怒,還是恐懼,低吼道:“不論你是走鬼大捉刀還是別的什么,就算是那鎮祟府主人親至,也要掉一層皮,你……殺了那蛇鬼,你惹怒了老祖宗……”
“這……”
分明見到,在那桌子旁邊,剛剛在走鬼小捉刀們手底下吃了大虧的瓜州江湖門道高人們,驟然聽見了這位嚴老爺子的話,也紛紛表情驚愕,尤其是那一命館掌柜,更是臉色大變。
他剛剛見勢不妙,便沒動手,如今倒還沒挨揍,這會子已經在飛快瞧著退路。
“惹怒了他?”
而在這一片驚惶與詫異聲中,胡麻卻是低低發出了一聲冷笑。
他一手提著那寄土蛇神的腦袋,一手拎了罰官大刀,緩緩上前,腳踩在了兀自左右翻騰的寄土蛇神的無頭身子之上,笑臉面具下的眼睛只顯得猶為深沉,手里的大刀直向宅子深處指去,喝道:“何止惹他?我走鬼大捉刀這趟過來,恰是要過來辦他的!”
說著,聲音驟地一喝,厲聲道:“嚴家老不死,驅蠱害人,縱蛇煉丹,正該問罪!”
“莫在里面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一聲大喝滾滾蕩蕩,直涌進了這嚴家大宅之中,聲聲回響,在屋舍之間碰撞。
“什么?”
這聲音,直將嚴家宅子里,無數人驚得心里一顫。
某個躲在了嚴家宅子外面角落里,大氣也不敢出的老家伙,已是被這吼聲嚇得一哆嗦:“真要連嚴家一塊辦了?”
“你……”
胡麻所喊之事,雖然也別人也是一驚,但多數人畢竟還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倒是那嚴家老爺,本是聽到了老祖宗震怒的聲音,心下已是驚懼絕望,可這驚懼,卻是隨著胡麻這一聲喊,忽地變成了恐慌。
臉色慘白,甚至忘了反駁,只喝道:“你怎么知道?”
走鬼大捉刀笑臉面具之下,聲音里卻挾著無盡怒火與森然:“何止我知道?”
“嚴家勾結蛇鬼,干的這等好事,欺得了百姓,豈能欺得了鬼神?”
喝聲中,便向了身邊的紅葡萄酒小姐道:“小堂官,該讓這瓜州明白,明白真相了!”
紅葡萄酒小姐都怔了一怔,旋即乖順的道:“是呢……捉刀大人!”
邊說著,她邊輕輕拍了一下手。
只聽得轟隆一聲,驟然之間,有無盡的狂風,忽然在這瓜州府城之中,蕩了起來。
所有民宅居所,門窗齊動,盞盞燈火,皆變得碧油油的。
那群剛剛被打更人喊出來的動靜驚動,正自各個地方向了鐵門嚴家趕來的江湖人物,以及受驚的府衙差役等等,才正趁了夜色穿街過巷,便紛紛被這股子狂風驚動,紛紛出了一身冷汗,只覺渾身上下都被這風吹得透了,一股子陰栗悚然,自心底油然而生。
急忙站住了身形,挑高了燈籠向前看時,卻看到了這滿街小巷之中,四下里鬼影綽綽。
隱約間便見無數冤魂在那里哭訴:“嚴家該死,嚴家該死!”
“嚴家老祖,想做皇帝,命數不夠,性命來湊,命該一零九,壽只八十一……”
“該死不死,把壽來延,勾結蛇鬼,驅蠱煉丹……”
乍一聽得這么多鬼聲哭喊,便連這群江湖人也都被嚇到了,僵著腿腳,不敢上前一步。
“老師,這,這是什么呀……”
而在嚴家府宅之外,陰影里面,烏雅也聽見了這無數的鬼神哭喊之聲,好奇的問著。
“難怪,難怪……”
而老算盤的聲音更是顫著,滿是驚懼與擔憂:“還真被他查出來了?”
“是那嚴家老祖宗想做皇帝,這不奇怪,滿天下的貴人老爺,誰不想更進一步?”
“只是有人想選一位皇帝跟著搏富貴,有人卻是想直接做皇帝,但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本事做皇帝的。”
“那嚴家沒有皇帝命,想也白搭,只是,只是那嚴家老太爺本事不小,他也懂得算術,知道一點:”
“其實人人都有皇帝命,無論何種命數,若與這天地運算相符,都能算得皇帝。”
“他便算到,自己皇帝之命,在一百零九歲,但他八十一歲便該死了,這皇帝命有了也算沒有。”
“但他居然真就如此野心勃勃,強行延壽,硬要讓自己活到一百零九歲時……”
“這,就是他用那些孩童煉蛇丹的原由?”
“不是……”
一邊說著他甚至一邊有些茫然了起來:“這么私密的事,他是怎么說查就查出來的?”
“甚至還能說動了這么多的鬼神,滿大街的在這里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