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孟家大老爺還正糾結著是不是要直接請來老祖宗,便忽然看到,降神臺上,又已飛出了兩箭,直驚得自己這個魂都差點子飛了。
這兩箭倒不像之前兩箭,陣仗這么大,且一下子便能看出后果。
但對于這張、孟二人來說,卻更可怕。
魘法最嚇人的地方便在于,有時候對方施術之后,你根本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知道對方施了法,但在這魘法出現之前,卻只能被動的等這道魘法的結果顯現,一直提心吊膽,而這世間,也不少害首門道,會在施法之后,特意讓主家知道,主動上門道歉的。
如今他們兩個,便有了這種心驚肉跳,害怕卻不知該害怕什么的感覺。
孟家大老爺立刻便轉頭,向張家三老爺看了一眼,見著對方滿臉迷茫,便知他也不懂,心里重重的哼了一聲,喝道:“世間害首法,一道一反噬。”
“害首法門與別的法不同,每施一道,三分功夫放在了害人,七分功夫都放在了防止被反噬,所以再厲害的,也不能常用。”
“每施一道法,倒要休息個十天半個月才行,而這……”
“……這邪祟,竟是連施五箭,怎么回事?”
“邪祟哪能以常理度之?”
張家三老爺也急著大叫了起來:“世兄已經答應了我張家,還要等什么?”
“他前面幾箭,我張家還能扛住,若是他再……”
“曉得了!”
孟家大老爺也知道輕重,內心里不是沒有想法,等這邪祟多施點法,讓貴人張再小小的多付出一點代價。
但那是在自己能看懂的情況下,如今看不懂了,便不敢賭,生怕對方折騰了孟家人,哪怕知道如今便請老祖宗,回頭傳出去大概是個笑話,如今卻也顧不上了。
猛得向前一步,踏出了法舟,便即從袖子里面,抽出了一柱青香來。
他雙手捧住,推金山,倒玉柱,直接五體投地,跪了下來,然后兩手持香,高高舉起:“吾請老祖宗開眼,誅殺妖孽!”
“唰!”
見得孟家大老爺,真的請了老祖宗,張家三老爺也是心里又驚又喜。
忙忙的背過身去,不敢轉頭去看。
而這四下里,無窮無盡的鬼王鬼將,更是在孟家大老爺舉起了那一柱香的同時,便感覺到了某種極為沉重恐怖的危機,連石臺上的胡麻都顧不上了。
便在這陰蒙地府之中,一片片,一群群,手里的各種家伙也放在了地上,只是悶聲的磕著頭。
枉死城內,剛剛被龍井先生喚醒的怨鬼,都似乎被壓住,哭喊涌動聲,也弱了無數。
再下一刻,隨著那孟家大老爺手里捧著的香,一縷青氣裊裊上升,陰府上空,那亙古不散,并且愈堆愈厚的陰云,居然也像是瑟縮了起來,一片一片,緩緩的向了兩邊褪開。
在這無窮無盡的陰云極深處,露出了一只巨大無比的眼睛,森然向下看了過來。
“不好!”
石臺上的胡麻,于此一刻,也心里陡然一驚,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
哪怕龍井先生之前給了自己保證,他這會子,卻也顧不上了,渾身僵硬,大氣也不敢喘。
手里這不知沾了多少孟家鬼將的巨錘,悄悄藏到了身后。
“喀……”
而在降神臺上,龍井先生也似乎感覺到了那老祖宗的目光,正從自己頭頂之上看了過來,于是四方凝重,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時刻,他卻只是冷淡一笑,半側了身,低低開口道:
“老哥們,又見面了……”
“比起二十年前那一面,你好像……更不像人了?”
“轟隆!”
而同樣也是在那孟家老祖宗的目光落到了龍井先生臉上的一霎,那僅露出來的一只眼睛,仿佛瞳孔劇烈收縮。
下一刻,原本只是投過來一道目光的它,竟似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霎那間,無窮無盡的力量,隨著這一道目光,洪流一般落下,兇猛可怖,皆落在了他身上。
那原本只是露出了一只眼睛的它,這會子也是拼命向前擠壓,竟是整張臉都露了出來。
雖然它面無表情,但看它的模樣,仿佛恨不得整個身子,都一起擠過來。
“怎么會?”
四野之中,無人敢說話,甚至都不讓自己此時生出什么想法,怕引來災禍。
只有孟家大老爺感覺最為清晰靈敏,但他同樣一顆心狂跳,大呼不對勁:“老祖宗,老祖宗怎么好像動了怒?”
“它……它投過來的目光,再多一點,怕是我,我都要撐不住了……”
負靈人的力量,幾乎沒有上限,全看向誰磕頭。
但每借來一絲力量,便也要消耗一定事物,這同樣也是定數,更改不得。
孟家大老爺只燒一柱香,卻不想老祖宗太主動,竟讓他也撐不住。
可偏偏,那降神臺上,龍井先生微微一笑,那龐大而沉重的目光壓落了下來,便似要將他連人帶魂兒,盡皆碾成粉末,粉末都要吞掉。
但是他頭頂之上,早已破敗不堪的本命靈廟,卻也在此一刻,閃爍起了紫光,一明一暗,將這本命靈廟襯映的清晰無比,真實無比,堪堪的將這老祖宗目光擔住。
再下一刻,他便已轉過了身來,繼續準備著自己的第六箭,臉色蒼白,幾乎透明。
但嘴角卻帶著笑容:“故人相見,何不多來一些?”
“若沒有你,我哪有余力射出這第六箭?”
“不好了……”
那張家三老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壯起膽子,看了一眼。
這一眼便幾乎讓自己崩潰,孟家老祖宗的本事,誰都知道,也知道他的目光之沉重,無人可以承擔,但這一眼,卻看到龍井先生正有條不絮的準備著第六枝箭,心里也忽地明白。
“他……”
他拼盡了全身力氣,大叫起來:“那邪祟要借力,借你孟家老祖宗的力來施魘術……”
“嗯?”
孟家大老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猛得抬頭看去,幾乎不敢想象眼前這一幕。
老祖宗的目光,那是看誰誰死,那降神臺上的邪祟,居然撐住了?
他不知道這會帶來什么變化,因為之前從未出現過。
但他也意識到了不妙,甚至感覺頭頂上的壓力都是一輕,那是因為老祖宗甚至顧不上自己,全副心神都被那邪祟吸引了過去。
而這一刻的他,也顧不上了,不知道那邪祟是真能在老祖宗目光下撐住,還是下一刻便即泯滅,更不知道那邪祟是不是真有這本事借力施魘。
驚惶之中,他急急抬頭,大叫道:“快,快拆了那石臺……”
叫聲中,見得手底下兵馬反應不及,甚至自己都從木舟之上沖了下來,本就是一介鬼體,飛快變大,大袖轟擊,卻不是向了胡麻,更是直接向著那一方石臺之上,重重的轟落過去。
拆了石臺!
只有拆了石臺,才能讓對方無根無萍,讓那兩個邪祟,霎那間被老祖宗壓死。()
如今他已經后悔,不該先請老祖宗,而是不顧一切,先拆石臺。
當然,這也是馬后炮,在這一幕出現之前,他從未想過,老祖宗的目光,會被人擋住。
甚至,拉扯住!
轟隆!
孟家大老爺親自出手,拆起這石臺上,速度便更難以想象。
一片片,一塊塊的石臺從下方崩裂,墜落到了枉死城里,化作了絲縷紫氣,居然匯聚成了一片片的水洼,匯聚成了一條條的紫氣小河,又順勢而走,在這石臺下形成了一座湖。
比起剛剛胡麻與龍井先生接觸的那一鍋紫太歲,這些數量多了何止百倍,甚至千倍?
這一下子,滲入枉死城,全浪費了。
剛才拆石臺,是讓小鬼們啃噬,事后還能將這些紫太歲再收回來。
速度自然慢。
但如今他卻是拼著浪費掉這無盡的紫太歲,也要快速拆掉石臺,了結此事了。
“嗯?”
胡麻于石臺之上,也能感受到腳下的地面越來越輕,越來越不踏實,心里不由得一驚。
沒了石臺,自己面對著孟家,怕是不堪一擊。
最關鍵的是,這石臺上面,有龍井前輩留給自己的一條路,按了這條路走,便可以直接上橋,躲開孟家,但如今,石臺被拆掉,十方害首門會消失,這條路自然也會消失。
難不成要趕緊逃走?
眼見得不僅孟家大老爺,連他手底下那些鬼兵鬼將,也反應了過來,紛紛沖來,石臺崩潰的越來越快,身邊也已陰風浩蕩之時,他身邊忽然有一道符燒了起來。
那是二鍋頭留給自己的救命青符,原本,只是在自己走頭無路的時候,可以讓二鍋頭把自己救出去的。
但在這一刻,這道符卻悄聲無息,主動燒了起來。
而伴隨著些青森森的符光,霎那之間,便有一枝令旗,陡乎出現,落在了石臺一角。
“唰唰唰唰!”
下一刻,更多的令旗紛紛洋洋出現,成了一方鬼壇,將胡麻護在了里面。
連這一方石臺,也被令旗圈住,崩潰之勢立阻。
而緊隨其后,則是一道身穿黑袍的身影,從天而降,大袖一揮,震退了無數沖到了石臺上面來的鬼兵鬼將。
“還有誰?”
這身影轉了過來,濃眉大眼,絡腮胡子,正是二鍋頭老兄,他攔在了胡麻身前,怒視四方,大聲喝道:“我看是誰,敢欺負我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