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菩薩端坐蓮臺,神色凝重,手中掐出寶幢無色法印,口吐大片佛光,一分為三。
其一旋去下方回轉,提防引而不發的南斗星河秘術;其二直沖前方,試探進攻地面眾人并持續進行壓制;其三也是主體部分,在空中化作巨型羅網,將雷龍死死捆縛纏住。
由于要動用佛光的地方太多,導致護體佛光就免不了被攤薄。燕裕三人又在御劍盤旋、環繞尋機,菩薩眼睛微微瞇起,便操縱護體佛光化作萬千大手,去捉三道劍光;又化作萬千眼珠,懸浮空中,從瞳孔里射出光柱,去照三位劍仙。
千手千眼齊齊襲來,閃避壓力也是倍增。林檸神識飛快掃過,只見兩只佛光大手張開五指,一前一后,仿佛拍蚊子般狠狠拍來。
她反應也是奇快,瞬間催動身下青竹劍,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就在即將被拍中的瞬間,從佛光大手的指縫間險而又險地穿過。剛剛逃出生天,又是一招白鶴亮翅斜向下斬,避開遠處激射而來的光柱,隨后朝上猛地拉起高度。
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看見七八只大手將前方去路堵死,竟是半秒喘息的功夫都不肯給!
燕裕同樣也在御劍游走,默默將神識往周圍散開,暗自評估戰場情況。
這些佛光又多又難纏,稍有不慎被其抓住揉捏,參考之前那些鬼物的結果,說不定就要被頃刻煉化,連掙扎一番的機會都沒有。
檸檸躲閃佛光圍攻,純靠她那充分訓練過的超快反應速度來搶先機;李明湖則更加富有技巧性,會特意走一些比較刁鉆的位置,讓佛光巨掌們互相阻礙,沒法一擁而上。
至于燕裕本人,反應速度也合格,技巧意識也具備,所以是哪個方便就用哪個,在戰場上就更加閑庭信步、縱橫無阻。
佛光們捉不住三位劍仙,卻也逼得三個劍仙只能專注閃避、無暇發起反擊。燕裕正在好整以暇地御劍飛行,忽然聽見李明湖傳音過來: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
劍仙們講究的是找到破綻、一擊必殺。這種純粹對拼真元和注意力的消耗戰,到最后誰會被消耗得更多,也不好說。
“嗯。”燕裕淡然問道,“你有什么看法?”
“只要我們離得遠了,這些佛光就會化為千手千眼,過來追殺我們。”李明湖的思路非常明確,“離得近了,它們又會近身回防,阻礙我們進行刺殺。”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先拉開距離,引誘這些巨掌遠離本體,然后驟然全力近身,找到破綻,一擊必殺。”
“殺不了。”燕裕說道。
“因為沒有破綻?”李明湖問。
“嗯。”燕裕說道,“她有千手千眼,手會追著你打,眼不會,人家是遠程攻擊。”
李明湖沉吟片刻,心說確實如果貿然近身,肯定會被這些眼睛集火打擊。
但打擊這些眼睛也沒意義,因為人家是佛光凝聚而成,屬于法術而非法寶,擊破之后還能重新凝聚——除了浪費時間精力之外沒有別的意義。
她繼續閃避游走,暗地里思索解決方案,忽然聽到燕裕說道:
“都準備好!等我指示!”
林檸和李明湖同時肅然,下一秒就看見天河之水沖天而起,從下方直接沖撞菩薩座下蓮臺!
蘇云錦此時也是火力全開,全身真元鼓蕩起來,吹得她衣角獵獵作響,黑發飛揚亂舞,匯聚出直徑百米有余的巨大水柱,其中又有無數勾陳星沙,跟著高速水流瘋狂切削研磨,瞬間便打穿了下方佛光防御,沖得菩薩頓時踉蹌斜身。
“沖!”燕裕終于下達指令。
三人同時人劍合一,劍光暴漲數十余米,飛射殺向那蓮臺菩薩。
林檸駕馭青竹劍沖在最前頭,只見上方無數眼珠開合,十幾道光柱兜頭罩下,宛如弩槍群集而落!
她手中劍訣急速變化,幾乎要打出殘影。蒼松迎客上挑,白鶴亮翅下沖,百鳥朝鳳左右飄移,閃過一道又一道的光柱攢射,卻只見前方不知何時,又凝結出一只佛光巨掌,一把便將她的劍光攥在其中!
這巨掌并非早就在此,而是上方幾只佛光眼珠所化,此時將林檸劍光捏住,立刻就要將其捏爆。
林檸只感覺仿佛被塞入了液壓機,四面八方都是極其恐怖的莫大壓力,就要將青竹劍光徹底碾碎,卻聽得極其輕微的一聲“咻”,兩儀劍氣刺穿佛光巨手,霸王開山順劈切開掌心,將青竹劍光趁勢救出。
李明湖的天閃劍光,原本跟隨青竹劍光而行。林檸那邊被佛光巨掌攥住,她立刻拉升劍光上移,只見前方又是兩只手掌凝出,一左一右要來捉她,卻只見天閃劍突然速度飆升,在兩個手掌還未合攏之前,就如電光一閃般瞬間脫出。
她先前故意將速度壓到八成左右,以此來混淆對方的判斷,然后瞅著對方在專心對付林檸的空閑,驟然間拉到全速,立刻便越過反應不及的大片佛光,將距離直接突進到200米以內。
這下就像是闖入了馬蜂窩。菩薩頭頂的所有眼珠,頓時都顧不上林檸和燕裕了,迅速便重新化作佛光,垂簾而下形成連綿不絕的障壁,將天閃劍的前路完全封死。
李明湖劍光下沉,這些障壁也跟著下沉。她虛晃一槍,突然將劍光向右猛拉,佛光也跟著往右急走。
燕裕同樣也故意壓了劍速,大概在6成左右,是三個人之中飛得最慢的。此時見李明湖將佛光引向右側,立刻加大真元輸出,黃庭劍化作一道玄黃閃電,直接刺穿左側的重重佛光,
自此往前,再無任何阻礙!
他已將距離突入到100米內,只見那菩薩抬起手臂,袍袖朝他翻卷而來。
燕裕右手一抖,傀儡阿真已經落在劍光之上,衣衫獵獵,口中嗬嗬,赤羽九鳳火金線飛射,將菩薩袍袖切開一個口子。
黃庭劍光從袍袖口子里穿出,速度終于提到最大,如閃電般徑直貫入菩薩眉心,發出破山碎石般的沉重聲響!
大片的乳白佛光從眉心傷口中迸出,菩薩神情頓時抽搐猙獰,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叫,沒命地伸手往臉上亂拍。卻只見燕裕劍勢不停,從她后腦處貫穿出來,使一招百鳥朝鳳,閃過連續拍打,又飄移到她腦袋左側,再次從太陽穴位置狠狠刺入!
雙重對穿,炸裂銀瓶。佛光回防,蓮臺搖曳,這菩薩在空中狼狽轉身,似乎是打算飛奔而逃。黃庭劍光已經斜向上揚起,隨后轉個身子,以天崩地裂之勢再次斬落下來!
這一記天光破云,燕裕已經用上了十成真元。劍光森嚴如獄,冰寒若雪,在菩薩后腦處開個口子,隨后如行云流水般向下切割,勢如破竹,一劍到底!
蓮臺解體,尸體墜落,傷口之中噴出大量乳白佛光,隱隱夾雜著無數陰魂模糊的尖叫、嘶吼和吶喊,最后盡皆隨風而散。
劍光按落地面,眾人重新匯合,臉上并無多少戰勝強敵的喜悅,只是神情凝重擔憂。
僅僅只是對付這么一尊菩薩,就已經逼得兩個戰隊用盡全力了。再看遠處的漫天神佛,數量幾乎已經過百。又有那守門道人,劍光如朝陽烈日,在羅漢菩薩之中各種劈斬沖突……
有種青銅萌新誤入大佬局的無力感。
“要不,暫避鋒芒吧。”李明湖建議說道。
指望大家去跟那漫天神佛或者守門道人去正面廝殺,風險太高且沒有什么意義,萬一產生傷亡就太虧了。
唯一的問題在于:能跑哪里去?無論是那些羅漢菩薩,還是光芒萬丈的守門道人,個個都是上天入海無所不能的存在,哪怕躲到湖底也遲早會被找出來,所以一味躲藏也不可取,還是得坐山觀虎斗、找時機下場。
“先去找伊舍那!”燕裕提議說道,“必要時候,拿他們當擋箭牌!”
伊舍那此時也想吐血。
那些羅漢菩薩就不說了,自從離開湖底之后,到處掠食陰鬼補充能量,如今舉手投足就能拉出大片佛光,而且還是攻防一體,惡心得不行;
至于那持劍道人,又是從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來的,他對此更是一無所知。
雙方雖然在互相征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等兩邊分出勝負之后,就輪到勝利者來收拾他們這些人類了。
但如果貿然加入戰局,幾乎也等同是自尋死路,因此他便同樣下令,要讓苦修士們躲去戰場邊緣,伺機而動。
再看戰場,守門道人雖然威猛無比,劍過之處多少佛光都不能敵,問題是佛光幾乎無窮無盡,隨時都能從周圍陰鬼之中補充,而劍光和最初相比卻是明顯已經黯淡許多。
原本漫天神佛都在圍攻守門道人,如今已經分出許多在戰場外圍游動,順帶一路上掠食遇到的任何陰鬼與超凡者。
燕裕等人都得合作才能對付的巨型邪佛,他們這些半吊子超凡者自然不是對手,因此伊舍那很快就傳下命令:把這些羅漢菩薩往巫術師那邊去引。
拿他們當擋箭牌!
巫術師們雖然群龍無首,但拉人墊背的想法屬于普世法則,因此同樣也把羅漢菩薩往苦修士這邊帶。
雙方終于相遇,頓時齊齊震驚。好嘛,你也在玩禍水東引之策!
于是大家只能一邊閃躲來自空中的佛光攻擊,一邊又在地面上跟對生打死。伊舍那這邊的手下起初還在定期報告傷亡,后面干脆連傷亡數字也不統計了,只說“目測大概還剩多少人”,讓伊舍那也很無語。
還有,那些陸國修士又去了哪里?
陸國修士人數稀少,在戰場上本來應該是劣勢,此時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優勢——就那么幾個人,打算躲起來的時候,隨便找個屋子往里頭一鉆,你根本就找不到人家。
伊舍那自家有苦說不出,而隱身靠近苦修士陣地的陸國修士們,也發現對手似乎比自己這邊還慘,頓時又有些哭笑不得。
“那守門道人好像要撐不住了。”林檸看著遠處,忽然說道。
正如鏡中仙所預言的那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沒有任何補充的太陽真昧劍意,除非能一劍秒殺掉所有神佛,否則遲早會被對方給消磨耗盡。
起初守門道人揮出一劍,不僅能輕松破開大片佛光,還能將后面的神佛也燒成灰燼;如今劍光黯淡許多,再次劈出一劍,只能將佛光給燒去些許,仿佛百煉鋼遇上繞指柔,十之威力只能發揮出一二,落入下風也就是遲早的事情了。
守門道人自然不服,大喊著什么“真昧助我”“斬盡邪魔”之類的口號,但這修行又不是完全的唯心主義,口號喊得再響也沒法引爆小宇宙,只會讓現場眾人都覺得吵鬧。
“要輸了呢。”陳靈韻悠悠說道,“那位有什么說法嗎?”
鏡中仙的事情,林檸已經傳音跟大家說了。姑娘們對此態度不一,但東西放在隊長這里,大家卻是足夠放心的,便叮囑檸檸千萬不要偏聽偏信,不管鏡中仙說的什么,都要跟隊長商議,千萬不能擅自行動。
“她說。”林檸轉述說道,“太陽真昧劍的劍意沒有補充,基本是輸定了的。我們只要等對面分出勝負,然后專找落單的羅漢菩薩偷襲,慢慢一個個磨死對面就結束了——他們雖然個體厲害,但其實沒有多少神智的。”
慢慢磨死……這確實也是一個方法,就是耗時實在太久了。在秘境里待上十天半個月,陸國那邊不得急瘋了?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燕裕問道,“真昧劍派的開派祖師,沒有在門派內留下更多的保險手段嗎?”
“沒有呢。”林檸繼續轉述道,“以隊長你的技術操作,如果去接手太陽真昧劍的劍意,還有可能將那些羅漢菩薩殺盡。至于這位意生身道人,遇到戰斗只曉得一味猛攻,不曉得節省劍意的道理,剛好被人以柔克剛,那肯定是半點勝率都沒有。”
“笑死。”燕裕冷笑說道,“讓我執掌太陽真昧劍的劍意?它也配!明明實力比對面神佛都強,結果卻打成這個樣子,還想把鍋都甩給執劍人,倒貼給我都不要好吧?”
還沒等鏡中仙回答呢,忽然只聽見對面響起守門道人驚天動地、凄厲無比的恐怖慘叫:
“不!為什么!等一下……”
話音未落,便有萬丈火光沖天而起,在空中猛烈盤旋片刻,倏忽便如流星般直墜而下,目標正是跟眾人站在一起的燕裕!
燕裕還想用分云八卦步游走,奈何那火光速度實在太快,任憑他如何騰轉挪移,只是以碾壓級別的速度沖來,一頭便撞入他的胸口……他只覺得胸口一燙,隨后便像是火燒鐵烙似的,熾熱焦灼之感沿著脊椎向上游走,一下子便沖入靈府識海。
“你說我不配?”腦海里響起威嚴無比的聲音,如暮鼓晨鐘,震得他腦門嗡嗡作響。
燕裕微微一怔,隨后反應過來——居然是太陽真昧劍的劍意!
這家伙聽到我背后說它壞話,所以直接拋棄守門道人,沖到我的身體里來了!
“我說的有什么不對嗎?”燕裕也是絲毫不懼,反問它道,“你如果沒有靈智,只是死物,也就罷了。既有靈智,為何不勸?縱容他胡亂揮霍劍意,把你消耗殆盡,最后輸給一群原本完全能打過的對手,難道還是什么值得驕傲吹噓的事情嗎?”
“好膽!”那聲音勃然大怒,“你就不怕我斬了你的本源,叫你神魂俱滅?!”
“斬不過那些妖魔鬼怪,就來斬人,倒是好劍!”燕裕反唇相譏。
“你!”聲音頓時為之一噎,半晌才怒喝起來,“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