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科技大廈的三十二層，軍方已經封鎖了第一案發現場，軍醫們在把尸體封入裹尸袋里然后抬到了擔架上，跟拍的記者們早已經被驅逐，看不到走廊盡頭辦公室里的慘案。
兩位被殺的大裁決長的尸體都已經找到了，兩具焦黑的尸體就好像炭燒的石頭一樣堅硬，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
有點像是玩嘻哈的動作。
只不過沒人笑得出來。
“機要文件已經被盜走了，很明顯對方知道我們的部署，甚至提前準備好了有效證件，兇手一共有三個人。”
埃爾德面無表情說道：“其中一人的命理是天象疾風，異鬼術是歿亡之瞳，另一人的命理是天象火焰，異鬼術是焚天之骨。這不禁讓我想到了兩個人，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類似的聯想。”
其實最讓人忌憚的是最后一人。
那個人的命理是天象雷霆。
如今世界上最出名的雷霆系進化者就是鹿不二，只不過哪怕他還活著也不具備如此強大的戰斗力，更不該掌握神術。
但埃爾德之所以不點出來，就是因為目前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他只是懷疑這件事的可能性，另一個隱藏的原因是他的潛意識里不相信有這樣的事情，更不愿意承認世界上真有這樣的怪物。
他捂著胸口。
如今他胸前的傷勢已經愈合。
但還是隱隱作痛。
這讓他的眼神顯得有些陰翳。
“埃爾德先生是什么意思？”
蘇什平靜說道：“您是想說，艾月和原晴？”
這兩位如今都是他的嫡系下屬。
埃爾德抬起眼睛：“看來您也知道。”
蘇什直接從副官的手里接過了平板電腦，遞了出去：“案發時，艾月和原晴都有不在場的證明。我作為黎明特種序列的總指揮官，對此全權負責。如果有什么疑問的話，我就在您面前。”
陽光下，埃爾德蹲在尸體的旁邊，悄然抬起的眼瞳變得深邃起來，意味深長說道：“那么……她們人呢？”
蘇什對此早有準備：“既然阿卡夏圣教認為天人組織再次試圖破壞新世界的秩序，那么軍部自然會派出最精英的部隊在市區里全面排查。當然如果您有需要，我也可以把她們召回。”
這個時候，原烈和夏言都沒說話，執行公務的時候自家的閨女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只能當做黎明特種序列來看待。
埃爾德沉默了片刻，現在顯然不是跟軍部高層翻臉的時機，最重要的還是要鎖定那個神術的掌控者，他把玩著神圣號角，緩緩起身。
“那就不必了，當務之急還是要建立好守望者燈塔。臨海市的守望者燈塔是核心，屆時我們會在這里召開一次大規模的教禮，尊敬的教皇先生也會來參加。既然機密文件已經泄露，那么我就要對工程做一些改進，以免有不法分子趁虛而入。”
只見這位青年起身，轉身望向接待廳內的大祭司們，輕聲嘆了口氣：“其實我更想知道，他們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把玩著神圣號角，百思不得其解。
夙夜和天司兩位神圣大祭司戴著銀質的面具，一襲月白色的教袍纖塵不染，此刻正在軍方的保護下喝茶，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他的疑問，淡漠說道：“對方有一位高階的精神系進化者作為后援，關鍵時刻影響了神術的運轉。我們的神力虧空，不是對手。”
這兩位大祭司一男一女，聲音卻都是如出一轍的冰冷，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這才是神圣大祭司啊。
埃爾德在心里想。
不僅有問必答，還能夠完美地執行你的命令，整個過程中不摻雜任何的私人感情，只要神圣號角在手就能隨意操控他們。
高高在上的神圣大祭司，也不過是玩具而已。
當然，除了那個怪物。
溫暖的陽光下，蓮華在落地窗邊俯瞰著繁華的街景，也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他的視線，也是淡漠地回頭瞥了他一眼。
那種眼神寒冷得像是冰川。
有種神明俯瞰螻蟻的漠然。
這讓埃爾德的內心幾乎停跳，作為五百年前歐洛拉科技的高層，神圣大祭司的原型計劃實際上就是他提出來的。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可行的。
五百年后的今天，世界上真的出現了這樣的武器，從而確立了以五位神圣大祭司來維系超凡秩序的體系。
而他作為計劃的創始人，面對所謂的神圣大祭司自始至終都有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就像造物者審視自己的造物。
直到遇到了蓮華。
當初在圣彼得堡第一次見面，這個怪物般的女人便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審視著他，巨大的壓迫感把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在過后她也什么都沒做，只是微微頷首從他身邊走過，把他當成了空氣。
就是這么一個照面，埃爾德卻再也不敢在她的面前生出那種優越的心理，甚至隱隱生出了一種恐懼，就像是你制造的機器人有了情感，反而把你給當成了低等生物，隨時都可以抹殺你。
而實際上蓮華當時什么都沒想，她的性格本來就很清冷，只是第一眼不喜歡這個家伙，所以就把他當成空氣了。
僅此而已。
“教皇先生抵達臨海之前，我們要確保守望者燈塔的建立。今夜就辛苦各位了，我要對工程做一些改進。”埃爾德眼神里閃過一絲陰翳以后，再次恢復了溫和親切的笑容，轉身面向忙碌的教職人員。
蘇什遠遠望著這一幕，轉身離去。
他的步伐很匆忙。
陰影里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自從當初洪水事件以后，鹿不二就再也沒有去過地下街區，倒也不是他刻意地避開這地方，而是一直忙忙碌碌沒有時間。
如今的地下街區早已經完成了修繕和重建，但其實按理來說哪怕新世界的施工效率很高也不應該快到這種地步，究其原因是有神秘的富豪一次性捐了上百億的資金，這才讓工程得以飛速進展。
這段時間網絡媒體都在討論這位神秘的富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沒有人知道她究竟來自何方，只知道是一位年輕的女性，捐獻的手續上也沒有簽名，只是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貓頭。
如今這個歪歪扭扭的貓頭被印在大街小巷，當初經歷過那場災難的人得益于這筆慈善捐款從而快速獲得了大筆的災難賠償，不僅重新購置了自己的房產，還有相當一部分余錢重新開始生活。
人過得好了，自然也會念點別人的好。
他們甚至希望這種事多來幾次。
前提是能讓他們少遭點罪。
但其實即便是在新世界，這種災難也是非常少見的，如果不是因為起源之神的復活，這里多半是要一直風平浪靜下去。
安局長開著車駛過了街巷，忽然看到副駕駛座上的少年變得沉默了，眼神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迷茫，一時間有點狐疑。
因為鹿不二很少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沒事吧？”
安局長詢問道。
“沒事。”
鹿不二回答。
有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真正讓人痛苦的，從來都不是看到她死去的那個瞬間，而是平靜下來的某一刻，有關于她的零碎記憶洶涌而來，仿佛凌遲。
鹿不二的心臟隱隱作痛，可笑的是他連她的電話號碼都沒有，自然也不會添加社交軟件，那個加密的通訊器不會留下任何聊天記錄，如果不是那棟房子和那些禮物，他甚至會覺得她從未存在。
只有敏銳的艾月發現了他的異常，聯想到起始之地事件以后這個大男孩是一個人回來的，難免在心里有了猜測。
她想問什么，但卻沒有立場。
沒想到原晴大大咧咧詢問道：“小鹿，你這段時間干嘛去了？聽說有個壞女人把你給拐跑了，真的假的呀？”
艾月默默在心里說了一聲佩服。
鹿不二剛想說什么。
警車停在了路邊。
“到了。”
安局長說道：“我在門口守著，不進去了。”
這里是一家殯儀館，當初在洪水里幸存了下來，因此便沒有翻修，但墻上已經遍布了霉菌，就像是被遺落在幾個世紀前的殘骸。
艾月和原晴推門下車，帶著少年走到了殯儀館的地下室里，這里本該是停尸房，但早已經被清空了，陰冷的風撲面而來。
鹿不二怎么也沒有想到，時隔多日再次見到副教宗的時候，這個宛若獅虎般的老人竟然躺在停尸體的擔架上，就連呼吸和心跳都已經很微弱了，就像是一具即將下葬的尸體般。
唯一證明老人還活著的，就是枯槁的右手背上掛著的點滴，特質的神樹髓液在為他維持著什么，不至于讓他立刻死去。
沒想到堂堂的副教宗竟然也會有這么一天，身邊連個像樣的醫護人員都沒有，看得出來情況的確是萬分危急。
鹿不二大致明白了。
如果不是艾月和原晴及時接應了他，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但迫于情況的緊急也只能把他安置這里。
至于其他的，只能另做打算。
副教宗本來在沉睡，此刻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兩位少女的時候微微頷首，接著又看到了她們背后的大男孩。
昔日冷厲的眼瞳里，多了一絲意外：“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能在這里的見到伱，有點出乎我的預料。”
老人的聲音很微弱，卻很平靜。
就像是死水微瀾。
鹿不二知道他的狀況很不好，便直接詢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誰把您給傷成這樣的？我能為你做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副教宗總覺得經歷了起始之地的事件以后，眼前這個大男孩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便平靜說道：“我是零號部門的負責人。零號部門，是一個不存在于任何記錄中的監管部門，遍布于聯邦體系之中。而我們唯一的任務，就是監管阿卡夏圣教。”
他頓了頓：“艾月就是我親自挑選的繼承人，因為她的母親早年死于一場無恥的謀殺。而她也很有能力，自己一個人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也接觸到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真相，險些遭到暗殺。我及時出手把她保了下來，瞞著她的父親讓她成為了我的下屬。”
艾月什么都沒說，只是從停尸房的箱子里取出了醫療設備，幫他重新更換神樹髓液的藥包，檢測他的生命體征。
鹿不二瞥了這女孩一眼。
原來如此。
“至于原晴，則有點不一樣。這是原家要送給我的人，因為原家很快就要出問題了，原融的時日無多，一旦他死后軍部可能會大變天。因此原家把天賦最好的小女兒，送到了臨海市。想盡各種辦法，阻撓她的晉升。所以你見到她的時候，她只有第三界。”
副教宗平靜說道：“雖然原晴不適合做特工的工作，但至少她……很純真。我不用擔心，她會背叛組織。”
原晴瞪大了美眸，這些事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么多年連她還以為是家族嫌她蠢，這才把她送出來歷練的。
本來以她的性格肯定要繼續問東問西。
但艾月及時阻止了她。
副教宗這才望向面前的少年，繼續說道：“龍雀曾經一度拜托我把你保護起來，因此在第七次圣山勘測行動中我向你拋出了橄欖枝，但你拒絕了。想來也對，我那時候低估了你。你擁有成為神圣君主的資質，自然不應該像過街老鼠那樣藏著掖著。”
他頓了頓：“至于我昨天去做了什么，我想她們已經告訴過你了。卡爾已經被我殺死了，我從他的記憶里找到了真相。”
說完，老人從懷里取出了一份紙質檔案。
鹿不二接過來看了一眼，眼瞳微縮。
因為這份文件里總結的竟然是……
龍翎的情報！
這份文件表明，龍翎從六歲的時候就已經被注意到了，自始至終都是在監管中成長的，就像是那部名叫《楚門的世界》的老電影，她的生活軌跡里一直被人為干涉，而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幫助她在監控之中覺醒！
“龍雀當年就是懷疑這件事情，這才開始對羅素家族進行清洗，加入了異常監督管理局，成為了代理的大教司。這是因為他需要合法的身份和足夠強硬的權力，才能繼續查下去。”
副教宗頓了頓：“阿卡夏圣教當年研究出了鎖定天神轉生體的方法，恰恰是這項研究，釀成了巨大的災難。但那場災難是隱形的，而他們則認為這項研究失敗了，沒能通過那方法鎖定龍翎。實際上，這項研究的成果，早已經被宮禹所掌握。他以一己之力，入侵了教會。而我們的教皇先生，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則盡可能的把這件事壓了下去。這是他一手釀成的惡果，他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鹿不二皺眉：“那他現在要做什么？”
副教宗抬起疲憊的眼睛：“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因為原融時日無多，這又是一個沒有神圣君主的時代。因此，阿卡夏圣教即將重拾當年的野心，憑借對神樹的先發了解，控制這個世界。”
他接過少女們手中的機密檔案，嘆了口氣：“而阿卡夏圣教所掌握的最為強大的武器，就是神樹的力量。換句話說，也就是五位神圣大祭司。一旦守望者燈塔建立，就像是在所有神術掌控者的頭頂懸掛著一把利劍。包括黎諾在內，也會被徹底控制。”
鹿不二沉默不語。
關于這件事的嚴重性，梅丹佐已經跟他提過了。
“誰能解決這件事？”
他詢問道。
“黎諾可以，但她的神力受到了限制。”
副教宗拆開那份機要文件，淡淡說道：“黎諾是第二代神圣君主派去監管阿卡夏圣教的。我們零號部門的存在，實際上就是為了解放她。如果我們有一位自由的神圣大祭司，很多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黎諾可以在神力的控制下保持自我，是因為她能夠以強大的意志力來控制體內的神力存量。她可以選擇自由，但代價是弱小。”
鹿不二想到了不久前電梯里的那一幕，原來夫人是通過這樣的方法來規避進入神性的狀態，從而放了他一條生路。
“我之所以會成為副教宗，就是想要去探尋生命之樹的秘密，找到讓黎諾能夠擁有自我的方法。多年以來，我的確是成功了，但卻低估了生命之樹。如今的你應該知道，生命之樹也是被囚禁起來的，當年的天人組織背叛了祂，祂不再相信人類。即便生命之樹似乎并沒有人格，祂目前的狀態只是一套規則的運行。”
副教宗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一臺電腦，施加了保密機制。我作為內部人員，窺探到那個秘密的同時，腦子里也被施加了保密機制。我無法向人訴說我得到的秘密，這個巨大的寶藏就只能在我的腦海里塵封下去。直到我死亡，這個秘密也會隨著我死去。也就是說，這個問題目前進入了一個死結，無人能結。”
鹿不二詢問道：“沒辦法解決么？”
“我還是那句話，黎諾可以。但她的神力不是自己的，一旦有這樣的舉動就會觸發禁制，無法成功窺探我腦子里的秘密。這些年，我嘗試過接觸天人組織，后來卻發現他們的神力是篡奪而來的，純度上沒有任何問題，但依然會觸發保密機制，導致我腦死亡。”
副教宗幽幽說道：“這是一個死結。”
這也就是說，梅丹佐也不行。
因為梅丹佐所掌握的神力也是從天人組織那里騙來的，他也是所謂的簒奪者之一，會觸發保密機制。
“等會兒，我或許可以試試。”
鹿不二抬起眼睛：“我是卡bug專業戶。”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