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燼。
這是連當初的副教宗夏威都沒能掌握的,焚天之骨的究極禁術。
沒人知道這種能力的原理是什么,但目前所展現出來的就是絕對的破壞力,那個黑發少女只需要抬起素白纖細的手,手指輕輕一點就足以湮滅世界上任何形態的物質,而且無聲無息。
不僅僅是物質的結構被破壞。
甚至連構成物質的最基本的單位都消失了。
到最后不僅限于這只手。
赤紅的血管遍布夏燭的嬌軀,隱沒在白皙的肌膚下,她通體流淌著熔金般的色澤,伴隨著滾蕩的龍吟聲,威儀具足。
倘若仔細觀察就能夠發現,若有若無的火光映照著黑暗的天空,竟然把天上的云層映出了一尊巨龍的影子。
她像是在鄉間抓蜻蜓的少女,但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卻過于殘忍,那些死靈被她觸碰到以后已經不再能讓她向著尸體轉化,而是被她輕而易舉的碾碎,到最后甚至不敢靠近她。
她抬起手,打了一個響指。
隱約有漣漪泛起,龍吟聲滾蕩開來。
濃郁的尸氣就這么被焚燒殆盡了,一丁點兒也沒有留下。
夏燭在潰散的尸氣里閑庭信步,氣勢愈發的狂暴。
越是占據上風,她眼瞳里的殘忍之意就越濃郁。
那尊不朽者如果不是得到了天神的力量加持,恐怕早就在龍吟聲中化作灰燼了,雖然祂的生命層次貴為荒神,此刻卻顯得那么渺小。
祂吐出的尸氣還沒觸碰到少女就已經湮滅成了虛無,一種空前強大的領域貼合著她的軀體,讓她變得所向睥睨。
走向不朽者的少女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是失幀的影像一樣在年輕的女孩和猙獰的巨龍之間來回轉換。
“宮禹,抹殺他的意識吧,由你來接管他的身體。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但他的確是那個時代活下來的人,我可以給他一個體面點的死法。你知道的,讓我觸碰到他,他會死的很痛苦。”夏燭抬起頭仰望著巨大的不朽者,卻有種居高臨下的眼神。
仿佛是在看一條茍延殘喘的狗。
巨大的不朽者低頭看著她,枯萎干癟的面容擠出了一抹介乎于哭和笑之間的神情,嘶啞說道:“取代我吧,我的主尊。我本是將死之人,因為得到了您的力量,才得以茍延殘喘下來。我們飽受折磨,我們同病相憐,我們都是被這個世界所厭棄的人。就像是您說的那樣,終有一天怨恨的花會開滿整個世界,人們會以腐敗為美。”
祂眼瞳中倒映出無窮盡的噩夢。
那個躺在手術臺上的男人停止了咆哮,輕聲說道:“來吧。”
宮禹抬起手觸摸著他腐爛的臉,看著他軀體上的尸斑,嘆息道:“埃文斯博士,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都活在自責之中,但當年的那起事故并不是你的責任。我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或許都是命運使然。我怨恨世人,但我并不怨恨你,這一次……我會終結你的痛苦。”
輕聲的呢喃就像是一首悲哀的悼亡詩。
宮禹俯下身,輕輕地擁抱了他。
埃文斯釋然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面容高度腐爛。
徹底變成了一具腐爛的尸體。
不朽者眼瞳里的噩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宮禹漠然的表情。
“來吧,一決勝負吧,夏燭。”
宮禹微笑說道:“破壞我的天神腐朽系統,重創我的本體,殺了這尊荒神,然后……徹底暴走,變成一個殺戮的機器。”
祂頓了頓:“或是自斬一刀。”
有那么一瞬間,這尊不朽者干癟的軀體冒起了濃煙般的尸氣,頃刻間仿佛靈魂出竅一般再次誕生出了無數重疊在一起的死靈,只見無數虛幻的手臂海草般曼妙揮舞,凝結出了一個印式。
一個古怪的印式。
天神跟荒神之間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如今看來,天神甚至可以在必要時,強行取代自己演化的荒神。
這也就意味著,一條天神序列下的生命并非絕對獨立,而是完全受到上層的掌控,在某些時刻甚至會變成傀儡或者工具。
而被天神的意識入侵以后,這尊荒神變得更加強大了。
有點類似于,天神在第八階的形態。
不朽者也徹底死靈化,無數曼妙舞動的手臂維系著那個古怪的印式,黑暗里竟然浮現出了一雙雙虛幻的眼瞳,鮮血淋漓。
一股空前強大的領域籠罩了夏燭。
“用這樣的身體,施展第三次的概念變化,還是太勉強了吧?你的本體親至還差不多,這樣的水平可差遠了。”夏燭的回應依然冷漠高傲,她穿行在滾滾彌漫的濃煙里,輕輕抬起手探向虛空中的眼瞳。
咔嚓一聲。
就像是捏碎了一顆玻璃珠。
虛空中裂開的眼睛被她輕而易舉的粉碎。
碎掉的眼瞳里,蔓延出的是漆黑的尸液。
這種尸液并沒有直接觸碰到她的身體。
因為在發生接觸的一瞬間,她覆蓋在身上的領域就已經把那些尸液給湮滅殆盡,沒有一絲一毫的留存。
夏燭以手為刀,劈斬著虛空中裂開的森然眼瞳,一次次凌厲的斬擊迸發出濃稠的尸液,在黑暗里留下觸目驚心的灼痕。
她就這么勢如破竹步步向前,分明步伐并不快卻像是一尊巨龍在狂襲突進,風中傳來的龍吟聲幾乎要把這個世界給掀翻。
那是神明般的氣勢,神明般的漠然,神明般的殺意。
反觀宮禹控制的不朽者卻開始了倒退,只是不斷制造著那些淋漓著尸液和鮮血的虛幻眼瞳來給對方制造阻礙,而在這個過程里祂卻輕聲念誦著一首失落的詩歌:“你被放在冰冷的壁龕里,我讓你回到明亮的人世,他們不知道我也要安息在那里,我們的夢連在一起。我讓你躺在陽光明媚的地方,像母親那樣甜蜜的照料熟睡的嬰兒。大地變成一個柔軟的搖籃,搖著你這個痛苦的嬰兒。然后我去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在藍霧般的月光里輕盈地覆蓋住你。我放心地遠去,因為再也不會有人到這墓穴中和我爭奪你的尸體!”
他的聲音輕柔,娓娓動聽:“有一天,這長年的郁悶變得沉重,那是靈魂會通知我的身軀,它再不愿沉重地走在玫瑰色的路上,盡管那里的人歡聲笑語……你會感到有人在掘墓,又一個沉睡的女人來到你寂靜的邊,當人們把我埋葬,我們便可以滔滔不絕地傾訴!那時你就會知道為什么你正在盛年卻長眠在在墓穴中。在死神的宮中有一座星宿,你會明白它在洞察著我們,誰背叛了,誰就被星星帶走……”
一枚枚詭異的眼瞳在虛空裂縫中的轉動起來,就像是無數個精神病人透過墻壁上的空洞窺視著你,眼神癲狂邪異。
“那天,邪惡的雙手扼住了你,星星把你帶出百合花園。當邪惡的雙手不幸伸進花園,你的生命正在歡樂之年……我對上帝說過,他被引進死亡,別再讓誰引走他可愛的靈魂!上帝,讓他逃出那邪惡的手掌,讓他安睡在你給人類的漫長的夢中!我不能呼喚他,也不能和他同行!一陣黑風打翻他的小船,不是讓他回到我的懷抱,就是讓他盛年時喪生。在花朵般的歲月,船不再前行……難道我不懂得愛,難道我沒有感情就要審判我的上帝,你的眼睛最清!”
夏燭知道這首詩。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二十世紀初創作的《死亡十四行詩》。
宮禹要施展的就是歿亡之瞳的第三種概念變化。
其意為送葬,一種規則系的能力。
當九十九枚送葬之瞳同時凝視著你的時候,你就會直接死亡。
按理來說是這樣。
但實際上這是針對敵人的生命層次而言的。
像夏燭這樣的生命,需要九十九枚送葬之瞳的凝視。
換做一般人,可能被一枚送葬之瞳凝視就已經死了。
這也是夏燭會擊碎那些眼瞳的原因,她不能讓這個領域形成。
即便如此她發現自己的皆燼領域已經有了崩潰的前兆,意識深處竟然出現了走馬燈,從過去到現在的記憶在她腦海里閃回,像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境朦朧陰暗,天旋地轉。
那是死亡的感覺。
這就是腐敗死神最強大的地方。
哪怕是皆燼這樣的能力,也無法湮滅掉這家伙的影響。
“除非你引爆你的領域。”
宮禹微笑說道:“讓他們給我一起陪葬。”
不朽者拖著巨大的上半身倒退,黑暗里裂開一道道詭異蒼白的眼瞳,泛著血絲的眼瞳瘋狂轉動,尸液淋漓。
面對這樣的情況,夏燭縱身飛躍而起,以凌厲的踢擊和膝擊粉碎了虛空中的眼瞳,她的動作實際上并不算多么嫻熟,反而顯得有那么一點兒生澀和僵硬,看得出來她很少近身作戰。
但虛空中裂開的眼瞳越來越多,仿佛無窮無盡。
迫不得已之下,夏燭抬起眸子,暗紅的豎瞳閃爍著金光,黑白雙色的左輪手槍落入了手掌心,扳機扣動,開火。
她以神術改變了皆燼的運行方式。
并不僅僅是圍繞著自身。
而是以一種釋放的方式體現出來。
她的魂刃基本上跟她祖父的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名字叫做黑龍與白龍。
這種熱武器類型的魂刃,彈倉都是特別制造的,能夠吸收自然天氣中的元素,從而制造出能量子彈,類似于一個轉化器。
彈倉轉動,子彈噴薄而出。
槍聲就像是龍吟。
伴隨著滾滾龍吟聲,夏燭的豎瞳因為興奮擴張,左輪手槍的彈倉在轉動中冒起了濃煙,灼熱的子彈如狂潮般傾瀉出去,橫掃一切。
尸液迸濺,眼珠破碎。
槍聲如龍吟,粉碎了無數枚裂開的眼瞳。
夏燭在炸裂的焰火里突進而來,雙槍已經變得滾燙發熱,槍口凝聚著灼熱的能量,即將噴吐出巨龍的吐息。
“你輸了。”
她的嗓音里透著癲狂和殺意。
不朽者被她用槍指著,那張枯萎干癟的面容擠出一絲悲哀的笑容,發出的聲音卻依然輕柔:“燭,你錯了。你記得很多年前,我曾經跟你說過什么嗎?事實上,你跟第二祖是一樣的人。你們本質上都是很懦弱的人,你們恐懼做選擇,你們畏懼做選擇。”
他停頓了一下,微笑說道:“但你們總要做選擇。”
話音落下,不朽者干癟的皮膚開裂,仿佛千瘡百孔。
九十九枚淋漓著尸液的眼瞳驟然裂開。
瞳孔的深處泛著隱約的圣輝。
夏燭看到這一幕,沉浸在殺戮喜悅中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原來如此,看來還是低估了宮禹。
作為歐米伽的守護者,宮禹也移植了秩序因子,他也通過神術來改變了送葬的運行方式,以生命為代價同時點亮九十九枚眼睛。
死亡的預兆就像是噩夢般襲來,夏燭眼睜睜看著不朽者的干癟皮膚上裂開的眼瞳倒映出了她的模樣,這個時候唯一的選擇就是自斬一刀,然后再引爆皆燼的領域,才能擊斃眼前的敵人。
來不及猶豫了,她的耳邊已經響起了嬰兒般的啼哭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背后響起了腳步聲。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伴隨著隱約的雷鳴。
雷鳴貫穿了嬰兒的啼哭,如約而至。
千鳥齊鳴的聲音響徹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