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丹佐是何等聰明的人,當他破譯了來自歐洛拉大陸的文字以后,便猜測到所謂能夠修改現實的神燼術,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包括他莫名丟失的記憶,其實也跟神燼術有關系。
只不過神燼術的誕生條件相當苛刻,但遺跡的巖壁文字里卻并沒有過多的記載,只有寥寥幾幅壁畫描繪了相關的內容。
壁畫里記載的是一場血腥的儀式,黑發如瀑的女人被懸掛在古老的十字架上,枝杈般干枯的雙手從內而外撕裂了她的小腹,但她卻并沒有因此而死去,反而流露出一種高貴的神性,只見她金色的鮮血像是熔巖一樣淋漓而下,祭壇下的信徒們沐浴著血液無聲高唱著圣歌,他們的頭頂上竟然是同時出現了日食和月食的異象。
這幅畫有種魔性的美感,讓梅丹佐駐足看了很久很久。
這一眼仿佛滄海桑田,地老天荒。
他的內心莫名的悸動,仿佛深處另一個時空。
包括曾經遺忘的記憶,也像是海底的水泡一樣幽幽浮了上來。
一幕幕破碎斑駁的畫面在腦海里閃過,讓他有些頭痛。
這讓梅丹佐確信,這幅壁畫里藏著巨大的秘密。
很慶幸的是,雖然這個遺跡來自古老的異星文明,但祂們依然采用了壁畫這種古老的藝術形式來記錄歷史。
更慶幸的是,梅丹佐對藝術也是頗有造詣,他自詡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只要是他感興趣的事情便無一不通,他簡單整理了一下現有的資料,用了三天時間研究這幅壁畫,得到了一些可怕的結論。
壁畫里記載的東西,就是神燼術誕生的過程。
古老的歐洛拉大陸,似乎就是因為神燼術的誕生而毀滅的。
歐洛拉大陸的幸存者們在宇宙中流浪了許多年,方才找到了地球這顆跟他們母星高度相似的星球,卻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要重現當年神燼術誕生的過程,因此才在月球建立了監測站。
只是誰都沒想到,這批歐洛拉的幸存者們其實并沒有等到地球上的神明誕生,反而在漫長的等待中消亡在了月球上。
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即便是梅丹佐也無法在這片遺跡里還原那么古老的歷史,尤其是他發現這里已經被人為破壞過了。
監測站的地下有太多被人為挪動過的痕跡,顯然是歐洛拉科技的調查員的手筆,入口處甚至還有一個未引爆的爆炸裝置。
梅丹佐推測這個起爆裝置放在這里至少有二十多年了,本來它爆炸后會毀掉遺跡里的一切痕跡,但卻被人動了手腳,未能引爆。
若非如此,梅丹佐也不可能發現這些。
那天他在遺跡的入口里坐了許久,觀望著蔚藍色的地球。
那副壁畫里的女人給他的感覺,莫名的似曾相識。
像是他認識的某個人。
兩個人。
但他卻想不起來了。
很顯然梅丹佐也中了神燼術。
這也就意味著地球上目前存在著一個能夠使用神燼術的生命體。
那是才是最強大的敵人。
雖然梅丹佐知道這個世界正在向著深淵墜落,但他其實也并不覺得慌張,畢竟世人的生死存亡跟他沒有什么關系。
他依然認為自己是一個很冷酷的人。
哪怕全世界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但梅丹佐忽然回去看看媽媽。
沒有自由的那些年里,他從來沒有去看過媽媽,只是通過入侵人造衛星實現了實時監控,隔著屏幕去看了那座寂寥的墓園。
后來離開了北極以后,梅丹佐時不時也會回到自己的故鄉,那個陰雨綿綿的南方小城市里,在墓園門口買上一束鮮花,在媽媽的墓碑前一座就是一下午,自言自語說著這些年的經歷。
如果這個世界毀滅了,媽媽的墓園也會被毀。
包括媽媽留給他的那些禮物。
那只名叫天使的小貓。
這一切都會不復存在。
梅丹佐還想回去看看媽媽,也想再抱一抱自己的貓,他也想讓那些善良溫暖的人們活著,想要這個世界多一些希望。
他依然堅持認為自己是一個很冷酷的人。
但他不想讓自己的媽媽失望。
因此他決定拯救這個世界。
到底應該怎么做呢?
按照梅丹佐的推演,這個世界必然是要完蛋的。
但這是在這個世界沒有他的前提下。
雖然梅丹佐被神燼術影響遺忘了很多事情,但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曾經在執行一項非常重要的計劃,一旦稍有不慎就會導致世界毀滅。
以他凡事留一手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做應急預案呢。
只可惜他不記得應急預案是什么了。
只是隱隱記得,那個變數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
當黃金之樹降臨于世以后,那個應急預案就會被啟動。
如果那個人感覺到不對勁的話。
梅丹佐結束了自己的月球之旅,乘坐飛行器回到了地球。
后來的事情就乏善可陳了。
隨著世界末日的迫近,鹿不二終于躋身為當時最強者之列,他并非是天生領袖的性格,卻肩負起了重任帶領人類在絕境中求生。
而梅丹佐回歸地表以后則充當起了軍師的角色,他一步步引導著人類前往北極的深處,這一路上遭遇了無數次異鬼的襲擊,四大天神接連出現對當時的生態環境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以至于到最后人們甚至連食物和水源都很難獲取了,陸陸續續有人戰死。
直到最后,那支隊伍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說來也是可笑,那段時光里鹿不二和梅丹佐成為了末日里最后的幸存者,他們為死去的戰友們鑄就了一具具棺槨,帶著這些人繼續前行。
前方是什么,其實他們也不知道。
但他們需要知道真相。
無論那個真相是什么。
他們是一類人,是瘋子是狂徒,是無所畏懼的神經病,哪怕凍死在寒風中也爬到敵人的家門口,用自己的尸體嚇對方一跳。
直到最后,他們終于抵達了北極圈的深處。
梅丹佐隱隱想起了什么,曾經被抹去的記憶再一次試圖沖破桎梏,他在無盡的風雪里沉默了許久,仿佛想起了一條曾經走過的路。
這讓他確信,對方的神燼術其實并不完美。
那個人,還做不到隨意修改現實。
而梅丹佐在那恍惚的一瞬間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至關重要的東西。
是的,他想起來他曾經留下的后手是什么了。
但是那個后手,必須要一個去啟動。
這個人也只能是梅丹佐。
梅丹佐知道自己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因為北極圈的深處隱藏著巨大的力量,那是異鬼這種生物的頂端,其名為天神的偉大存在。
而且足足有六位。
他一個人,是無法一次性面對六大天神的。
哪怕再加上鹿不二也不行。
除非把所有死去的戰友們全部復活。
只不過梅丹佐卻并不覺得慌張,倒不是因為他不怕死,而是他知道死亡其實并不是生命的終點,至少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下并非如此。
他會死亡,但他還會歸來。
包括曾經那些死去的戰友們。
只要他成功啟動了那個應急的預案。
當然,這個計劃或許要辛苦一個人。
“我可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在我人生的二十多年里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事情輸給過任何人,除了你。那就別管我心狠手毒了,誰讓你在輪椅競速上贏了我呢?”
那天的極夜里,梅丹佐在冰屋門口看著已經陷入沉睡的少年,唇邊流露出了一絲惡劣的笑容:“漫漫人生路,我先走一步。”
沒有告別,也沒有囑托。
梅丹佐就這么乘坐狗拉雪橇,沖入了北極圈的最深處。
男人之間就該如此。
哪有那么多婆婆媽媽。
狗吠聲,風雪聲,混合在一起。
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在一片呼嘯聲中,梅丹佐曾經失去的記憶一步步復蘇,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也找回了自己這輩子最珍貴的記憶。
他沒有哭。
或許是因為眼淚已經在眼角凍成了冰晶。
也可能是因為他心里的冰冷和憎惡要更多一些。
他終于見到了這一切的幕后黑手。
只可惜這個結局并不是他想要的。
不過哪又怎么樣呢?
梅丹佐已經足夠了解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會迷茫。
也不會猶豫。
更不會動搖。
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六大天神。
哪怕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那個人。
那一戰對于梅丹佐來說很暢快,也讓他真正意義上接納了自己。
他終于承認,其實他是很熱愛這個世界的。
熱愛他的貓。
熱愛那些花花草草。
熱愛那些溫柔和善意。
熱愛藝術也熱愛和平。
就像是他的媽媽當初愛他的時候那樣。
所以梅丹佐又怎么會讓這個世界毀滅呢?
瀕臨死亡的一瞬間,他真的跨越了光的極速,登臨進化者的頂點。
一步之遙跨越了五大天神的阻攔。
來到了生命之樹的人間體面前。
“其實我突然想起來,我當時做這個應急預案的初衷是什么了……其實不全是為了阻止世界毀滅,而是于心不忍。人造天神的誕生,是建立在抹殺一個女孩所有感情的前提下,我怎么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梅丹佐抬起右手,落在了那個冰雕玉琢的少女面前,微微一笑:“從今天開始,我把你的感情還給你,你就叫鹿思嫻。”
砰的一聲。
天驚地動。
這一指過后。
生命之樹再也沒有了人間體,祂的靈魂被剝離了祂原本的軀殼。
而這個世界上多了一種新的生命。
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