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你覺得淶西歸琴島的概率大嗎？”
在幾秒鐘之后，白亭玉如此問道，面對這個問題，王燁略作沉吟。
目前琴島和云臺就淶西歸屬問題打擂臺，雙方擺出來的理由王燁也是知道的，琴島方面的理由一共有三個，一個是前幾年就已經有把淶西劃分琴島的計劃，現在不能因為紅星聯合體的出現，不能因為淶西經濟的突然起勢就改變，一個是目前的琴島確實管轄范圍小，經濟規模不只是低于泉城、德州、云臺、甚至已經比不過淄搏了，原因還是因為紅星聯合體，所以他們確實需要擴大一下管轄范圍，至于第三個理由，他們認為云臺已經擁有了紅星聯合體，不能吃著碗里的占著鍋里的，不能好處全都占了，再說了因為淶陽和淶西都在云臺，他們的管理肯定難度很大，琴島非常愿意為此分憂，并且琴島方面也立下了軍令狀，如果淶西劃歸到琴島，他們一定以更加開放的姿態，更好的給企業們做服務。
至于云臺，理由就更加直接了，淶西原本就是我們的，過去商量要給你們琴島，那也只是商量而已，也沒有拍板有沒有決定，怎么就確定了呢？再說了，淶陽是我們的，淶西也在我們，都歸我們管理，才能更好的溝通和交流，才能更好的為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服務。
總之，雙方似乎都很有理由，也似乎都很充分。
“淶西究竟歸云臺還是歸琴島。”
“一方面取決于他們，一方面也取決于我們。”
“我們想讓淶西去琴島，那么淶西就能去琴島，我們想讓淶西留在云臺，那么淶西就能留在云臺，因為從根本上來說，淶西已經是我們紅星聯合體產業鏈的一部分了。”
“所以在這個事情上，我們有發言權。”
車廂里，王燁的聲音響起來，白亭玉恍然大悟，然后王燁繼續說道：
“其實領導們也明白，否則也不會邀請我們過來視察。”
王燁話音剛落，白亭玉再次好奇的問道：
“所以，廠長，那咱們怎么辦？”
“你覺得是留下好，還是去琴島好？”
面對白亭玉的這個問題，王燁笑著看著她問道：
“你覺得呢？”
對此，白亭玉哼了一聲說道：
“我覺得留下好。”
“琴島那邊可能過去他們比我們厲害，所以感覺他們太傲慢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對于白亭玉的說法，王燁哈哈的笑了兩聲，然后隨意的說道：
“我和你的看法差不多。”
“一動不如一靜，現在的情況就挺好的，沒有必要再生波瀾。”
聽到王燁這么說，頓時白亭玉臉上閃過了一抹喜色，嘿嘿的笑了笑不再言語，安靜的車廂里面，王燁繼續開始閉目養神，而車隊則繼續朝著東邊行駛
淶西，工業大街。
過去這條路屬于省道的一部分，整體非常的破爛，在去年的隨著大量的工廠遷來，因為交通的便利程度，所以很多工廠都在這條路的兩側扎根，再加上后來云臺市和魯齊省聯合，把這條路給修整了一番之后，這條路的運輸能力更強了，遷來的工廠更多了，于是在路徹底修好了之后，更名“工業大街”。
隨著工業大街的落成，遷過來的企業就更多了，現如今甚至可以說，已經圍繞淶西段的這條大街，建設出來了一座巨大的工業園區，因為所有遷來的工廠，都希望落在工業大街兩側，而先來的有位置蓋廠子，后來的已經沒有了位置，所以就只能退后一排，在隔著一排廠子的位置，繼續圍繞工業大街修建廠房，于是最終的結果就是，這里已經成了一片巨大的工業區，以工業大街為核心，連綿不絕的一片。
“隆隆隆”
今天，工業大街和往日相比，相同又似乎不同。
相同的地方就在于，大街兩側的那些工廠還是在正常的生產著，各種噪音回蕩在天空中，同時這條路上也是一輛接著一輛的重型卡車列車，無論是自西向東還是自東向西，全部都是連綿不絕的，因為這些車運輸的物資，要么就是從往紅星聯合體運輸，要么是把紅星聯合體的貨物運輸出去。
噪音，煙塵，讓這條路失去了任何的美感。
這是這條路一年到頭的畫面。
而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這條路上突然多了很多拿著掃帚的人，他們似乎在打掃塵土，同時還有一些拉著水箱的車，上面有人不斷的把水潑灑在路面上，以降低地面的揚塵。
“快點！快點！咳咳咳，動作麻溜點。”
“注意安全，都注意安全啊！”
“揮舞一下旗幟，讓那些車都開慢點。”
“好，邊邊角角都要打掃到。”
“好嘞，好嘞，可以了。”
負責掃灑的人不少，各種交流的聲音不絕于耳，至于那些來來往往的貨車們，也是忍不住好奇的打量著，給旅途增加了一點小小的趣味。
相對于工業大道上的情況，各個廠子里面看似一如往常的平淡，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因為忙碌的地方不在廠子的院子里，更不在車間里，而是在廠長辦公室，以及各種會議室里面。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王廠長來一次不容易，一定要留下一個好印象。”
“果盤！果盤呢？把果盤給備好。”
“不用穿的太干凈利索，我聽說王廠長不喜歡那一套，正常就行了。”
“如果王廠長來了，就在這里見面吧！后面的旗子給咱們掛起來，對對對。”
“讓食堂那邊隨時準備著，如果有機會留下來吃晚飯，是一定要留下來的，準備做飯。”
“可以了，可以了，這樣就挺好的。”
“雖然王廠長一貫很簡樸，但是面子咱們得給全乎了，煙必須是大中華！”
“哈哈哈，這個點子我看很好。”
“對了，車間那邊收拾的怎么樣了？可不能掉鏈子。”
“讓大家伙兒都記住，可不能說錯話！”
此時此刻，在各個廠子里面，尤其是那些已經經過溝通，確定了有王燁的視察行程的廠子，全部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至于原因也很簡單，暫不提其他，對于他們而言，紅星聯合體真的就是他們目前最重要的客戶，也是巨大部分廠子的唯一最大客戶，說一句衣食父母也不過分，而從事同類零部件加工的廠子，在工業大街這片工業區，一般也至少有三四家的規模，每年、每季度、每個月大家能拿到多少的訂單，都是在紅星聯合體計算好的，雖然大家也知道希望比較渺茫，但是如果能給王燁留下一個好印象，到時候王燁隨意提點一下，如果能多分一點訂單，對于廠子來說就直接起飛了。
當然了，起飛不起飛，概率不是很高，畢竟訂單的考核和發放，都有具體的部門在管理，王燁這個廠長也不會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起碼也不能給王燁留下不好的影響，比如廠子生產不規范，安全培訓進行的不到位，那王燁生氣了砍你訂單，甚至取消訂單，是完全有可能的。
“小花！小花！快點，你快點下來！”
“你給咱們看看，這樣行不行啊？”
與此同時，老鐵小五金加工廠，一幢二層的小辦公樓下面，老鐵正在對著窗戶大呼小叫，只見今天的老鐵不一般了，穿著一身干干凈凈但是布料普通的灰黑色西裝，頗具這個時代的風格，在他的身后還有五六個人，也全部都是這幅打扮，甚至衣服感覺都是一模一樣的，或許只有尺寸略有差別。
“這不是挺好嗎？有什么看的啊？”
下一秒，二樓的一個窗戶里面，只見一個身影探了出來，正是老鐵的閨女鐵小花，她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女士襯衫，原本的大辮子頭現在也變成了短發，整個人看起來干凈利索，此刻聽到了自己父親的聲音，探頭出來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如此喊道，聲音中頗有一些不耐煩的語氣。
“哎呀呀，你都沒有看，你就說好啊？”
“你下來看看，我們排練一遍，免得到時候說錯話了。”
“還有，我們都列了單子，你看看怎么樣，看看我們這樣說對不對好不好，快點！”
老鐵的聲音還在繼續，同時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能隱約的看到上面是一行又一行的字，無非是一些說話的內容，大概就像是拍電視的臺詞本一樣，很明顯是老鐵怕到時候見到王燁，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語塞了或者說錯了，所以提前進行了準備，而且不只是老鐵，其他的幾個人也同樣掏出了類似的紙張，似乎準備就在這里進行一場盛大的全面的排練。
“快，我們先站位。”
“對對對，我們先在這里站位，大哥你站在最前面。”
“我們站成半圓形，這樣比較好看。”
“沒錯，這樣要好看一些。”
“到時候大哥先說話，說‘王廠長，好久不見啊！’。”
“如果握手的話，大哥握完了，先左邊還是先右邊呢？”
“嘶，這是一個問題啊！”
樓上的窗口，鐵小花看著下面自己的父親和一群叔伯在一板一眼的排練，頓時忍不住想笑，再看看他們身上那略顯寬大，毫無“商務”感覺的西裝，鐵小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王燁的畫面，上次見到王燁的時候，還是去年十月份簽訂新的供應鏈合同的時候，而第一次見到王燁時的畫面，更是讓鐵小花此生難忘，那年冬天的全省產業鏈大會，自己和老爹坐了一整天的火車，終于抵達了紅星造船廠，看著來的都是各種國營廠的領導們，心里怯弱的厲害，本以為要賠上車費，最后血本無歸的回去了，沒想到不只是見到了王燁，還拿到了訂單，也是從那一天起，老鐵小五金加工廠開始真正的騰飛了，也正是因為那一次的遭遇，才有了自己和自己全家的今天。
“爹！爹！爹！”
“咱們能不能不要這么緊張，能不能自然一點呢？”
“王廠長你又不是沒有見過，而且咱們見了起碼有三次了吧？王廠長是什么人咱們還不清楚嗎？人家是很隨和的，也很討厭這種打官腔的一套，所以自然一點不就好了嗎？”
“再說了，咱們原本是農民，現在是工人，雖然外面有人喊咱們老板，但是咱們其實沒啥見識，所以為什么要裝的像是有見識的大老板呢？沒有必要啊！人家王廠長，什么地方沒有去過？新聞里面不是都說了嗎？國家去美國談判都是人家去，我們再有見識能有人家有見識啊？”
“所以，什么都不用，我們是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裝來裝去的沒有必要，人家要是瞧不起我們，我們怎么搞人家也瞧不起我們，但是王廠長不是這種人，不會因為我們不會說話，不會因為我們不會站隊、更不會因為我們不會裝老板而看不起我們，反而我們裝的過頭了，人家才生氣呢！”
最后，鐵小花忍不住對著下面的老爹和叔伯們如此說道，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的沉默了，在短暫的沉默之后，老鐵看了看自己的這些老弟兄，訕訕說道：
“好像，小花兒說的也有道理哈！”
他的話說完之后，其他的眾人再次彼此對視，然后各自遲疑說道：
“確實，好像有道理。”
“我們也沒有見過王廠長。”
“是啊，真的隨和嗎？”
“這么年輕，怎么都覺得會心高氣傲啊？”
“隨意點？能行嗎？”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最后還是老鐵拍了板，“嗨”了一聲說道：
“行吧！那就這樣吧！”
“確實也是，裝來裝去的沒意思，本來就是鄉下人，還裝什么城里漢啊？”
“那就這樣了，我們走了，小花兒，你忙吧！”
“對了，你的衣服呢？穿上你的西服，穿著白襯衣不好看！”
面對自己老爹的叮囑，二樓的鐵小花看著他們丑丑的西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
“我叫鐵小華！不是鐵小花兒！”
“真的是！走吧走吧！”
她的話音剛落，引來了一陣笑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