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燁這么說，那工作人員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后才說道：
“總的來說，情況還是挺嚴峻的。”
“根據目前我們已經知道的情況來看，已經確定今年夏天可以出貨的，就新增了有二十多家，全部都是進口的壓縮機，進口的技術，進口的生產線。”
那一刻，王燁沉默的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從商業競爭的角度上來說，大家都搞電冰箱空調沒有任何問題，因為只有充分競爭的市場，才會是一個好市場，這個道理王燁還是明白的，因為只有大家的競爭，產品才會越做越好，技術才會進步，人民才會享受好處，壟斷是不對的，起碼對于社會來說，壟斷是絕對不對的。
從財政收益方面來說，各地區這么干也沒有任何的問題，畢竟誰都看到了，電冰箱和空調就是掙錢的，人民的購買力就是事實存在的，去年紅星聯合體帶著一幫子小弟，也確實是掙到錢了，現如今國家已經開放了，經濟指標就成了重大的政務要求，所以誰也想掙錢，大家想掙錢，那么搞電冰箱和空調就沒有毛病，別人搞我也搞，有錢大家掙，這似乎也沒有問題。
所以，問題就在在哪里？
而這，也是王燁心情復雜的最主要的原因。
一方面是外匯，對于現如今的國家來說，外匯依然是寶貴的，站在全國一盤棋的角度上來說，用寶貴的外匯購買大量的生產線甚至是壓縮機，重復的引進技術，真是的有必要的嗎？從國家層面上來說，其實是絕對不必要的，但是外匯的使用權各省也有，各省為了各省的經濟，都在引進生產線，自己的外匯自己花，似乎也無可厚非，但是王燁一想到那些確實厄待技術引進的制造業和工業領域，又因為外匯的限制無法引入，或者為了幾百萬的外匯，談判人員和外國人錙銖必較，最后被人家瞧不起，合同談崩了被人家掃地出門，王燁的心里就總是感覺有點憋氣的慌。
另外一方面，王燁同樣很清楚的一點就是，大家想要掙錢沒有毛病，但是盲目的倉促的上馬，其實是有毛病的，因為國內的市場看似很大，其實目前來說并不大，根本容不下這么多廠家，甚至最后的結果不是說打打價格戰，大家掙點辛苦錢的問題，最后的結果一定是，大家連辛苦錢都掙不到，用不了兩年的時間，現如今成立的這二十多家引入外國技術的電冰箱廠，就會倒閉起碼一半，也更不用說，這二十多家電冰箱廠，根本不是終點，只是起點而已，在未來的三四年時間內，國內的電冰箱廠子，起碼會做到每一個省的每一個市，都有一家或大或小規模的廠子。
最終，這些廠子會倒閉至少百分之九十，對于那些規模比較小，只進口壓縮機的廠子而言，他們少賠一點，而對于那些規模比較大，大量進口外國生產線的廠子來說，那就多賠一點，因為他們用外匯美元進口的生產線，等他們倒閉的時候，賣人民幣都賣不出去幾個錢，甚至不得不作為廢品處理，至于原因很簡單，電冰箱的市場高度飽和，大家誰都知道，現在賣電冰箱就是賠錢生意，既然生意要賠錢，那不如不做，如此一來，根本就沒有人愿意回收那些二手的生產線。
但是，也是因為國家的開放經濟的發展，當那些二手的生產線被當成廢品處理之后，總會有一些膽子特別大的人，敢吃下這些生產線，他們最終基本上都掙到錢了，至于為什么，其實也很簡單，經濟就如同潮汐一樣，做的多了供應多了就會降價賠錢，倒閉一批之后市場又出現了缺口，這時候就需要有更多的產量來填補空白，而那些低價購入生產線的人，他們成本更低，自然就能盈利。
“這就是開放的市場經濟啊！”
片刻之后，王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感慨的對其他人說道
就在王燁坐著車，晃晃悠悠的去省城的時候。
那邊，兩輛紅星的皮卡，風馳電掣的就駛進了泉城的市區，然后直奔省廳辦公大樓那邊而去，只見這兩臺紅星生產的皮卡車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不過后斗里面裝著貨物，還用苫布遮蓋。
“好了！好了，市區里面慢點開。”
“不要磕磕碰碰了。”
“時間趕得上，現在才十點多，完全夠了，足夠了！”
此時此刻，第一臺皮卡車的車廂里面，前排開車的是一個中年的司機師傅，副駕駛坐著一個中年人，而后排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目前琴島市電冰箱總廠，也叫琴島利勃海爾冰箱的廠長張睿明，他看著窗外的畫面，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子，然后對司機師傅如此說道。
“好嘞，廠長。”
“十點四十分，肯定能到地方。”
主駕駛的那中年司機師傅如此說道，副駕駛很明顯是隨行秘書之類的男人，扭過身子對張睿明說道：
“廠長，要不你睡一會兒？待會兒見領導也精神些。”
“今天咱們起得早，要不太累了。”
對于自己秘書的勸告，張睿明早已經感覺到了疲憊，點了點頭說道：
“行，我瞇一會兒，快到了喊我。”
說完之后，他就靠著椅背似乎準備睡覺，在瞇著眼睛的時間時候，他突然說道：
“不得不承認，這紅星聯合體搞的這種車，還真的挺方便。”
“前面能坐人，還挺舒服，和吉普車沒什么區別，后面還能拉點貨，是真的很方便啊！”
“這紅星聯合體，確實有兩把刷子”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很明顯是直接睡著了，不出幾分鐘的時間，就有細微的打鼾聲傳來，司機師傅和秘書對視了一眼，倆人沉默著，汽車繼續行駛。
半個小時之后，車快到地方了。
“廠長，廠長，醒醒吧！”
“我們到地方了。”
伴隨著秘書的聲音，張睿明幾乎是一個激靈就醒了，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后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好，到地方停車，我找個地方抹一把臉。”
“然后再去見領導。”
聽到張睿明的吩咐，司機師傅點了頭，很快車開進了院子里，張睿明下車找了個水房，洗了把臉喝了幾口冷水，掏出毛巾擦了擦臉，又走到車旁邊對著玻璃稍微整理一下儀容，最后點了點頭說道：
“我上去見領導，你們在這里等著。”
“如果搞定了，咱們就去百貨大樓那邊看看。”
秘書和司機點了點頭，張睿明轉身朝著大樓再次走去，片刻時間之后，他敲響了一間辦公室的門。
“進來！”
伴隨著里面傳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張睿明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只見里面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他的頭頂很是光禿，幾乎可以用锃光瓦亮來形容，兩側倒是還有些白黑的頭發，臉蹚四四方方，眉宇中間有一道懸針紋，看起來就是一個頗為嚴厲的領導。
“哎呦，小張，你怎么突然來了？”
“來來來來，坐坐坐，小李秘書給咱們倒茶水。”
看到走進來的人是張睿明，那四方臉的領導露出了自然的笑容，放下手頭的工作就站了起來，招呼著張睿明在旁邊的會客區坐下，同時吩咐自己的秘書給倒茶倒水。
“謝謝領導。”
張睿明一邊說著感謝，一邊來到了會客區淺淺的坐下，所謂的淺淺坐下，就是半個屁股坐在那里，同時上半身挺的直流的，與之相對的就是這位四方臉領導的坐姿，很是隨意的坐在沙發上，還要翹起二郎腿，身體略微后傾靠在椅背上，這是一種比較放松的姿態。
至于為什么是這樣，原因很簡單。
一方面張睿明此次前來，算是有求于人，一方面兩者的身份差距巨大，那自然得表現的足夠謙遜。
“喝茶，抽煙！”
下一秒，四方臉的領導再次招呼說道，張睿明點了點頭，喝了口茶水順了順氣，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香煙，先給領導點火，然后再自己點上了一支。
就在那一瞬間，張睿明突然想到，如果今天來的人是王燁，他會是什么表現呢？
不等他細想，煙味透過了他的肺部，刺激的感覺瞬間讓他清醒了過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了不遠處坐在那里的四方臉領導那里，同時四方臉的領導一邊抽煙，一邊面帶笑意的問道：
“小張怎么今天突然過來了？也沒有提前打個電話知會一聲。”
“你那邊最近應該是挺忙的吧？前幾天我還和你們領導通了電話。”
領導的聲音回蕩在會議室里，張睿明笑了笑趕緊解釋說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領導，今天來的確實挺冒昧的。”
“最近我那邊確實是挺忙的，不過總體來說，也算是忙中有序了，前幾天我們的生產線已經安裝完成了，這兩天我們的工程師和德國那邊的技術人員，正在緊急的進行后續的調試和測試。”
“預計六月底，就能開始正式生產了。”
聽到這里，那領導露出一抹略帶驚喜的笑容，笑著說道：
“哎呀，恭喜恭喜啊，用不了多久，就能開始生產了，剛剛好還能趕得上這個夏天的銷售旺季。”
“我看你們這次，是要打個開門紅咯！”
“畢竟在咱們全省范圍內，你們琴島電冰箱也是咱們第一家引入外國技術和壓縮機的電冰箱廠子，更不用說還是西德的技術，那西德的技術確實是厲害，估計電冰箱無論是質量還是性能，肯定都是一等一的水平，好！好！太好了，那我就提前恭喜你們，銷售火熱啊！哈哈哈哈哈。”
四方臉領導的笑聲回蕩在房間里，張睿明不斷的點頭笑著說道：
“謝謝領導，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借領導吉言了。”
隨后，兩個人開始了寒暄，談到了一些關于工作上的事情、生產方面的問題、市場方面的問題，等等，閑聊了起碼有十來分鐘之后，話題才歸于平淡，然后張睿明才說出了自己前來的目的。
“領導，這次我過來，其實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們的電冰箱，六月底就要開始大規模的生產了，預計七月中旬就能開始大規模的上市，正值氣溫最高天氣最炎熱的時間，銷量肯定是不錯的。”
“所以您看，這個百貨大樓的檔口，能不能給我們預留一下，這個位置能不能稍微靠前一點，地方能不能稍微寬敞一點”
說到這里，張睿明大概也是感覺到了自己提的要求太多了，趕緊補充說道：
“您也是知道的，過去賣東西，架子上一擺正常賣就行。”
“但是自從紅星聯合體那他們搞出了什么開放式銷售模式以后，尤其像我們這種電冰箱，肯定還是地方大一點，多擺幾個電冰箱用來展示，能讓顧客朋友們親手走上前看了看，摸一摸，感受一下，這肯定是最好的，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所以如果能行的話，地方稍微大一點最好。”
“當然了，如果實在是不好弄，小一點也沒有關系”
現如今這個時代，任何的廠家想要直接面對社會大眾出售商品，都得有一個百貨商場或者類似機構的檔口，除非是一些菜農，出售一些自己家種的農副產品，像是工業產品，可沒有隨地擺攤的說法，所以琴島利勃海爾想要把自己的冰箱賣到泉城，就必須拿到百貨大樓的檔口，否則你的貨，是絕對不能在泉城出售的，如果違規的話，那后果是非常非常嚴重的。
原本，按理說琴島這個曾經屬于魯齊省老二的市生產的電冰箱，在省城賣一賣不是什么問題，更不用說還是進口的德國生產線和德國壓縮機，但是今年，這個問題還真的就出現了，至于出現的原因很簡單，目前泉城市下屬的腳踏車廠，也就是泉城輕騎，今年也上了電冰箱生產線，不過和琴島海爾不同，泉城輕騎因為紅星聯合體的關系緊密，所以上的是紅星聯合體的生產線。
